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以為強占了我,我就會乖乖地跟他走。


    他去弄吃的,我立即穿衣,騎上他的駿馬回宮,等他回來發現我消失不見的時候,我已經身在昭陽殿。


    雖然被你用強得到我的身,但我不會是你劉聰的女人,這輩子,你都別妄想!


    此前我不討厭他,此後,我恨他!


    所幸,他沒有進宮質問我,也許是被什麽要事絆住了。


    據說,齊王司馬冏遣人追到鄴城,認命成都王司馬穎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入朝不趨,履劍上殿。


    司馬冏這麽做,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司馬穎接受大將軍封銜,辭掉九錫殊禮,上表國朝,乞米十萬以賑濟陽翟百姓。又造八千棺木,收斂安葬在黃橋一役陣亡的將士,並表彰其家,加兩級優待。


    聽聞有關他的事,我盡量不去想,決定將他從心中拔除;劉聰加諸我身的淩辱與心中的痛恨,我也壓在心底,暫時不去想。我盡量讓自己過得清心、靜心,但是,碧淺和表哥還是瞧出我有心事,總是勸我想開些,讓我到花苑和華林園散心。


    最熱的夏季終於過了,暑氣漸消,秋風乍起。


    仿佛一夜之間,燦爛的夏花飛落枝頭,凋零落地,任人踐踏。


    八月底,那飛鴿帶來司馬穎的書函。


    他在信中道出原委,去年五月,他秘密回京,打探京中消息,聯絡部屬,聽聞孫秀為外祖父做壽,就戴著半張銀色麵具,扮作達官貴人的朋友來外祖母的壽宴。他說,他的的確確惦記我十一年,在壽宴上與我重遇純屬偶然,雖然當時他對我並無多少男女之情,但是他確實牽記我十一年。我嫁給司馬衷後,他聽聞消息,再次秘密回京,隻為見我一麵,也許,早在那時候,他就對我動情了,隻是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心。


    有意接近我,引我愛上他,然後利用我,讓我心甘情願地為他傳信,但是,今年四月入京,他才發現,他喜歡我,放不下我。可惜,我是皇後,是他的皇嫂,這叔嫂關係,是他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逾越的人倫綱常。


    他發誓,一定會想法子破除這叔嫂關係,一定會帶我離開洛陽,堂堂正正地與我在一起。


    最後,他希望我原諒他,不原諒他也無礙,他會竭盡平生所能,補償以往對我的欺瞞與傷害。


    看完了書函,我讓碧淺收起來,放在寢殿中,但不要讓我知道藏在何處。


    此後,每日都會收到一封書函,司馬穎在函中傾訴衷腸,深情厚意力透紙背。


    我從未回信,看過後就把書函交給碧淺。


    九月,一場秋雨一場涼,秋風瑟瑟,黃葉鋪地,一地金黃。


    一日,表哥對我說,近來碧涵有些奇怪,整日悶在屋裏,也沒去顯陽殿服侍司馬衷,許是抱恙在床。


    我讓碧淺打探,兩日後,碧淺回稟,服侍碧涵的宮娥說,碧涵的信期延遲了半個月。


    心中一動,我帶著太醫來到碧涵住的小殿,碧涵正在床榻上吃粥,見我直闖,驚得米粥灑了。


    兩個宮娥立即換了一套褥子、錦衾,然後扶著碧涵躺下來,我示意太醫去視診,就算碧涵不肯讓太醫把脈,也不敢當麵頂撞。


    宮人都退出去,寢殿中隻剩下四人。


    把脈後,太醫稟道:“皇後,是喜脈。”


    “碧涵這胎,勞煩李大人多多費心,若有不慎,仔細牽連無辜。”我緩緩道。


    “是,微臣定當竭盡所能,為碧涵姑娘安胎。”李太醫連連點頭。


    “碧涵這胎,是龍種,不過眼下齊王權傾朝野,吾不想陛下的子嗣有何不測,你明白了嗎?”


    “微臣明白,微臣定會守口如瓶。”


    “如有泄露,大人的親人便如螻蟻,死不足惜。”我放言威脅。


    “皇後放心,微臣不會泄露半句。”李太醫信誓旦旦。


    我讓他下去煎藥,接著看向驚惶不安的碧涵。她麵色蒼白,下頜尖俏,顯得一雙靈秀的杏眸比以往大了,想必是懷孕後胃口不好、膳食不進所致。


    碧淺責怪道:“碧涵,有喜了,為什麽不向皇後稟報?瘦成這樣,怎能保得住胎兒?”


