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拿起亮屏的手機,平靜的出聲安撫:“悟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們來動手也是可以的。”


    存在一個惡人不敢反抗的人可以有很多方式可以實現,擁有監視詛咒的夏油傑可以做到,可以將心理暗示和束縛相結合的琉璃可以做到,掌握著唯一可以治愈他人的反轉術式的硝子也可以做到。


    並不一定是最強的五條悟來出麵。


    “以我的經驗來說,這裏應該會出現一個‘但是’。”


    夏油傑好笑的看著扁嘴的五條悟,補充道:“但由我們來做的話,局限就太多了。”


    放置的監視詛咒有祓除的可能,事件的混亂中心琉璃無法成功給貪婪的詛咒師們施加心理暗示,把所有治愈壓力都交給硝子也並不可取。


    “悟是最合適的,”琉璃站起身,拍了拍五條悟的腦袋,“我們也相信你的判斷。”


    禦三家家主的身份、特級的實力,和擁有任性混世大魔王名號的五條悟,他“獨斷專行”的決斷是最不讓人起疑的,也是效率最高的。


    “伊地知已經大概整理了那些罪犯的生平,”硝子擺弄著手機,將一份名單發送到了群裏,“根據孔時雨的情報和高專相關人士的排查,這一批人可以作為實驗先鋒先投入進去。”


    他們也不是完全不管夜蛾正道的。


    畢竟這位每次開完會都焦頭爛額的好似失去靈魂的校長,是為了保護他們,才不讓四人出麵的。


    夜蛾正道信賴著他們的決斷,並以一己之力踐行了“做你們後盾”的話語。


    但已經足夠了,琉璃的計劃要進入到下一階段了。


    五條悟懶散的躺倒沙發裏,很快就接受了好友們的推薦。


    “那傑去調查下水道。”


    “……那不是個玩笑嗎?”


    “我同意了。”


    “我也。”


    “我的意見呢?”夏油傑無奈的站起身,也不搭理犯壞的五條悟,三兩步就跟上了打算外出的琉璃,“去哪?”


    琉璃回頭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頭的黑發青年,抿了抿唇:“津美紀說有個家長會……”


    “頂著你這張十五歲的臉去參加十一歲女孩的家長會嗎?”


    咒具效果消退以後,那個一直帶著成年人氣場的青年逐漸從接近180的身高變矮降齡,回歸了原本的形態。


    現在的琉璃身高堪堪過線一米七,哪怕衣著上仍未發生變化,但那個一直清冷無表情的臉上還是帶上了些許未完全褪去的嬰兒肥。


    夏油傑挑眉看著表情寡淡琉璃,伸手從他手中抽走了亮屏的手機。


    雖然少年模樣的哥哥不是四人中最幼態的那一個,但仍不足以作為孩童的家長出席。


    “……津美紀很少會聯係我,這次應該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琉璃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和夏油傑差距過大的手掌,放棄般的妥協,“那傑去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托兒所的家長會一直都隻有夏油傑和琉璃負責出席。


    倒也不是別人年齡不夠,主要每到這種時期,灰原兄妹沒辦法分身照顧到多個孩子,琉璃從不放心硝子單獨出門,五條悟出任家長會的時候又總是把事情搞得更加混亂……伊地知在的時候倒還好,但他現在已經正式入職輔助監督,沒有辦法再幫琉璃分擔這一麻煩的活計。


    “你和我一起去,”夏油傑不由分說的拽著琉璃走出門,笑意盈盈,“這裏的事情就交給悟和硝子就好了。”


    五條悟眼珠一轉,直接攬住硝子開始嘀咕壞話:“我聽說傑之前參加菜菜子美美子家長會的時候……”


    “那個養父更像是媽媽的作文是不是?”硝子了然的和五條悟看著麵色不善的夏油傑,繼續唧唧歪歪,“呀,真是令人驚歎的文筆啊,美美子~”


    琉璃饒有興致的抬起頭,開口調侃:“哦?果然傑是夏油……”


    “閉嘴,琉璃,”夏油傑迅速捂住琉璃脫口而出的話語,瞪了一眼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混蛋們,推著人走出了門,“走了,不是家長會嗎?”


    算了,不跟這兩個不養孩子的成年小孩計較。


    “夏油媽媽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


    “那兩個家夥,”夏油傑伸手把琉璃扯上鬼蝠鱝,熟練的將琉璃環在了懷中,防止他吹風受涼,“回頭給他們碗裏加醋。”


    琉璃別扭的試圖從夏油傑懷裏鑽出來,又在爬出那個寬厚的懷抱時被拽了回來,還被蓋上了毛毯。


    “我……”


    “去年十一月一次重感冒,二月一次病毒性感染,前年六月還有一次胃出血,”夏油傑冷冷地瞥了一眼不再動彈的琉璃,指揮著咒靈起飛,“還需要我繼續列舉嗎?”


