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有一段時間總纏著琉璃講故事,她對父母沒有記憶,但家中童話書早已備好了她能從幼兒園看到小學的分量。


    可她很快就對這些千篇一律的童話失去了興趣,公主永遠都是王子拯救的,妖魔鬼怪總會被陰陽師討伐。


    硝子想聽新穎的故事,想聽書上沒有的。


    於是升入小學以後,硝子的哄睡故事就從她自己拚讀變成了琉璃來講。


    其實琉璃並不擅長編寫故事,但琉璃很聰慧,他在看完了硝子床邊的書堆以後,直接把身邊遇到的事情隱去一些不合適的部分,用童話或者寓言的模式講述了出來。


    被隕石吸引的星星是琉璃在脫離故事書以後講述的第一個故事。


    內容出乎意料的簡單,說是失去了家人獨自流浪的隕石,發現了一個黯淡無光的星星,他被星星奇怪的狀態吸引,經常會在路過他時逗他開心,還會帶去很多新奇的小玩具,讓不如其他同伴明亮的星星身邊被各式各樣的色彩環繞。


    隕石遇到星星很開心,他說自己喜歡星星,希望星星能綻放自己的光芒,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探望星星。


    黯淡的星星最開始不明白隕石為什麽要靠近自己,因為隕石的身上滾燙,聲音洪亮,總會讓星星受傷。


    但後來,星星發現隕石有意識地抑製自己的熱烈,並小心的在靠近星星時收斂自己的烈焰。


    星星被隕石打動了,並決定和他成為朋友,與他一起墜向地球。


    塵埃一樣暗淡的星星在追隨隕石的道路上綻放出了從未有過的耀眼光芒,並知曉了隕石熱烈的真相。


    隕石是在前行的過程中受傷才會變得滾燙而熱烈的,他會用自己的體型撞破大氣層,最終落在陸地上,失去所有的光芒和火焰,並給大地帶去碎裂和灼傷。


    可星星不行。


    星星太脆弱了,他被大氣層消磨了。


    於是,在隕石落地後,變成流星的暗淡的塵埃也失去了自己的光芒。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但硝子當時並沒能理解這其中的悲傷,她正因為琉璃溫柔平淡的語氣犯困。


    按照硝子看童話書的經驗,這個故事本該到這裏就結束了,但琉璃模糊的聲音還在繼續,她不太記得清那個昏昏欲睡的狀態下聽到的結尾是什麽了,隻記得那一覺她睡得香甜而滿足。


    琉璃是最棒的哥哥。


    硝子是什麽時候意識到琉璃講述的故事是他親身經曆的呢?


    大概是她剛升入初中的第一年暑假,她無意間把琉璃帶回家的傷情記錄,和小學畢業時聽到的童話故事裏的人物對上的時候。


    之後在硝子有意的觀察下,她逐漸發現琉璃所有的童話故事,竟然都是真實存在的事件。


    比如那個傷情報告上缺了半隻耳朵的男人,是琉璃講述的童話中,從黑幫變成警局局長的正義狐狸少俠;比如那個曾在她學校大呼小叫的男人,是琉璃童話裏拉鏈壞掉的牛仔褲;還有那個被琉璃揍翻報警抓走的混混,是他曾講述的喜愛裝範且不自量力的鏡子。


    硝子不知道這是琉璃有意為之,還是單純的湊巧。


    但琉璃為她留下的“驚喜”和“神秘”,讓幼年的硝子對這個世界充滿著期待,她不畏懼與陌生人交往,也不因太古怪的事情失去分寸,因為這很有可能是兄長無意間為自己留下的謎題。


    比如升入高專以後,硝子發覺那個故事裏貪財的黃鼠狼,竟然是琉璃的合作夥伴黑心商孔時雨,那隻把不要臉說成不在乎人間的負傷鬣狗,居然是初次見麵就捅傷琉璃的伏黑甚爾。


    她生活中總有一些有意思的小插曲。


    可如果琉璃的童話是現實,所有的角色都是有跡可循的。


    那最初的故事裏,那個隕石和流星,又是代指的什麽呢?


    憑借自己對琉璃的了解,硝子推測那個故事,很有可能是琉璃被他人背叛的經曆。


    已經不再是孩子的硝子第一次察覺到琉璃不願交友的線索,卻絲毫不敢跑去琉璃身旁去確認真相。


    琉璃一定會告訴她的,他會毫不猶豫的把這件事情全盤托出,然後冷淡地給這件事情下定論,說那隻是個過去,沒有人需要再為此糾結。


    所以在夏油傑和琉璃因為交友觀念差異產生誤會的時候,硝子隻能說:“吃過一次虧,他就不敢再吃虧了。”


    不然要說什麽呢?


