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沒有人逼我當皇後了,我也不必再背負家族興衰榮辱的重擔,即使我逃走,應該也沒有人會追緝我。我想過,假若部署得好,我完全可以離開洛陽,回到泰山南城,過平淡、寧靜的日子,總比在宮中無依無靠、身不由己、受人欺負強百倍。


    當司馬穎離開洛陽、我臥病在床的時候,我真的這麽想過。


    隻不過,數日後,我就被劉聰綁出宮,被他欺負了。


    眼下我也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可是,為什麽我無法果斷地做出決定、毅然離開?


    是因為還無法對司馬穎忘情,還是因為對劉聰的恨?


    我不知道,摸不準自己的心。


    “表哥,我不想連累外祖父和外祖母。”這隻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無論你有何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孫皓沉沉道。


    ……


    司馬穎的書函還是一封封地傳來,每次看著他的字、他的紙上深情、他的慚愧悔恨,我就會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那情意綿綿、旖旎溫柔的一幕幕帶給我無盡的傷痛與折磨。


    每次都發誓不再看他的書函,卻總也克製不住,還是看了。


    一看,就會心痛。


    眨眼間,秋天過了,冬寒來了,百花凋零,花苑蕭瑟,飛屑漫天飛舞,一片淒迷。


    宮城北角有一處溫泉眼,先帝命工匠建造了一個專供自己與後妃溫泉暖湯沐浴的小殿,叫做“仙澤殿”。近年來,先皇後賈氏專政,諸王亂政,司馬衷又是失智的帝王,這“仙澤殿”便廢棄數年。


    有一日,我無意中發現這個沐浴的好地方,便讓工匠和宮人清理打掃,讓太醫看過溫泉水,確定沒有問題,這才時常來仙澤殿沐浴。


    這日黃昏,吃了點心,我避過耳目,披上風氅,戴上風帽,來到仙澤殿泡溫泉。


    表哥指派給我的四個護衛守在殿前,兩個宮娥在殿門處候著,碧淺在一旁服侍。


    我浸在溫熱的湯泉中,微閉著眼,全身舒張,四肢放鬆,享受溫湯帶來的舒適與愜意。


    這裏很安靜,無人打擾,仿佛整個世間隻有我一人,沒有煩憂,沒有心事,腦中空空如也,卻很實在。


    忽然,外麵有動靜。


    “奴婢去瞧瞧。”碧淺警覺道。


    “去吧。”我準備起身,外麵不知道是什麽人亂闖。


    我以綢巾擦身,殿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輕響,好像是腳步聲,又像是悶哼聲。


    心跳加速,我預感不祥,取了純白中單穿上,就在這時,碧淺叫了一聲,“皇後……”


    此後,再無聲響。


    她大叫一聲,必定是向我示警,我手忙腳亂地穿衣,緊張不安。


    來過這裏七八次,都平安無事,為什麽今日就發生意外?究竟是誰硬闖?


    齊王司馬冏。


    我看見,他大搖大擺地闖進來,身著親王袍服,披著大氅,臉上洋溢著yin蕩的笑。


    “王爺來這裏做什麽?”我明知故問,竭力穩定心神,以衣袍遮著腹部。


    “皇後真會享受,這麽美妙的地方,本王怎能不來瞧瞧?”他步步緊逼,肆無忌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王爺就好好瞧,吾先告辭。”我繞道出殿,離他遠遠的。


    “皇後懷了龍種,應該有三個多月了吧,為什麽你的身子還這般纖細?”司馬冏一步步靠近我,“難道皇後這龍胎是假的?”


    “三個多月,自然還瞧不出來。”我竭力冷靜,陡然喝道,“不許過來!”


    他在我前麵五步遠止步,摸著下巴,陰邪地笑,“不施粉黛,散發赤足,這模樣比穿衣的時候更加豔光四射、惹人憐愛,這才是真正傾國傾城的美人。”


    我怒道:“吾是皇後!”


    ……


    司馬冏好似聽了一個笑話,狂妄地笑起來,“在本王眼中,隻有美人,沒有皇後。”


    他快步上前,我從衣袍中抽出早已備好的匕首,對準他的胸口,他硬生生地止步,懾於我手中鋒利的匕首,不敢上前半步。


    “放下匕首!”他陰沉地瞪我,“否則本王讓你生不如死!”


    “你再過來半步,吾就喊人了。”我飛快地想著法子逃出他的魔掌。


    “喊啊,你喊啊!”他縱聲大笑,“四個護衛已被本王的人殺了,三個宮娥也被本王打暈了,你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我駭然,如此看來,司馬冏早已知道我常來這裏,特意在今晚來此,但是,他如何知道我懷孕是假的?


