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某一介散修,此處雖屬橫沙地界,但路過並無不可。”薛通說道。


    “還不老實,你高價收購孽蛇,且持法寶恫嚇他人。”橫沙長老喝道。


    薛通總算醒悟,原來是先前胖瘦修士泄密。


    “你是說這件?”薛通指尖劍光迸發,星宿劍雲瞬間聚集,隆隆成陣。


    他的星宿大陣,四樞中金闕青鴻兩樞,已是天級二品,另兩樞紫霄墨湮尚待刻上道紋。


    劍雲盤旋翻滾,發陣陣龍吟雷鳴之聲。


    橫沙宗人麵色,皆有所變。


    大護法洪向真,乃宗門排名第二的高修,據傳已能接靈尊宗主三招,攜數名真法頂峰長老,本以為捉拿薛通十拿十穩,但此刻得見星宿陣雲,方知預估太過樂觀。


    薛通渾天镋入手,蓄勢待發。


    “閣下高姓大名,料非姓羅的無名小輩。”洪向真見薛通連示三件二品法器,吃驚其法器之強,已遠超靈尊,絕非什麽從未聞名的羅姓修士。


    “本尊楊世傑”


    薛通見已無隱瞞必要,實話實說。


    他在北原,用的是楊世傑的假名,真名薛通,反倒真成了無名之輩。


    “就是殺了飛螳母蟲的楊道長?”


    洪向真麵色緩和,已生猶豫,據傳楊世傑幹淨利落殺了靈尊母蟲,那以他七人的實力,實難言勝算。


    “怕是一場誤會”洪向真自找台階。


    “大護法明鑒!”薛通說道。


    “你這是要殺母蟲?”洪向真問道。


    “楊某哪敢輕言殺蟲,能抓條孽蛇就謝天謝地了,敢問橫沙宗可有孽蛇?”薛通問道。


    洪向真滿臉失望,“這麽多年,竟無一條!”


    薛通知此言不假,“楊某有事在身,數日後即去,橫沙宗若捉得孽蛇,務必留上一小瓶,價錢好商量。”


    “嘿嘿,好說好說。”洪向真含糊答應,指了指一旁修士,又道:“要不由鄧長老送道友出界?”


    “護法大可不必擔心楊某數日內便能捕獲孽蛇,況且鄧長老送走貧道,回宗途中,萬一有三長兩短,楊某就永遠說不清了。”


    “好吧,道友珍重,望言而有信,十日內離去。”洪向真知強求不了,隻得作罷。


    ……


    入夜。


    薛通灌木叢後煉氣打坐。


    忽覺一絲異樣。


    蟲管灰蛇爬過的聲音,他早已了然於胸,近乎刻進了識海,無需細聽,默認適應,毫厘不同即能驚覺。


    此刻灰蛇的聲音更細更微。


    薛通心底一陣抽搐。


    “孽蛇?”


    他張眼望去,一條比尋常粗壯數倍的灰蛇,正爬出蟲管。


    但額頭那淡淡的圖案,卻又讓他心底一涼。


    圖案模糊不清,貌似一條三分叉蛇信。


    異變不全的魅灰蛇!


    異變灰蛇鬼魅般躥出,一口咬住草叢中瑟瑟發抖的魅灰幼蛇,兩口即囫圇吞落。


    異變蛇連吃數灰蛇,蜷縮草叢靜臥。


    薛通冷眼旁觀,實無興趣收入囊中。


    他閉眼重新打坐,身外兩尺是他布下的簡易法陣,蛇蟲皆無法靠近。


    直至異變蛇遠遠遛走,薛通也不曾睜眼再。


    時光流逝。


    五日後再起異樣,又一條異變灰蛇。


    “哦,難道天意如此,無影孽蛇已呼之欲出了?”薛通瞪大眼,望著無盡的蒼穹,喃喃自語。


    沒過多久,一種無可名狀的神秘感覺,讓他一陣陣發冷。


    似有東西靠近!


    薛通四顧觀察...


    “唰~”


    虛空忽撕開一道裂隙,一劍穿出,快如電閃。


    薛通身前簡易護陣,瞬間洞穿,劍尖距其心口,僅半尺之遙!


    偷襲如此之快,即便修為如薛通之高,亦來不及有效反應。


    薛通一念閃過,“完了!”


    “轟~”


    間不容發之際,他身前忽展開一麵古樸雄奇的符圖畫卷。


    吞月圖!