    我們都心知肚明琉璃必然曾遭受過苦痛,可親臨苦痛的本人,早已經不再因過去神傷。


    誰能替他原諒?


    誰能替他不原諒?


    但硝子沒想到的是,這個故事裏被掩埋的真相,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


    “硝子,琉璃還沒醒嗎?”


    窩在椅子裏的硝子合上手中的書,看著走進來的夏油傑,搖了搖頭。


    夏油傑輕歎一聲,簡單講述了一下現狀:“伏黑老師和悟已經在查那個屍體的身份了,還說目前追溯到的事情比較少,可能還會去你家裏一趟。”


    “啊,”硝子愣了愣,轉過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琉璃,問道,“需要鑰匙嗎?”


    “我們已經撬開了,”五條悟麵色陰沉的推開了門,和伏黑甚爾先後走了進來,“抱歉,硝子,沒和你打招呼。”


    伏黑甚爾懶散的晃到了床鋪的另外一邊,拽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姑且把鎖舌還擰回去了,但還能不能用就不好說了。”


    “沒事,”硝子搖了搖頭,從五條悟手中接過了一個厚厚的文件袋,有些疑惑,“這是什麽?”


    夏油傑拍了拍仍然有些沒順好氣的五條悟,扯著他坐在了硝子對麵,問道:“我還以為你們要過一會。”


    看起來確實是有收獲的,但很可能不是什麽好事,不然五條悟不至於連表情都快維持不住。


    “有些事情我和伏黑老師沒辦法肯定,”五條悟呼出一口氣,把一個泛黃的信箋從口袋中掏了出來,聲音低沉,“你們看看吧。”


    夏油傑接過了信箋,沒有立刻打開,反而看向了硝子。


    察覺到夏油傑的目光後,硝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從口袋中掏出了之前從琉璃身上拿走的【隊內語音】,遞給了戳著琉璃被子的伏黑甚爾。


    “什麽?”


    伏黑甚爾伸手接過那個小巧的咒符,看著硝子又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個裝著奇怪流體的小瓶子,把其中紫黑色的咒力團倒在了咒符上。


    “琉璃做的咒力電源,這個量用於交流應該可以撐一天左右,”硝子指了指亮起來的咒符,解釋道,“防止我們四個的聲音吵到琉璃。”


    伏黑甚爾饒有興致的感知著和親耳聽到無差別的聲音,笑:“小琉璃的作品總這麽千奇百怪啊。”


    “先說一下我和伏黑老師的調查結果,”五條悟指了指硝子手中的文件袋,聲音有些疲憊,“那個傳送刻印確實是有記載的,一般都是和咒術界關聯並不怎麽緊密的民間咒術師,終其一生無法成為前線術師的雞肋術式,連去做輔助監督的都很少有。”


    把信箋放在一旁,夏油傑伸手把硝子沒看的下半部分文件抽走,快速的翻閱著。


    伏黑甚爾托著臉,補充道:“詛咒師那邊倒是出現過幾個,無一例外的都選擇了成為暗殺者,因為被綁定人死亡就可以換綁了嘛,所以能闖出名頭的其實也不少。”


    “但死去的這個人隻是個四級術師,且作為術師沒有更進一步的天賦。”


    硝子在文件上寫著的家庭成員的詳情頁上停留了一會,有些愣神:“弟弟病逝,父母自殺?”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和琉璃有聯係?


    “關於那個弟弟,”夏油傑沉默了一會,把手裏的紙張遞給了硝子,“他似乎接受過你們的母親——家入醫生的治療。”


    但仍未能從死神的手中逃脫。


    “我的推斷是這個小鬼怨恨醫生然後尋仇家人來著,”伏黑甚爾看向病床上仍在沉睡的琉璃,淡淡地說,“但小琉璃的反應太異常了。”


    那不是單純的被尋仇了應該有的反應。


    伏黑甚爾看著那低垂著如同鴉羽一樣的睫毛,仍對這感情單薄的人出現近乎崩潰的表情感到意外。


    他從未想過那樣的表情會出現在小琉璃的臉上。


    所以伏黑甚爾果斷的給琉璃賣了。


    他在確認琉璃昏迷了以後,直接把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了硝子,並提供了那個半截的少年屍體。


    五條悟摘下墨鏡,揉了揉眉心,仰頭倒在椅子扶手上,看著天花板:“然後我們就想著去你們家裏看一下有沒有什麽線索,但琉璃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的很利落,而且絕大部分的東西都上了鎖。”


    其實跟著五條悟到達家入家的時候,伏黑甚爾還挺意外的,他還以為離開了這裏的琉璃什麽都不會留下。


    但進去以後,他瞬間就覺得合理了。


    這個不算小的房屋裏,沒有家入琉璃生活過的痕跡。


    “硝子,”五條悟直起身,看著一直沒說話的硝子,有些困惑,“你們離開家以後,就沒打算再回去嗎?”


