而她現在剛回公司,不能馬上大吵大鬧。


    蘇喬忽略了顧寧誠的問題,直接向台上發問道:“我有幾個地方沒聽懂,想請你給我們解釋。項目還沒運行,你講明白一點,對大家都有好處……”


    她的問題尚未拋出來,業務總監便打斷道:“蘇經理,你幾個月沒來公司,我們這一塊兒進展到什麽地方,你也不是門兒清。”


    蘇展作為會議的主持者,笑得公平公正:“蘇喬不了解公司,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咱們的會議快結束了,沒剩下多長時間,蘇喬,你有什麽想說的,留到下一次。”


    他對蘇喬直呼其名。


    她竟然也忍了,方寸不亂道:“蘇總這是在給我機會,我待會兒就去準備下一次的發言稿。”


    散會後,蘇喬就回了辦公室。


    其他人也各歸各位。


    顧寧誠留在原地,喝著礦泉水,沒有起來的意思。顧寧誠沒等多久,蘇展走近了些,拍拍他的後背,故意道:“我看你今天氣色不錯,還和蘇喬聊了幾句。”


    顧寧誠低低笑了一聲:“我的身邊有空位,蘇喬就坐了過來。我問了她幾件事,她都沒回答,長心眼了。”


    蘇展左手插進西裝褲裏,身量筆直,遠勝盆景內的青竹:“不,往細了想,她回答你才奇怪。你說是麽?妹夫。”


    顧寧誠點頭稱是,毫無反駁的傾向。


    蘇展沒時間瞎耗,不過片刻,離開了會議室。


    宏升集團的現任總裁是蘇展的父親。而他自己,兼任副總裁與財務總監,他比蘇喬更忙,當日又有幾件事趕在一起,直到夜裏八九點,才從宏升的大廈中走出來。


    他沒回家,去了情人那裏過夜。


    情人二十歲出頭,模樣順眼,蘇展就包養了。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興致難以捉摸,有時候幾個月都不來一次,有時候一晚上好幾次。


    床笫間不存在溫情,蘇展疏於技巧,事後就在陽台抽煙。


    他披著襯衫,背影挺拔。


    蘇展不記得誰告訴他,魚水之歡能舒緩壓力,對他而言,有一點用,但用處不大,就像抽煙一樣,可有可無的東西。


    臥室裏的女人癡望蘇展,不甘被冷落,水草一般纏了上來,雙手縛在他的腰間。


    蘇展掐滅了煙頭,周身都是半透明的薄霧。他無意再浪費時間,拿起散落在地的衣服,獨自從公寓裏走了出來。


    濛濛細雨從天而降,模糊了此刻的夜景。


    無獨有偶,陸明遠的家門口也在下小雨。


    雨雖小,風卻大,掀翻了搭在院內的架子。


    陸明遠不打傘也不穿雨衣,將一堆不怕水的雜貨拖到了院子裏,比如陶瓷花瓶,不鏽鋼器具。他風雨無阻地來回穿梭,直看得對麵的林浩打了個寒顫。


    林浩推開窗戶,向他喊道:“陸明遠,你幹啥啊?”


    陸明遠回答:“你沒看到麽,我在收拾東西。”


    林浩搖頭歎氣,心道陸明遠受的刺激太大,這一時半會,恐怕緩不過來。作為陸明遠的哥們,他肩負著拉他一把的責任。


    眼瞅著雨勢轉急,林浩披了件雨衣。


    他出門前,還把家裏的狗帶上了。想讓陸明遠摸摸狗頭,想想世界的美好,千萬不能鑽進死胡同。


    林浩家的狗不怕雨,撒歡一樣狂奔著,以陸明遠為中心打轉。它大概能體會到人類的情緒,轉了沒幾圈,趴在陸明遠的腳邊,將腦袋搭在他的鞋上。


    雨水滂沱而下,淋濕了狗毛。


    按理說,這個點的太陽還沒落山,天不該這麽黑。但是此刻陰雲密布,見不到半點晴光了。


    陸明遠一邊清點東西,一邊和林浩說:“我打算把畫和房子都賣了,越看越煩。下午給江修齊打過電話,他明天帶人來拿畫。”


    林浩皺了皺眉,原本還想溫柔點兒——他失戀的時候,也蠻不正常。但看陸明遠現在這幅樣子,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一時說起了重話:“你哪一幅畫不是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什麽叫‘越看越煩’?”


