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古老而冗長的名字詔示著一個強大的國家最巔峰的王族,卻並未讓名字的主人神色泛起任何波動。這個名字的擁有者正淡定地窩在沙發裏喝一杯溫熱的紅茶,對於自己這個頗為正式而震撼的真名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確是隱藏了自己的全名進入星空學院,一般情況下並不需要提起的兩個中名的隱藏一並隱去了他身為上代普林賽斯國王利斯特阿爾澤普林賽斯之子的身份。但是一想起自己的父親是對麵這個不著調的家夥的老哥,心裏還是難免有點不爽,雖然他們是異母兄弟。


    在製約國,尤其是普林賽斯這樣的製約國,對於世家的防備要遠遠高於對世家的依賴,即便如此熙琳阿爾澤普林賽斯仍以七公爵之一、未封的親王名列王位繼承人中的第三位,是因為他是上上代國王阿爾澤普林賽斯的唯一嫡子,那位王後隨著丈夫的死去回到了格朗德提前過上了老年人的悠閑生活,已經完全淡出了民眾視野,不過柯琳有理由相信以格朗德的情報網,佩瑞恩所明確表達的意思熙琳現在也清楚地知道。那是從他們小的時候就注定會在未來的一場紛爭,王位爭奪。


    隻怕普林賽斯的貴族們已經開始明著拉幫結派了吧,他默默地喝了一口紅茶,對不支持的繼承人給予暗殺和打壓。


    不過他犯不著為了暗殺隱藏真名,原本隻是為了令世家放鬆警惕,在公眾認為娜琳已死的如今,他作為唯一的王子、原王位的第二繼承人即是被法律所默許的王儲,用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這個世家享有絕對控製權的學院亂晃不論怎麽想都覺得很蠢。但在普林賽斯,因為血係廣布而同樣擁有這個姓氏的人沒有幾百也有幾十,而柯琳更不是什麽很拗口罕有的名字,他有絕對的自信自己地盤上的那些貴族們請不動一階的魔法師摸到星空學院隻為確定他是不是五年前流落在外的第二繼承人,以他現有的水平加持「罪心」,一階以下的炮灰瞬殺不是問題。


    說到「罪心」……柯琳下意識地握了握手掌,然而還沒來得及深究,便聽見了熙琳掃興的、長長的歎息。


    “你找到她了麽?”熙琳終於在這些所謂的節製和客套前失去了耐心,直接向問題的重點發起攻擊。


    柯琳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看著熙琳的神情無奈開口,“你問她在哪裏的話,是沒有意義的,如你所知她的王儲身份已經被撤銷,一同解除的還有身為普林賽斯王族的繼承權,雖然國內呼聲很高,但在法律上她也僅僅有著一個第三公主的虛銜,封地和封號都不會有,日後也不會再回普林賽斯。就算你僥幸找到並把她帶回普林賽斯,與世家不讚成你繼承王位不同,他們會用你前所未見的堅決態度拒絕她即位,包括楠焱和格朗德,”他微微笑著補充,“早晚。”


    “世家可以通過權術和手段幹涉製約國的內政,但讓誰當國王是王政自己的事,世家隻能抗議,不能決斷吧?”熙琳的眉毛挑了挑。


    “那是你不理解世家的‘堅決’啊,”柯琳放下茶杯直視著熙琳的眼睛,“不,與其說是堅決,更不如說是暴力吧。”


    “你的情報網貌似也很了得啊,”熙琳眯眼,“國內形勢、世家態度、娜琳下落甚至是我們這些半身的秘密你都知道的很清楚啊,明明作為外人,是不該了解這些的。”


    外人……嗎,也對,柯琳微微地晃著茶杯。現在的他,僅僅隻是個知道些內情的外人罷了。


    “站在光明裏的人僅僅是把目光投向陰影,是無法理解真正的黑暗的。”柯琳捋著滴水的發梢,“隻有真正成為過黑暗的人才明白黑暗的真正意義吧。”


    熙琳輕嗤一聲,“不要說的你好像身處最深的黑暗努力掙紮著隻想要看到一絲光明啊,太悲情,也太虛偽了。”


    向往光明嗎?柯琳放下茶杯後仰,自己站在黑暗裏的時候回頭就有大片的陽光呢,可是沒辦法啊,不還是回過頭固執地走到最深的黑暗裏去麽?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向往過光明。然後他笑起來,略帶嘲諷地瞥了熙琳一眼。


    “我在學院的身份是紅院的代理監督生,但主位不過是休學,實質上還是次位。你們是同期生當然知道他的身份,第四炎之世家法爾絲少族長,賽西達法爾絲,炎之王賽西達半身「烈焰」,我們至今有書信往來,以克洛麗施奈法爾絲的豔名,我確信法爾絲的情報遠遠多於格朗德。”


    “你該不會告訴我是賽西達把德蘭的事項告訴你的吧?”熙琳的聲音驟然沉了下來。


    “當然不是,”柯琳無聊地轉著脖子,“隻怕他知道的還沒我多。他隻是在我入學的時候就看出了我的真實身份,有意關照我不少而已,嘛,也是拜你們家族所賜,必須得挑一個能說得過去和你站在一個平麵上的人嘛。克洛麗施奈和貴族們幹的荒唐事,以她的人脈很容易打聽我和雪琳的走向。”


    “啊,還有一點必須申明,關於德蘭,還有為什麽我知道德蘭以後就不要再問了,知道多了對你們也不好。”


    熙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認同還是不信任,他扭身朝壁爐走去,壁爐上方擱著的劍架上擺著兩把裝飾用劍,與柯琳的「罪心」不同,這兩把是貨真價實的裝飾用劍,配飾遠比劍本身重,中心也相當不穩定。他隨手抽出一把,劍尖輕甩,指向柯琳。


    “我們來比劃比劃好了,”他微笑,“在我覺醒了的如今,你否戰勝你這個九歲就擊敗騎士團的怪物?”


