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八百年前的真相嗎?


    吳荊濫殺無辜是因被所謂的名門正派所利用和操控,躍入絕坑的除了七星洞派的長老之外還有掌門,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奪走徊,而非封印它……


    眼前之景,愴涼、悲淒。


    柳棠不禁暗自喟歎:“謊言終究是謊言,即便被載入史籍、蒙蔽後人數百年又如何?所謂的俠義正道之士,為了滿足一己私欲而假借正義之名戕害他人、欺瞞眾生,卻是比邪魔外道還要可怕!”


    再次模糊的視線,讓他知道,該回歸到現實中去了。可內心的鬱結,依舊無法釋懷。


    他們四人一個個睜開雙眼,如夢醒一般。


    男子將已經恢複常態的徊小心地擺在地上,道:“正如你們所見,真正的惡人並非吳荊,而是我。”


    “前輩您就是梅玄清長老?”葉珞緒問道。


    若非從徊中看到了過去,葉珞緒和柳棠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那個容光煥發、陰柔秀美的梅玄清。畢竟,現在的他蓬頭垢麵、形銷骨立,與八百年前判若兩人。可若仔細打量,還是能尋到一絲過去的痕跡。


    梅玄清搖了搖頭,無奈地苦歎道:“什麽長老,這個頭銜讓我喪失了基本的人性。一個門派的野心和作為凡人的貪婪,害苦了吳荊,也害苦了我們自己……”


    “若非親眼看到那一幕幕的場景,確實令人難以相信事實竟是如此。”林羽慕道。


    “這件事藏在心底已經太久了,以前怕被別人知道後,會受世人唾棄——可現在,將真相說出來,反倒是釋懷不少,”梅玄清淡然一笑,道,“我總怨恨他詛咒我永生不死,困我在這可怕的絕坑之中。可這一切,何不是我利用、傷害他而造成的,著實是咎由自取。”


    看他此時此刻的自責,四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天已漸亮,而絕坑之底的鬼怪叫聲依舊不絕於耳。


    柳棠似是想起了什麽,問道:“前輩可知,為何這一年來在絕坑之外也能聽見怨靈的哀哭嚎叫聲?”


    梅玄清微微側目,似是看了一眼韻蘭,而後又撇開頭,隻道:“時間過得越長,這些靈魂的怨氣便是會越重。久而久之,怨靈也就成了惡靈。”


    “它們是想跑入紫城作祟?”


    他點頭道:“不錯。經過這數百年的演化,它們的怨氣日益積聚,靈力亦是不斷驟升。即便現在還是被困坑底,隻能讓聲音在紫城回蕩,但據我猜測,不用多時,它們便能衝破束縛,脫離絕坑。”


    “衝破束縛?”葉珞緒問道,“它們不是已經被吳荊從徊中釋放了嗎?怎麽還是被束縛著的?”


    “這便是他,即使內心已經完全被仇恨占據,依舊不願戕害不辜,”梅玄清微歎道,“他寧可自己魂飛魄散,也要釋放怨靈與掌門和長老們同歸於盡。但是他又怕怨靈會傷及百姓,所以利用徊之靈力約束它們不得擾亂外界。”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隻是,當時的吳荊為了釋放怨靈已經消耗太多元氣。怨靈欲要衝破束縛,隻是時日問題罷了。”


    聽他如此之說,林羽慕自是著急,忙問道:“那可有解決的辦法?”


    梅玄清思量片刻,而後起身篤定道:“有。”


    拾起躺在地上的徊後,他領著柳棠等人一直往絕坑的中心走去。雖是雙目失明,但在幾百年的坑底生活,還是讓他憑著經驗就直接行至血淚藤樹下。


    “若是發生任何危險,你們自行保命,不必管我。”


