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毫不退讓。


    竇世英拔腿就跑:“皇上已經回宮,我怕皇上哪天想起來了,叫我進宮召對,我要回書房去看看書才行,免得殿前失儀。”


    竇昭卻跟著竇世英去了書房,然後吩咐小廝:“請高總管過來!”


    竇世英躲在次間裏看書,隻當沒有聽見。


    竇昭吩咐高升:“你這就去見張掌櫃,就說你寫信去真定要銀子,家裏管庶務的三伯父知道父親要入股日盛銀樓,怕影響竇家和通德銀樓的交情,寫了信來勸父親。父親思量再三,決定不入股日盛銀樓了。隻是之前曾經許了張掌櫃五萬兩銀子,若是張掌櫃開銀樓資金不足,可由郭大人擔保,我們竇家借一筆款子給他,不要利息,隨他什麽時候還。”


    這借口倒好。


    兩邊都不得罪。


    四小姐真是個天生做生意的料。


    隻可惜是位小姐,這要是位少爺,西竇還有什麽好擔心!


    高升不敢表態,往竇世英那邊瞅。


    竇世英把頭埋在書堆後麵。


    高升知道竇世英這是默許了,忙笑著應“是”。


    這樣一來,若是遼王的事成了,就算是結了一場善緣。若是遼王的事敗了,可以說成是借銀子給郭顏——憑竇家和曾閣老的交情,就算皇上要清算,也罪不致死,還能在士林中站得住腳,保全了父親的名聲,以圖來日。


    竇昭看了眼默不作聲的父親,有意高聲吩咐高升:“你這次去張掌櫃那裏,把崔十三和田富貴也一起帶過去,把凡是父親用了印用了章的文書都收回來,不可遺漏了一張。要小心那張掌櫃翻臉不認人。”


    高升忠厚有餘,精明不足。


    怎麽能把別人當賊防?


    何況是自己失諾在先!


    竇世英抬起頭來,正想插嘴說兩句,看見竇昭一個冷眼掃了過來,他喃喃地低聲嘟呶了幾句連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麽,又低下了頭去。


    高升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聽說竇昭派了人和他一起去,又朝竇世英望去,見竇世英裝聾作啞,他不由長長籲了口氣,恭謹地應喏,退了下去。


    竇昭笑著吩咐小廝好生服侍父親讀書,又讓丫鬟洗了盤水果進來,親手接過來放在了父親的書案上,這才轉身回了屋。


    竇世英立刻泄了氣般地癱坐在了太師椅上。


    竇昭回到自己的廂房。


    素絹笑盈盈地迎了上來,笑道:“小姐,外院的送了信來,說真定的高管事已經到了宛平,明天一早就能到京都了。”


    竇昭卻像在油鍋上煎似的。


    父親的入股文書不知道能不能要回來,還有三天就是她和宋墨的婚期,何去何從,她到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


    拒絕,機會難得!


    接受,以後怎麽辦?


    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圈有些發青。


    小丫鬟卻進來稟道:“真定的高管事來了!”


    和高興同來的,還有宋為民和宋炎叔侄倆。


    “四小姐如今要出閣了,我也應該辭館了。”宋先生笑著和竇世英辭別,“這些年來承蒙竇大人照顧,老朽不勝感激。隻是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等來日有緣,再和竇大人相聚。”


    竇世英挽留再三,見宋先生執意要走,留宋先生喝了竇昭的喜酒再走。


    宋先生欣然應允,和宋炎在客房住下。


    高興膝下隻有兩個兒子,大的十四歲,叫高嘉,小的十歲,叫高讚。聽說竇世英把他們一家賞給了竇昭,想著以後又能和段公義等人一起當差,他高興得幾夜都沒有睡好,隻顧著和老婆兒子憧憬跟著竇昭去國公府後的榮華富貴了。


    他領著老婆兒子先去給竇世英磕了頭,然後去見了竇昭。


    竇昭囑咐兩句以後要好好當差之類的話,崔十三和田富貴來了。


    素心就朝著高興使眼色。


    高興忙起身告退。


    竇昭在書房見了兩人。


    崔十三道:“……張掌櫃聽說老爺沒辦法入股,倒也沒有勉強。說開銀樓的銀子他自己再想辦法,倒不至於要借老爺的銀子。然後說自己之所以想和老爺及幾位大人合夥做生意,主要是仰慕幾位大人學識淵博,想結交一番,做生意倒是其次。問老爺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或者像郭大人那樣,隻入一小股,好歹不枉相識一場,給他的銀樓撐個場子!”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想在竇昭麵前表現一番而苦於沒有機會的田富貴忙道:“四小姐,我看那張掌櫃忒不是個東西——嘴上說得像抹了蜜似的,可十三爺向他要老爺的入股文書的時候,他卻推三阻四的,就是拖著不肯給。我看那意思,老爺不占那麽大的股份可以,若是想退股,卻是萬萬不可的。”


    果如自己所料。


    竇昭眉頭微蹙。


    父親不過是個普通的翰林院翰林,而且性格綿和,仕途上也沒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地方,對方如此不依不饒,十之八九是項公舞劍,意在五伯父竇世樞。


    這件事隻怕還得從五伯父那裏入手。


    她吩咐崔十三:“你悄悄去找槐樹胡同的大總管,就說父親派了你這個差事,你拿不下來,請他出麵幫你把父親的入股文書拿回來。至於具體怎麽做,你們這兩年常和那些官員打交道,應該很有經驗才是!”


