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相近圓。


    從二階評定結束、部分學生畢業離校已經又過去了三天,春季學期接近尾聲,等待著學生們的仍舊將是悠閑的假期。


    西恩特?星空學院?星邸。


    作為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以及世襲下曆代星空學院院長的府邸,星邸對於絕大多數的學院以及教職人員而言都是神秘的禁區,他們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駐留在星空學院,卻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登上星邸所在的浮島。作為有七千年曆史血脈不曾中斷不曾更替的達伊洛的絕對領域,任何的探查和窺視都是對他們的挑釁,而達伊洛家族向來血脈稀薄,院長之外的家眷在婚前幾乎都不會出現在公眾的視線裏,也很少會有什麽晚宴舉行,即使夜間也難見幾點燈火,簡直像是被莫名荒廢了的白色遺跡。


    隻是偶爾,那些實力不俗的魔法師前往星城為抄近路不退避地低空直掠過星邸,會突然感覺那荒涼的白色府邸簡直是一隻沉睡蟄伏的絕對凶獸,在他們經過它的鼻端的時候,它蘇醒了,釋放出無可抵抗的高壓,從精神到魔力,直至內心都被腐蝕成一片令人恐懼的空白。


    自那之後很少有人再敢接近達伊洛的星邸,若非被族人邀請並陪同,無論誰來也是一樣的結局。


    然而今夜常年不見人際的星邸樓頂,那棵如傘巨樹的蔭蔽之下,擺著一把鎏金的高背椅。上麵坐著的人上半身完全隱沒在樹蔭裏,隻有幾縷淡金的發絲順著衣袍滑到月光之下,懶散地趴伏在他紋金的華服衣裾。那些金織的細線從他的袍角延伸出來,延伸著虛化,最終成為明亮的金色能量體,而那些絲線擴散之後又大幅匯聚起來,向著同一個地方凝集而去,在經過某個不可見的領域之後,驟然鍍上了一層堇青色與銀色交織的光輝。


    那些奇異並豔麗的三色絲線全部向著那個領域中心站著的人的身上匯集而去,它們爬上他紋著堇青色火焰徽飾的白衣衣角,十分自然地與他融為一體,他的白色長發長度及膝,並未束縛卻梳理整齊,如同水流一般閃爍著耀目的銀輝,夜色裏昏暗的視野似乎都因它的存在而明亮起來,淡淡的、堇青色和銀色交織的“息”繚繞於他的領域,他靜靜地仰著頭,往天上看去,每一次角度的偏折,長發都將閃爍起一片銀色。


    他所仰視著的星空與往常似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或許是由於地處無人居住的森林正中的緣故,這裏比外界能看到更多晦暗的光點,它們的明度和色調都有著十分微妙的差別,但一眼望上去似乎隻是一片普通的淺銀藍色的星辰自顧自地閃爍。


    魔力悄無聲息地流轉在他的雙目,那些幾乎微不可察的特征在魔法師的視野裏被無限地放大著,清晰可見群星的深處有兩顆異常明亮的星辰閃爍著近乎是同樣明亮的光輝,一顆堇青,一顆淡金。


    在離它們不遠的地方,還有一顆略顯明亮的星辰也泛著淺淡的堇青色澤,明度雖然不弱,那堇青的色澤卻幾乎不可辨認,像是被什麽東西隱蔽起來一樣,無法釋放真正的光輝。


    在它們周圍還環繞著不少明亮的星辰,明度都不及正中的兩顆,顏色也差異繁多,但比起外圍那些數量繁多卻暗淡到不值一提的星辰相比,它們的光輝也是耀眼的。


    他認真地觀察著它們之間的距離和角度,似乎在計算著什麽,那些絲線也緊緊地糾集在他的身上,沒有半分脫落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是一段相當之長的時間過後,縈繞在那雙冷冽的堇青色眼瞳之上的微弱魔光率先消弭,緊接著領域內的“息”隨之消散,那些絲線脫離他的身體,轉瞬之間褪去堇青色的光澤,銀色轉金,以極其迅猛的速度回縮到那個陰影中的人的華服之下去。


    “回環暗合,星軌相接,”白發的德蘭之王輕輕地歎了口氣,眸底湧動著一絲絲寒霜溯雪般的淩然之氣,“時間到了。”


    “如你所願。”坐在陰影中的男人微微偏了偏頭,又有幾縷淡金色的發絲滑入月光。


    “抱歉了,還沒等你怎麽休整就又叫你來這裏,還要借用你對命運的觀測之力。”洛歐斐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向著角落裏那團昏暗的陰影走去。


    “沒什麽,上次回去本就是要交代我長期離族之後族內的管理事宜,”那人不以為意地說,語氣裏帶了幾分玩味,“而且我很多年沒再見過德蘭家族的觀星了,一如既往地……賞心悅目。”


    觀星是星空學院的重要必修課之一,白廳之外環繞著的四座塔正是為觀星而建起,通過特殊的手段匯集星輝,相對清晰地投入視野。以西恩特的人口密度和魔力濃鬱度,無疑是觀星的絕佳之地。初代院長、達伊洛家族的祖先、德蘭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將德蘭家族的觀星魔法融入了學院的浮島建築群落的構造裏,讓這裏成為觀星者的聖地,她自身藉此做出數個準度驚人的預言,學院也是由此得名、由此揚名。