    話音未落,他便立在血紅色的藤蔓之下,一手橫托著徊,一手慢慢地摩挲徊內圈的上古文字,雙唇微啟,似是念著什麽,語速極快。


    倏地,那些原本鐫刻在徊上的金色文字竟一個個浮起,飄蕩在梅玄清的身周。


    那些惡靈、怨靈們似是感受到了什麽,開始焦慮不安起來。


    尖叫聲、怒嚎聲愈來愈近,愈來愈響。陰冷之氣,亦是迅速地積聚著。


    柳棠警惕地看著周圍,以防有所不測。卻見原本無形無色的惡靈們竟然又如同八百年前剛從徊中釋放出來一般,黑氣彌漫,獰厲的臉龐依稀可見。它們正張牙舞爪地快速地飛來,四麵八方,密集如雨。


    眼看著它們快要飛到麵前,四人手持武器,將梅玄清護在中間,以免它們傷害到他。


    嗖嗖嗖——


    忽聞有如暗器飛出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柳棠回身,卻見原本圍繞在梅玄清周圍的金字竟如符文般,疾速飛向迎麵而來的惡靈們。


    那些金字正中它們的印堂。


    “呃啊!”


    惡靈們驟然停在半空中,痛苦地扭曲著身體,並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它們瘋狂地抓著額頭,想要將金字從它們的印堂上扯下,卻是絲毫無用。


    被激怒的惡靈,索性不再去管讓他們痛苦的金字,而是麵目猙獰地衝向那個執徊之人。


    它們散發著仇恨的怒氣,但梅玄清仍是絲毫沒有退避。他將徊擲向前方上空,揮舞著手臂,以其所伸出的二三指來操控徊攻擊的方向。


    他雖已瞎,但數百年的相處,讓他僅靠怨靈所散發的氣息就能清楚地知曉它們正在何方位。


    徊在他的指引下,極快得旋飛著。淺青色的弧線所到之處,惡靈們四下躲避。偶有不及徊之速者,隻要被其所劃便是如霧般消散。


    不多時,惡靈已被驅散大半。餘下的,皆是憤懣不已,大聲地怒嚎著。即便徊依舊驅散著,即便惡靈們正在一個個消散,但它們不再躲閃,直衝向梅玄清。


    柳棠見狀,立馬拔劍,輕功淩空躍起。他正要搶身去截那些惡靈,卻發現它們竟悉數直穿自己的寶劍和身軀而過。


    “唔!”被惡靈們猛然侵入體內的梅玄清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林羽慕急忙上前扶住他,道:“梅前輩!”


    梅玄清捂胸,烏血從口中直噴而出。他那原本蠟黃的麵色愈漸發黑,顫抖著道:“殺,殺我!”


    “這……”林羽慕很是不解,心想,他不是不老不死嗎,為何又要如此要求?


    柳棠疾步上前,蹲在他身側,道:“梅前輩,你體內的惡靈怎麽辦?”


    梅玄清知他們是不忍下手的,便是抬手,一揮。徊極快地飛回,未及四人反應,就已直直地擊入他的腹腔。


    “嗬……結束了……”梅玄清用盡全力將插在腹部徊拔出,烏血直流,黑氣亦是從那條長而可怖的傷口中溢出,消散於空。


    柳棠連忙從懷中取出藥粉,想要為他療傷,可他卻阻止道:“不用的,這些藥敷在我身上也是浪費。你知道,我為何選在此地嗎?”


    葉珞緒搖了搖頭,道:“我們不知道。”


    “這裏就是吳大哥魂飛魄散之處……我虧欠他的,太多了……”梅玄清頓了頓,道,“而今,雖已將這些惡靈驅散,可我對他的傷害,卻是再也無法彌補……我對不起他……吳大哥……”


    他空洞的雙眼轉而望向韻蘭,似是能看到對方一般,繼而歎道:“貪念太深、執念太重,即便是擁有了,又真的就好嗎……”


    韻蘭扭過頭,未有一言,眼神中似是猶豫,似是不滿。


    “嗬嗬……”梅玄清回過頭,麵朝著那棵血淚藤樹,道,“吳大哥,我錯了……你會原諒我嗎……”


    在他合上眼的一瞬間,血淚藤樹上竟是開出一朵白花,孤傲而寂寥。柳棠下意識地搭上梅玄清的手腕,才發現,他已經沒有了脈搏。


    詛咒解除了吧,或許吳荊等的隻不過是他的一句抱歉——柳棠抬頭,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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