    或者說,琉璃沒打算再回去嗎?


    聽到這話,夏油傑愣了愣,看向了放下文件的硝子。


    擁有著普通人父母的夏油傑至今仍會給家裏匯款,也會在有假期的時候回去探望父母,他的家偏僻而普通,但那仍是夏油傑的家。


    “我離開家的時候並沒有收拾東西,那應該是琉璃後來回去整理的,”硝子沉靜的抽出了一支煙,垂眸點燃,“沒直接賣掉房子應該是因為考慮到我吧。”


    琉璃不認為自己能有歸處,但他希望硝子有。


    “硝子沒回去看過嗎?”夏油傑溫柔的看著硝子,她現在隻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再次拿起煙,“那裏也算是你們父母的遺產吧。”


    他手裏的文件中有房屋內部的照片,那個裝修風格是很多年前的樣子不說,甚至掛著的照片,一些琉璃和硝子從不注目的角櫃和院落的布局,都明顯保留著上一輩的習慣。


    “遺產什麽的,那整條街都是我們名下的,而且,”硝子隨意的笑笑,捏了捏琉璃搭在床邊的手,“我的家在這呢。”


    那個房子是家入一家四口的家。


    但對於幼年就失去父母的硝子來說,琉璃在的地方,才是硝子的家。


    “我們說回調查的事情,”五條悟從夏油傑手中抽走那張泛黃的信箋,遞給了硝子,“這是我和伏黑老師能找到的唯一一個和琉璃有關的東西。”


    伏黑甚爾托著臉懶散的接話:“這個東西能保存下來,估計是你們母親的原因。”


    “被藏在了你們父母臥室的床底,”如果不是五條悟有六眼,估計就錯過了這個有著琉璃名字的信紙,“琉璃應該是不知道這封信的。”


    從開頭的稱呼來看,這應該是那個擁有術式刻印的人寫給家入母親的。


    信箋上的內容很奇怪,語序混亂、文筆稚嫩,卻又帶著絕望和瘋狂。


    【“家入醫生,我和我的父母很感謝您當年接納我的弟弟,他在進入手術室之前狀態就已經很差了,幾乎沒有醫院願意接收,但您在了解了情況以後,仍然選擇了盡力而為,您是個很偉大的醫生,也是世間難得的善人。


    但是我怨恨您,一如怨恨我的家人們一樣。


    我的弟弟太小,他不知人間疾苦,不明白生命的逝去對於殘留世間生者而言是多麽的沉重,所以他哪怕在地獄見到了我的父母,也隻會歡笑著撲到他們的懷裏,把我忘卻。


    我本想讓您失去琉璃,因為這是我唯一能查到的您的家人,體弱多病他在醫院真的很有名。


    但這個和您相像的孩子太聰慧,太耀眼,是和我弟弟是完全相反的人。


    他平靜的麵對了當時準備取他性命的卑劣的我,並送了我一場世間罕見的流星雨。


    我喜歡他,於是決定讓他和我一起墜落。


    得益於我心理學博士的父親,我對人心了解的很透徹,被稱為難得的天才,雖然我的父親最終選擇了和我母親去陪伴弟弟,讓我這個天才再無他人知曉。


    但那個情感單薄的孩子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注意到了我的才能,並笨拙的想要學習我操縱人心的手段,他真的太可愛了。


    家入醫生,您知道嗎,哪怕是單薄的情感,也會有被觸動的時候,而如果這時觸動他情感的源頭突然消失,他就會失去這細微的希望,在無法理解人類情感的深淵中永遠沉淪。


    就如同所有的流星體都會在大氣層內被銷毀。


    這是我為琉璃留下的禮物,我希望這世間再無他愛之人。


    琉璃至今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會記住我的存在,因為在這之後他不會再遇到如我一般愛他之人。


    您也不必想起我是誰,我除卻琉璃了無牽掛,也已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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