    對於尋常魔法師而言,觀星是一件對自身心性和場地要求都極高的活計,但對德蘭而言顯然並非如此,洛歐斐甚至都沒找一座塔將就一下,直接在自家屋頂上完成了這次嚴肅的觀測。對於這位輔助者的調侃他並未回應,隻是靜靜地望著黑暗開口道:“想好了麽?與我們的那些人見麵,會將你卷入塵世的紛爭裏,這可是你數萬年來一直堅持退避的。”


    黑暗裏的男人站起身來,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到月光之下,銀輝為分梳整齊的淡金色長發裹了一層晃動的水光,紋金華服毫不顧忌地拖曳鋪展於地,逶迤馥麗。額頭上尖銳的金色痕跡正一點一點將光芒熄去,待到他走到洛歐斐麵前的時候,又成了那普通的銘刻一般的樣子。


    “這次是以我個人的名義來的,我是黛斯特尼,卻並非神的鏡子、侍神者黛斯特尼,也非獨角獸的王者,我隻是我自己。”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洛歐斐?達伊洛抬起手來,幾縷泛著淺淡堇色光芒的遊絲自他的掌心高速盤旋凝聚而起,最終一隻隻凝聚成了翎蝶的模樣,雪白長睫微微開闔,瞳孔輕輕一顫,野獸的鋒銳瞬間在瞳中拉出銳利的鋒芒。


    “「召集令」,以「自由」之名於此呼喚——「祈願」。”


    一隻翎蝶振翅破空,直向密林深處刺去。


    “「漣漪」、「疾風」、「風息」。”


    三隻翎蝶旋舞出尖銳的螺旋,刺向下方的聖庭。


    “「堅實」。”


    翎蝶振翅,卻並未直接遠去,而是靜靜地等待著什麽。


    “「流逝」。”


    光芒閃爍,輕盈的翅翼直接閃爍消失在了空間的縫隙裏。


    “「凍結」。”


    又一隻翎蝶起飛,與先前滯空的那隻一同出發,前往聖庭之下學生們的星庭,而他掌心之中的翎蝶還剩下最後的兩隻。


    “「記憶」。”


    直向地麵的隕星湖畔墜去。


    “「生機」。”


    唯一一隻高飛的翎蝶,飛向高度僅次於祭壇的星園。


    掌心之中,魔光幻滅。


    “這似乎……不是全部吧。”黛斯特尼微微偏頭,出於尊重,他並沒有直接用讀心的能力攝取這個問題的答案。


    “的確不是。”洛歐斐的回答很淡然,“第四王族炎之王賽西達的兩位半身「燃燒」與「烈焰」在位,「燃燒」對局勢所知不多,魔力被封印太久剛剛達到二階水平,無法作為戰力使用,「烈焰」則遠在法爾絲家族本部;第五王族山川之王莫爾特安記憶半身「禁錮」現居漠山,一樣不便調動;第七王族時之王羅諾普斯記憶半身「永恒」坐鎮家族輕易無法前來;「救濟」尚在沉睡之中,這就是現在所能征用的全部。”


    “德露絲呢?除了暫時無法重現世間的第十二王族雷電之王艾琳之外,德露絲的那兩個人呢?”


    “暫時還沒得到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的回應,”洛歐斐輕輕皺了皺眉頭,“拉比德家族內部環境極為複雜,以兩名王族為首分裂而成的兩族分別為光為暗,兩族互相傾軋,時不時會發生內鬥,外界的聲音極難傳達入內。且第六王族光暗雙生德露絲本身也是德蘭麾下最為特殊的王族,兩人共享王權、力量和領土,記憶傳承,無論多少代第六王族更替,她們的記憶一脈相承。”


    “這樣的話‘活緘’似乎就沒什麽意義了,如果有辦法能讓第六王族作為王緘的載體的話……”黛斯特尼輕歎一聲,“可是王緘是會自己選擇它的媒介的吧?”


    “是的,在德蘭統治時期,每一位新生王族誕生之後都會刻意去接觸王緘,幾乎所有王族都被選擇過,唯獨第六王族從未被選中。”


    “王緘本身有其不可割裂性,”黛斯特尼把玩著發梢,“作為‘真實’和‘虛假’的任意一個部分都不能被斷成兩部分接收,而她們共享記憶,兩個部分無法在一個個體上重合,她們的特性與王緘在根本上相斥,自然無法成為‘活緘’吧。”


    “我是這樣想的,”洛歐斐淡淡地說,“一旦王緘分裂,較為弱勢的一部分會自行瓦解成無法解讀的信息流,這也是自保手段的一種。”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你的意識應當與我一致能夠無視維度差直接接觸王緘,你應該發現了吧,現在的王緘……並不完整。”


    “是指那缺失的一角嗎?”黛斯特尼不動聲色地問。


    “王緘的跨度並不局限於時空,世界伊始的發端難免會接觸到一些禁忌的東西……我在發現它破損後進行了全方位查閱,現世曆史並未有任何缺漏,隻能是認為那些涉及到神級的東西儲存在缺失的部分裏,遺失在外了。”


    “王緘脫離原有空間後應當會具象化成為實體,就是破碎的一角鏡子麽……”黛斯特尼轉身往樓下走去,“縱為德蘭,那也不是你該大範圍觸及的東西,它的存在如果真的有必要,那麽它遲早會回到該回的地方去。”


    洛歐斐微微點了點頭,同黛斯特尼一道離開星邸屋頂,而那些色澤各異的魔光,正從不同的方向朝著星邸匯集而來。


    p.s.本周五連更喲(^w^),要聯考了真是悲催啊qaq,蟹蟹支持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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