    利劍插入符圖,直沒至柄。


    吞月圖劇晃,裂紋瞬間布滿全幅。


    薛通倒撤,指間光芒一閃,渾天镋飛出儲物戒刹那,道紋遽亮,镋鋒即噴射而出。


    “嘭”


    吞月殘圖被轟成碎片,連同利劍一並飛濺開來。


    “咦~”


    薛通聽到詫異人聲,黑暗中隱約飄過淡淡魂煙,凝聚成縮晚輩老道模樣。


    “沒想到靈界居然有如此強悍的防護,經得住本仙一擊。”


    薛通猛然醒悟。


    巢窠主人、蟲仙亡靈在此!


    薛通剛剛死裏逃生,心情激蕩無法自持,上下牙咯咯打顫,結結巴巴說道:“仙尊...在上...,請饒...小人...一命。”


    他從吞月圖的防護表現,即知亡靈一刺,相當蠻猿重擊的兩倍,即便他變身三頭六臂與之匹敵,但若亡靈有更強招法,自己多半會陷入困境、形勢堪憂。


    “能逃過突襲,可見老天留你,便暫饒你小命。”蟲仙亡靈說道。


    “是是!”


    薛通畢恭畢敬垂手而立,還沒到拚死力戰的地步,姑且裝作順從。


    “你渾身飛螳母蟲氣息,為何殺她?”亡靈厲聲發問。


    “晚輩隻當是普通...蟲患,並不知她是仙尊蟲...寵。”薛通心情漸複,不再如先前那般結巴。


    “哼,那破蟲即便異變,本仙也不一定看得上。”


    他話鋒一轉,貌似本已緩和的語氣,突然又急劇暴怒,“你又來這幹嘛,想殺魅灰蛇母蟲?!”


    “晚輩哪敢,來這後一蛇未殺,一心隻求無影孽蛇之毒。”薛通說道。


    薛通此言不假,他身上毫無魅灰蛇死亡氣息,蟲仙亡靈焉能不知。


    “算你找了條可不殺的理由,你要蛇毒幹嘛?”


    “那可是排名第一的毒素,晚輩自然想要,何況晚輩還養了毒傀,尤其渴望。”


    “毒傀?什麽樣的?”亡靈追問。


    薛通召出骨傀。


    骨傀月前已吸食完異變灰蛇毒素,精神煥發,骨架光澤照人。


    “哦”亡靈隱約可見的雙眼,注視骨傀。


    良久無任何動靜...


    薛通忽感輕微魂力波動,源自亡靈。


    他正覺詫異,魂力波動竟持續猛烈升高,魂力激蕩,使其識海亦跟著搖曳起來。


    薛通忙念口訣,運起神魂道術功法,才讓暈乎乎的神識,大體恢複正常。


    “快快,快讓這毒傀逼出一瓶毒液!”蟲仙亡靈顫聲催促。


    薛通朝骨傀點頭,示意照辦。


    骨傀心念一起,毒汁即湧上體表,它剛裝滿一大瓶毒汁,便被亡靈一把搶去。


    亡靈轉眼消失在蟲管入口,隻留下風中淩亂,麵麵相覷的薛通、骨傀。


    薛通心知,多半還有後文。


    ……


    僅僅小半時辰,虛空一陣波動,亡靈衝至骨傀身前,一把拉住傀手,急匆匆說道:“快跟我走!”


    薛通猜出,傀毒對蟲仙亡靈,有極大用處,跟上說道:“仙尊且慢,這是要去哪?”


    “去地底蟲巢!”亡靈說道。


    薛通麵現猶豫神情。


    “你盡管寬心,本仙不會對你不利,相反重重有賞。”


    薛通仍不放心,蟲巢險惡、數不清的毒蟲圍攻,他原本尚存的一博可能,去了地底便蕩然無存。


    “本仙指天發誓,若誆你入巢,圖謀不軌,永回不了仙界。”蟲仙實等不了薛通磨磨蹭蹭,幹脆發了個重重毒誓。


    薛通這才跟進了蟲管。


    昏暗陰森,濕漉漉滿是爬蟲的氣息,令人作嘔。


    穿過百丈蟲管,眼前逐漸寬闊起來,轉過一彎,一隻五十丈長的墨黑毒蠍,險些讓薛通驚魂出竅。


    蠍頭如樓大小,形似惡鬼頭顱,折疊起的骨翅收於側身。


    磅礴靈壓洶湧,靈尊級鬼首墨翼!


    薛通驚魂不定,望了望蟲仙亡靈,又看了幾眼鬼首墨翼。


    霍然發覺,毒蠍似有些無精打采。


    “看出名堂沒有?”亡靈問道。


    “莫非仙尊...平日附體此蠍?”薛通定了定神,說道。


    “哼哼,算你有點見識,本尊又非鬼族,亡靈形態,需附體於某種生物,方能長存。”


    “那仙尊為何不奪舍凡人,總比附體稀奇古怪的蟲族,感覺更加舒服。”薛通說道。


    “你懂什麽?本尊乃上界蟲仙,深諳馭蟲之道,所攜蟲卵皆屬萬裏挑一的品種,奪舍凡人,哪能恰巧遇上如此上品?”