    “呃……”柯琳有些無奈,多少年了還拿那個說事,“關於騎士團的事情我有兩點先申明一下,首先是作為一個製約國那個騎士團的質量真的好爛,除了團長是二階以外連三階都真的數不出十個來,其次是顧忌我當時的年齡和身份他們都有心放水,等他們反應過來我不需要他們放水的時候——”他無辜地聳了聳肩膀,“——他們就已經都躺下了。”


    熙琳的嘴角抽了抽,你當騎士團他們都傻?麵對才九歲的國王的唯一的兒子,敢不放水才是活膩了吧?


    可是九歲的年齡,他有點恍惚,自己那個時候應該連一句完整的咒文的念不下來吧。


    在熙琳不悅的瞪視下柯琳慢吞吞地丟掉抱枕,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壁爐前,輕撫著另一把劍的劍柄,麵無表情地回望熙琳,問。


    “隻是比劃?”


    “用你的全力,”熙琳輕笑,雙眸沉寂下來,瞳孔凝結成野獸的沉鬱和冰冷。


    “喔。”柯琳回頭,握住劍柄。


    就像時間在流動中被裁剪,半秒鍾後熙琳手中長劍的上端劍刃錚然落地,而柯琳已經到了熙琳背後,劍鋒遲滯如若止水,不見絲毫晃動。


    熙琳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升騰而起,如毒蛇一般吞噬心髒,然後直衝腦海。


    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魔力的震蕩,柯琳並沒有使用魔法來令自己的速度變快,可熙琳還是沒能捕捉到柯琳的身影,他隻覺得某個極為短暫的瞬間,眼前有白光閃過。


    這是何等可怖的速度,超越了作為半身的他動態視力的極限。


    利斯特,你和那蘭沼的女人,究竟是生下了怎樣的一個怪物。


    而在熙琳背後,柯琳的紅瞳裏靈動如躍動火焰的部分緩緩熄滅,重新變回幹淨的水藍色。聽著背後劍刃落地的聲響,他無奈地揉了揉眼睛。以這個身體的素質來說,能達到這個速度,已經相當不錯了。


    他收劍,然後把熙琳手裏斷成兩半的長劍收回劍鞘中,然後塞到他手裏。


    “這並不代表我的實力淩駕於第五山川之王莫爾特安,駕於德蘭,”他將另一把劍放回壁爐,“但純以蠻力,是對第五王族的力量最失敗的揮霍方法。論防禦和力量我都遠遠不及莫爾特安,唯有速度還能勉強對抗,對半身的你,當然綽綽有餘。”他撫摸著精致的劍鞘,柔聲解釋。


    喂喂喂喂,熙琳的腦海中仿佛有一支軍隊在咆哮,你知道你剛才說了什麽嗎?與莫爾特安的速度勉強對抗?好吧好吧雖然在十二王族裏莫爾特安的動作真的屬於很遲鈍的那種,但也遠遠快於風係精專速度精專的一階魔法師!以人類的身軀無限逼近德蘭的王族!


    “第五王族所掌之力,並非單純的蠻力,更多的是精巧的施用和摧毀。作為本體的你繼承了這份力量,卻沒有使用方法,這個方法,大概得去問你的另一半吧。”


    獸瞳渙散,熙琳望向柯琳的目光中,盡是愕然和慎重。柯琳似乎想了想,又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雕鏤精細的小巧瓶子來,舉在熙琳眼前晃了晃道:“與其因為擔心無事的娜琳跑來和我耗時間,不如想一想白院的依達法拉,從格朗德所在的漠山到西恩特,跨越半個世界的旅程,以耐力和堅毅著稱的莫爾特安尚吃不消,更何況身為醫者的黛詩妮?而且你是半身,他是記憶,他能跟你比麽?”


    熙琳的麵色飛快地變了變,柯琳將瓶子一並塞進他手裏,熙琳將其置於鼻端輕嗅,濃烈的花香直衝肺腑,嗆得他幾乎落淚。


    “這是花毒?!”


    柯琳隨意地應了一聲道,“他忍得很辛苦,自會知道怎麽用,以佩瑞恩近來的精神狀態……不要勉強他去精細配置了。我沒有替白院的那位檢查過,你把他藏得太嚴實,我大概知道他用的是這種,現下裏隻能做出這種高提純的來,提醒他用前稀釋,用完了可以找一位紅白院雙修的聯係生代取,畢竟你就讀黑院,姓氏又和我相同,不適合私下見麵。”


    熙琳猶豫著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正當他要把劍放下的時候,已經窩回沙發的柯琳再度發話。


    “啊——那把劍,麻煩你修好了送回來,畢竟是學院的東西,用壞了要賠的。我和雪琳的年金都是蘭沼在援助,以後回了普林賽斯還是要還的,不如公爵閣下您財大氣粗。我很累了,恕不送。”他懶懶地說。


    熙琳氣的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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