    碧涵低垂著螓首,眼珠滴溜溜地轉,“奴婢不知懷孕了,以為感染風寒,躺幾日就好。”


    我知道,她隱瞞身孕,是因為,一旦我知道了,有可能會殺了她腹中孩兒,有可能會在她生養後搶了她的孩子。她想保住孩兒,借此保住榮華富貴,說不定還可以得到名分地位。


    “皇後,孩子是無辜的……”碧涵坐起身,淒苦地求道,“奴婢懇求皇後手下留情。”


    “碧涵,當初我就說過,隻要你誕下一男半女,我會奏請陛下,冊封你。”


    “真的嗎?”她雙眸一亮,欣喜道,“奴婢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奴婢以為皇後不管奴婢的死活了。”


    “我答應過你,不會食言。”我坐在床沿,輕拍她的手,“你好好養胎,若能誕下男孩,我會盡力把你的孩子捧上太子之位。隻不過,你腹中龍種,絕不能讓人知道,必須秘密行事。”


    “為什麽?”碧涵迷惑地問。


    “眼下齊王獨攬朝政,雖然已冊立皇太孫,但齊王會允許陛下再有皇子出世嗎?”


    “皇後說的是,奴婢糊塗。”


    “此處人多眼雜,勢必會泄露風聲,稍後你搬到昭陽殿的偏殿,我讓碧淺幫你,嗯?”


    我盯著她,眸光清冷。


    她愣了片刻,眨著無辜的眸,緩緩地頷首。


    ……


    兩日後,我對司馬衷說,我有喜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他激動得就像個孩子,在寢殿中奔跑,歡呼大叫:“容姐姐為朕生孩子了……朕要做父皇了……太好了……”


    宮人看著興奮得忘形的司馬衷,忍俊不禁,掩嘴偷笑。


    “朕什麽時候才能當父皇?孩子什麽時候長大?”他拉著李太醫的衣袖,問出令人噴飯、無奈的問題。


    “陛下,皇後十月懷胎,小皇子才能呱呱墜地,出世後大約一年才開始學語,那時陛下再教小皇子叫‘父皇’。”李太醫耐心道。


    “哦,朕知道了。”司馬衷笑得合不攏嘴,“小山,賞李大人。”


    “謝陛下。”李太醫隨著小山退下。


    “陛下,臣妾乏了,想歇一歇。”眼見司馬衷奔過來,我連忙道,他在這裏,大聲吵鬧,想靜一靜都不能。


    “哦,那容姐姐好生歇著,朕先回去了。”


    司馬衷臉上的笑容來不及隱藏,凝固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絲的落寞。


    碧淺送他出去,回來後,不解地問:“皇後為什麽假扮懷孕?”


    我走到窗前,凝眸望著窗外在風中飄飛的落葉,道:“我畢竟是皇後,陛下不留宿昭陽殿,我也不去顯陽殿,宮中人多眼雜,勢必有人猜到我與陛下隻是掛名夫妻。”


    碧淺明了地點頭,“皇後借懷孕告訴所有人,皇後與陛下是名副其實的夫妻。隻要碧涵生下一男半女,到時就是皇後的孩子,誰也不敢質疑皇後了。”


    其實,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必須防著齊王司馬冏。


    司馬冏是司馬衷的堂弟,獨攬朝政之餘,很快就顯露出好色、淫逸的本性。


    表哥說,司馬冏在王府夜夜笙歌,與眾多美姬、侍妾浸淫酒池肉林,甚至一夜連禦數女,淫蕩荒唐。


    我有孕,也許他就不會打我主意。


    其三,大晉皇後有喜的消息一傳出去,司馬穎、劉聰就會知曉。司馬穎會作何感想,我不想理會;劉聰是否認定我腹中的孩兒是他的種,我也不理會,我隻要他們知道,我已是司馬衷名副其實的妻。


    “皇後放心,服侍碧涵的宮娥,是奴婢安排的,奴婢會時刻盯著。”碧淺道。


    “嗯。”我點點頭,“那偏殿禁止任何人出入,去傳表哥來一趟。”


    不久,孫皓匆匆趕來,正想行禮,我連忙道:“表哥,無須多禮。”


    他腰懸寶刀,清俊的臉膛被亂發遮掩,微微繃著,眉宇之間似有愁色。


    我知道,他應該聽宮人說起我懷孕一事。


    “表哥,李太醫說,是喜脈。”我站到他麵前,觀察著他的反應。


    “哦。”他愣了半晌,眼眸才眨了一下,“恭喜。”


    “有喜脈的是碧涵,不是我。”


    “哦……你沒有身孕?”孫皓又驚又喜地問,激動得握住我的手腕。


    我頷首,微微一笑。


    他有點尷尬,放開我的手,雀躍道:“我就知道,你會保護好自己的。”


    保護好自己?


    心頭苦澀,我眨眸道:“表哥,我讓碧涵住在偏殿,禁止任何人出入,你指派兩個可靠的人守著,若有人硬闖,或是碧涵有什麽動靜,立即跟我說。”


    孫皓堅決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放心,我不會讓碧涵生事的。”


    我看他身上穿得單薄,囑咐道:“天涼了,表哥保重,當心染了風寒。”


    他說自己會當心的,過了片刻,他欲言又止,終於鼓起勇氣道:“容兒,眼下孫羊兩家已經……其實你不必留在宮中,大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們可以回泰山南城,和祖父、祖母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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