    他步步前進,我步步後退,舉著匕首,對著他。


    就在他的胸口靠近匕首之際,我運力刺去,卻見他忽地側身,一掌扣住我的手腕,加大力道,我吃痛,匕首便被他奪去,扔得遠遠的。


    我發瘋般地拳打腳踢,他將我摁在小榻上,坐在我腿上,扣住我雙手,臉上充滿了淫光蕩色,“一個月前,本王去花苑走走,看見你在折秋菊,本王才知道,司馬衷好福氣,娶了這麽一個姿容傾世、風華絕代的美人;也怪不得司馬穎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愛上一顆棋子。”


    “無恥!禽獸!”我拚了全力反抗。


    “本王權傾朝野,全天下的美人都是本王的,你也不例外。”司馬冏笑得恣意忘情。


    “吾是你皇嫂!”


    “那又如何?本王才不理會那勞什子人倫綱常,本王眼中隻有美人。”


    他正要撕開我的貼身中單,恰時,我聽見他慘叫一聲,“誰敢傷本王!”


    一個蒙麵黑衣人站在小榻前,雙眼森寒,手執鋒冷的寶刀,刀鋒抵在司馬冏的脖子上,不知是何時進來的。


    司馬冏驚懼地站起身,哆嗦著道:“你是什麽人?膽敢夜闖宮城,你不要命了……”


    我立即取了衣袍穿上,看見司馬冏的後背有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傷口很深,足見這蒙麵黑衣人下手的力道有多大、多狠。


    救我的黑衣人,是孫皓?


    “此處是深宮後苑,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不也是擅闖?”黑衣人的聲音悶悶的,有點熟悉。


    “你究竟是誰?”司馬冏驚問。


    “還想活命,就立即滾!”


    黑衣人的眸色越來越陰鷙,殺氣騰騰。


    司馬冏立即轉身逃命,卻在跨出第一步後,後頸就遭受黑衣人重擊,暈了過去。


    我驚駭地看著黑衣人,黑衣人拿下蒙臉的黑布,我猜得沒錯,這陰鷙的目光,隻有劉聰才有。


    他輕摟著我,“別怕,你在這裏等我,我先把司馬冏拖出去。”


    我立即道:“不必了,我回昭陽殿了。”


    “不行,外圍有司馬冏的人守著,假若你現在出去,那些人就會知道司馬冏出事了。”劉聰解釋道,“一個時辰後,司馬冏也該醒了,我再送你回去。”


    “好吧。”想了想,也許隻能如此。


    他將昏迷的司馬冏拖到前麵,過了半晌才回來,我連忙把匕首藏起來,擔憂地問:“司馬冏真的不會醒嗎?碧淺呢?”


    他一笑,“無須擔心,碧淺隻是被打暈了,司馬冏也不會這麽快醒。”


    我裹緊棉袍,這會兒才覺得後怕,司馬冏讓我心生懼意,但劉聰更讓我害怕。


    他應該在鄴城,為什麽又秘密回京?每次,他的出現總是無聲無息,令人心驚肉跳,仿佛帶著黑夜神秘而詭異的氣息,是黑夜的化身。


    六月那次,他那麽傷我,我對他隻有恨!


    “你怎麽在洛陽?”


    “我回來看看你。”劉聰的目光往下,落在我的小腹上,扯唇一笑,“你懷了我的孩子?”


    “不是,是陛下的孩子。”我盡量不讓他靠近。


    “我最了解你,你絕不會心甘情願地委身那個無能的皇帝。”他劍眉微挑。


    “是嗎?人總是會變的,凡事皆有可能。”我涼薄地看他,“陛下到底是我的夫君,我心意變了,就懷了龍種。”


    劉聰靜靜地凝視我,眸色愈發深濃,麵色愈發冷沉。他跨出一步,靠近我,我抽出匕首,對準他的身軀,喝道:“站住!”


    他剛毅的眉宇布滿了傷色,“容兒,你已是我的女人,你竟然想殺我?”


    我冰冷地瞪著他,“是!我不會再讓你靠近半步!”


    他的臉膛一如狂風暴雨肆虐下的花苑,淩亂,淒痛,凋零,被摧殘得尤為可憐,他那雙黑眼卻有怒火焚燒,我震駭地後退,“別過來……別過來……”


    他一步步、緩慢地上前,“上次你支開我、逃回去,我知道,你不願隨我走;我不怪你,我想著也許你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我,我就給你時間考慮……聽聞你有喜,我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很開心,我要做父親了,我興奮得睡不著覺,連夜回京……”


    “我腹中的孩兒,真的不是你的。”


    “我沒想到,你這麽怕我、這麽恨我,容兒,你告訴我為什麽。”劉聰的嗓音滿含悲痛。


    “你真想知道?”我問,他點點頭,我冷冷道,“因為,你強取豪奪,你傷害了我。原本,我並不厭憎你,那事之後,我對你隻有恨,再無其他!”


    “原來如此。”他意興闌珊地說道,仰天低笑,“隻有恨,再無其他!”


    是的,隻有恨,再無其他!


    我恨不得殺了他,為自己所受的屈辱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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