    陸明遠在雨中惶然,臉色很難看:“你別勸我,我賣完它們就回國。”


    “你至於麽,哥們?”林浩扔了傘柄,坐上一旁的台階,屋簷為他擋雨,他又喚了一聲“漢堡”,他家的狗顛兒顛兒跑向了他,留下陸明遠一個人淡定地站立。


    可惜了,淡定隻是表象。


    他的心裏碎得不能看了。林浩心想道。


    “我不清楚蘇喬跟你講了什麽,就你這狀態,十幾年了,握草,我還是頭一會見。打小兒我們一塊上學,路上被那些白人小混混欺負,他們一撥兒一撥兒,罵得多難聽啊,你也沒頹成這樣……”林浩念及舊事,頗有一陣感慨。


    陸明遠品過味來,卻道:“我小時候英語不好,聽不懂他們怎麽罵我。後來學了點新詞,就罵了回去,和他們打架了。”


    他把屋子裏所有東西都扒了出來。


    客廳擺不開,放不下,隻好拿到院子裏。


    他還在臥室找到了蘇喬遺留的衣服。那股熟悉的香味,恰如鈍刀一般,磨損他的心神。


    林浩努力地開解他:“不是,你聽我說,你不能因為一個絕情的人,就毀掉你自己的生活。蘇喬她對你絕對不是真心,你就當長了個教訓,以後看開點兒。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


    陸明遠回想蘇喬說過的話,目中浮現出冷嘲的意味:“你不懂什麽是不甘心。她甩手就走了,我不問個明白,這輩子睡不好覺。”隨後又說:“沒事找三條腿的蛤蟆幹什麽?你的比喻,很沒道理。”


    林浩首先耐心地解釋:“那是一句俗語,你沒事多上上網,擴展一下中文水平。別在外麵讀了幾年書,母語都說不好。”


    他不留情麵地批評道:“真的,你現在這幅樣子,特別像tvb港劇裏慘遭富二代老公拋棄的少婦,滿腦子都是不甘心。做人要堅強!頂天立地,不能一蹶不振,你這會兒頭腦發熱,把那些畫都賣了,等你清醒過來,肯定後悔死。”


    陸明遠走近屋簷,終於躲了片刻的雨:“我沒後悔認識她。自己做過的事,還能不負責麽?”


    他望著細密的雨簾,道:“我就是心情很亂,躁得慌……”


    林浩認為,陸明遠需要用暴力手段發泄。


    他還沒想通要怎麽搞,第二天,陸明遠就發了一場高燒,病倒在了家裏——誰讓他淋了一晚上的雨,神仙也扛不住啊。


    恰好江修齊帶著一幫人來拿畫,瞧見陸明遠臥床咳嗽,他也沒了經商的心思,守在床頭,溫聲道:“你說了要去南歐放鬆心情,回來反而嚴重了。”


    第35章


    陸明遠覺得江修齊小題大做,不耐煩道:“不就是發個燒麽?”


    江修齊摸了一下他的臉, 感慨道:“燒得不輕。”


    陸明遠往被子裏縮了縮, 用手背擋住自己的額頭。他的鼻腔堵了,頭暈目眩, 說話時帶著鼻音, 顯得有些可憐。


    而他自己渾然未覺:“地下室裏的那些畫,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江修齊對他無可奈何,歎氣道:“雖然我總和你說, 你要把握機會,爭取出頭。可是我最佩服你的一點,就是你對自己的作品有感情……”


    陸明遠翻身側躺, 悶聲幹咳。


    他說:“我想要錢。”


    吐字不清,宛如夢囈。


    江修齊覺得, 他的表弟真是燒糊塗了。四個月前,陸明遠還對金錢名利棄如敝履, 活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端著一副架子,難以親近。


    而今, 他態度大變。


    江修齊從藥箱裏翻出藥,又拿了一杯溫水, 督促陸明遠吃掉。他把雙手放在膝頭,言辭懇切道:“陸明遠, 哥哥有幾句話,你必須聽仔細。你不算窮, 是個體麵人,你賣掉所有的心血,換成錢,存進銀行,你心裏就能好受嗎?”


    話音未落,林浩也進屋了。


    林浩幫腔道:“對,陸明遠,忠言逆耳,你別嫌我們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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