    “再說一旦走出巢窠,附體凡人,修行路上千難萬險,但有閃失,則人亡魂滅,徹底玩完,哪比得上地底安心煉蟲,隨蟲飛升,到仙界再找個上品人族附體。”亡靈說道。


    “隨這隻鬼首墨翼飛升?”薛通指了指毒蠍。


    “此蠍雖煉成靈尊,但總感覺不盡如人意,能否飛升難說。”蟲仙亡靈歎道。


    薛通不敢追問,萬一話題惹惱亡靈,那可大事不妙。


    他隱約感覺,濠水宗殺了鬼麵蠍母蟲,未遭致嚴重後果,大體是因蟲仙亡靈,已有了鬼首墨翼靈尊毒蠍的緣故。


    “快走快走,正事要緊。”亡靈催促。


    通道內陸續可見魅灰幼蛇,蛇窩特有的氣息亦愈發濃烈,想來離母蟲已然不遠...


    眼前忽展開一片巨大空間。


    一條奇大無比的灰色巨蛇,盤縮巢穴。


    蛇眼凶光如炬,蛇身淺灰,幾乎看不出蛇鱗的存在,額頭一道白色細線,再無任何斑點紋路。


    靈尊魅灰巨蛇抬頭,朝薛通吐了吐蛇信。


    頓讓他寒毛倒豎。


    蟲仙亡靈嘰裏呱啦念了句咒語,魅灰巨蛇凶光立消,懶洋洋伏身,再也不多看薛通一眼。


    “此蛇有異變跡象,數度產下異變幼蛇,本仙察覺其氣息異常,萬裏外趕來,不曾想竟遇上了你這娃娃。”


    “你殺我飛螳母蟲,還你一劍卻被擋了回來。天意如此,果然大有名堂。那瓶傀毒,一小會功夫,就讓巨蛇的額頭,多了道白線。”蟲仙亡靈說道。


    “傀毒為何如此有用?”薛通問道。


    蟲仙亡靈不答反問:“你這骨傀,服用過多少種毒素?”


    “約三百二十萬種”薛通想了想道。


    蟲仙亡靈一愣,哇哇大喊道:“哇,真真天助我也!竇某艱辛二十萬載,總算打動了老天,差你前來助我!”


    “晚輩不明究竟,求仙尊賜教。”薛通問道。


    “母蟲異變,一靠機緣,二靠外力。”


    “七母蟲除鐵翅飛螳,皆屬毒物,毒物族的外力便是毒液,如同修士的外力便是靈丹一樣。”


    “本仙的毒液,僅區區百種,哪比得了三百二十萬種混合毒素的強大外力,所謂閱遍天下功法,在修功法必突飛猛進,傀毒的作用正在於此。”蟲仙亡靈說道。


    “那如今又該當如何?”薛通問道。


    “你倆在此住下,骨傀供毒,直至灰蛇異變。”亡靈說道。


    “那要多久?”


    “少則兩三載,多則七八載。”


    蟲仙亡靈不待薛通囉嗦,腰間摘下隻寵物袋,邊念咒語,邊輕輕一抖。


    無影孽蛇、鳳雪蛛、花冠蜈蚣、蝕月金蜂、綠黽蛙,等級不一,應有盡有。


    諸毒蟲受馭蟲咒語所控,俱待於原地,不亂竄亂動。


    “你還缺哪幾樣?骨傀補齊了毒素,母灰蛇的異變,就愈發指日可待了。”


    薛通隱約猜到,二十萬年間,蟲仙亡靈應培養了多批異變毒蟲,但終無可飛升的蟲尊,他才在巢窠延宕滯留至今。


    “無影孽蛇、鳳雪蛛、綠黽蛙。”薛通說道。


    亡靈二話不說,收毒蟲入袋,儲物戒中取三瓶毒液,“這些年攢下的真法級毒素,三瓶都歸你。你去西麵挖間煉室,待骨傀服完三毒,本仙每隔五日來取一瓶傀毒。”


    “仙尊的安排,晚輩哪敢有一丁點的不滿,但有一事稟告,晚輩已答應了靈武宗,月餘後需至淩峰寨,拖久了食言事小,靈武宗若對樂羿門不利、起衝突死了人,那就很難彌補了。”薛通說道。


    “此事好辦,本仙讓銀蜂母蟲回撤,每半年稍許活動活動,如此靈武宗便不急於尋你滅蟲。”蟲仙亡靈說道。


    他口中喃喃念起咒語,數道肉眼可見的灰線飛逝而去,消失在通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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