    崔十三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田富貴看竇昭的目光立時就帶著幾分崇拜。


    難怪人家都說人從書裏乖。四小姐足不出戶,卻對這些門道門兒清——東家交待下來的事你要是辦不好,那你以後就別想在府上立足了。他們去找槐樹胡同的大總管,說明來意,送上銀子,槐樹胡同的大總管想著是給七老爺收拾爛攤子,說不定能賣七老爺一個麵子,他們又懂規矩,肯出銀子,定會十分樂意扯著五老爺的虎皮做大旗,威脅利誘那姓張的一通的。


    竇昭卻想著張之琪既然能和槐樹胡同搭上關係,自然樂於丟開父親了。


    至於他能不能勸五伯父入股,以她對五伯父的了解,五伯父首輔的位置還沒有到手,他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授人以柄的。


    “你們快點把這件事辦妥了。”她吩咐崔十三和田富貴,“免得夜長夢多。拿到契書之後,立刻送到我這裏來。為了避免他們偽造父親的筆跡和印章,我還得勸父親停用那枚用在契書上的印章。”


    兩人拱手應是,表姐璋如跑了進來。


    “壽姑,壽姑,”她激動地道,根本沒有注意到書房裏的崔十三和田富貴,崔十三和田富貴避之不急,連忙低下了頭,站到了一旁,“宋家來人了,送了你出閣的章程過來。我幫你偷偷地瞥了一眼,他們明天卯時過來催妝,抬了三十六抬的催妝盒子過來。我娘親正和六太太商量著派誰去送妝呢!”她說著,眼睛骨碌碌轉著坐到了竇昭的身邊,低聲道,“你準備派誰去安妝?你讓她悄悄把我帶過去瞧瞧熱鬧唄!”


    按禮,女方會派人和男方交接嫁妝,布置新房。


    交接嫁妝的時候,得有女方的長輩在場;布置新房,通常是熟悉女方生活習慣的人就行了,有可能是嫂子,也有可能是乳娘,甚至是貼身的丫鬟。


    當初竇明嫁的時候,是素心去布置的新房。


    也不知道竇明用得習不習慣。


    竇昭不無嘲諷地想著,示意崔十三和田富貴退下,笑道:“你不準備去認親了?”


    雙朝賀紅,女方的兄弟嫂子,未出閣的姐妹會去男方家喝認親酒。


    “也是哦!”趙璋如摸著下巴道,“雙朝賀紅的時候我若再去喝認親酒,被宋家的人認出來那可就糟糕了——與其裝作丫鬟偷偷摸摸地去英國公府瞧瞧,還不如雙朝賀紅的時候讓你帶著我好好地逛逛英國公府。”她說著,又興奮起來,“壽姑,我聽人家說,英國公府占了一整條胡同,從正門走到正廳,得兩刻鍾的功夫,若是到垂花門,得坐油車。可他們家隻有三個人,你嫁過去了,會不會害怕?”


    竇昭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趙璋如哄走,她猶豫了半晌,吩咐素心:“我想見見世子,你讓陳先生安排一下。”


    素心抿了抿嘴,應聲出了靜安寺胡同。


    ※※※※※


    宋墨正要向萬皇後辭行:“……我請了五天的假。五天之後就會回金吾衛當值。若是娘娘有什麽吩咐,我隨時進宮聽候。”


    盡管保養得當,但連著幾天擔驚受怕,萬皇後疲憊不堪,露出了比實際年紀還要蒼老的憔悴。


    她溫聲道:“你眼看著就要成親了,還把你拖在宮裏……”眉宇間露出些許的歉意,“皇上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這幾天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你快回去吧!好好當你的新郎官去!”說到最後,展顏笑了起來,端莊的臉龐就平添了幾分飛揚,顯得精神了不少。


    宋墨恭聲應喏,退了下去。


    顧玉正無聊地逗著宮女玩,見宋墨出來,丟下宮女,急急地跑了過去:“怎麽樣?我姨母怎麽說?有沒有說要賞賜你?”


    宋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你一天到晚就隻知道賞賜!就不能好好安慰安慰皇後娘娘啊?!”


    顧玉嘟呶道:“有太子陪著姨母,我就不在那裏晃悠了。”這幾天宋墨一直很忙,他也常被皇後娘娘差著幹這幹那,兩人一直沒有機會私下說話,竇昭的事,已經快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見宋墨能出宮了,他忙道:“你等我一會,我去跟姨母說一聲,和你一塊兒出宮——你成親,我怎麽也得去喝喜酒吧?”一麵說,一麵往後殿跑,還反複叮囑宋墨,“你一定要等我啊!我有要緊的事跟你說!”


    宋墨微微地笑。


    蘋果不脆,李子發酸,對顧玉而言都是很要緊的事。


    這裏可是坤寧宮啊!


    他和皇後娘娘可沒有什麽血緣關係!


    宋墨笑著塞了塊碎銀子給身邊的宮女,客氣地道:“麻煩這位姐姐,等會跟顧公子說一聲,我在西直門等他。”


    宮女立刻羞得臉色通紅,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爺不必客氣,奴婢一定幫世子爺把話帶到。”


    ※


    姊妹們,兄弟們,明天正常上班,放星期一至星期三,明、後兩天單更,星期一至星期三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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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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