    琉璃沉默的窩在毛毯裏,悶聲不吭。


    這是在長達數年的混亂漩渦中,琉璃唯一未能預測到的變故。


    他變強了。


    也許是琉璃一直在用術式解剖咒靈的原因,也許是他學會了精細操縱咒力的原因,也許是他對領域和極之番的理解加深了的原因……總之,因為常年使用術式,以及琉璃對咒力運用與生俱來的天賦、無意間產生的新鮮靈感和細碎又踏實的努力,這些所有都在無形中變成了琉璃升級的經驗值,促使這位非前線人員開始了不可逆的成長。


    隨之而來的,是琉璃曾提出的“天與束縛會隨著術者的強大而成長”這一猜想的再次證實。


    琉璃一直以來做的太完美了,他對自己的身體管理格外嚴格,不挑剔食物也不抗拒藥物,謹慎的防護和不甚明顯的潔癖,進行定期的體檢和鍛煉,即便沒有夏油傑的提醒,琉璃也將自己養的很好,身體狀態一直健康而安定。


    安定到他們都忘記了,琉璃不是常規的體弱,而是天與束縛的強製衰弱。


    違規的天才用違規的方式讓自己活著。


    可遊戲的bug在玩家享受到便利以後會被修複,更何況是天定的規則。


    “加重的身體負擔”、“背負著體弱易病的詛咒”……被延緩術式壓製的天與束縛無時無刻都在窺伺著琉璃,宛若追著契約者討要代價的惡魔。


    這個惡魔無聲無息的隱藏在暗處,等待著琉璃的成長,也等待著自己的進化。終於,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時候,它跨過了那個製約術式與束縛的平衡線,對許久未曾生病的琉璃發起了攻擊。


    天與束縛進化後的反噬突兀而殘忍,它毫無征兆的讓那個一邊戴圍巾一邊嫌棄的清冷嗓音變得沙啞;在路過人群時,好好走著的人莫名的從正常的體溫直接升溫至接近暈厥。


    看著那個在病房中以蜷縮模樣入睡的蒼白少年,三人再一次意識到:外界對琉璃是危險的。


    無處不在的細菌病毒、現代醫學無法探明的人體、不過是個揮手就能祓除的疾病詛咒……琉璃的患病全是有跡可循的卻又毫無道理的。


    按照硝子給出的情報,琉璃也有可能會患上現代醫學未曾明確治療方法的病症,甚至是世界上沒有人發現的未知疾病。


    但從近年琉璃患病的情況來看,這讓人束手無策的情況似乎還不會發生,也許是琉璃一直有在使用那個特質藥,緩慢細致的用咒力強化身體的緣由;也許是因為和束縛一樣進化的術式,仍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限製著束縛效果的緣由……目前來看,琉璃的狀態現在還處在可控範圍內,他們還有時間,去尋覓解決的辦法。


    “胃出血那個應該不算……”琉璃小聲的爭辯了一句,又在夏油傑冷冷地注視下默默的剝了個糖果塞進嘴裏,“沒事了。”


    夏油傑歎了口氣,掩下了眸中的苦澀。


    有時候,真希望他別把殘酷的事情說的那麽冷靜。


    準確來說,前年六月的那次根本不是生病,而是預兆。


    琉璃察覺到自己對束縛的壓製減弱,在吃飯時突然離席,然後在洗手池被憑借直覺察覺不對的三人找到,直麵了鏡中麵無表情嘔血的蒼白少年。


    “抱歉,”那雙一直冷靜平淡的琥珀色眸子動了動,看向了慌張的三人,“之後我有可能會頻繁生病。”


    也正如琉璃所言,在那之後,他斷斷續續的經曆了幾場無傷大雅的小病,就像是被壓製許久的惡魔在收取利息一般,不痛不癢的提醒著琉璃自己的存在。


    “……悟擁有無下限,可以在病房中陪護你,”夏油傑看著遠處的雲朵,平靜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硝子是醫生,她可以針對琉璃的情況調整治療方案,但我——”


    琉璃伸手拽住夏油傑的衣領,打斷了這個聽著平淡卻滿是自責的話語:“傑。”


    “抱歉,我隻是——”


    “傑,”琉璃伸手攀住夏油傑的脖頸,把那個帶著劉海的腦袋摁了下來,眉頭緊皺,“是你們教我不要在友情中計算利益得失的。”


    夏油傑平靜的回望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輕聲說:“這不是計算得失……”


    “幫我抓取詛咒的是你,給我提供實驗助手的是你,最關注我身體狀態的也是你。”琉璃皺眉看著那個睜大的淡金色狐狸眼,不解的問,“這不是關心我的舉動嗎?”


    他們三人明明是肉眼可見的對等,連灰原雄都誇讚過他們四人對彼此愛護無可替代,為什麽夏油傑要抬高另兩人來貶低自己的行動?


    被突兀點醒的夏油傑看著那個真心在為此困惑的琉璃,有些呆呆地詢問:“……琉璃真的覺得自己看不懂人心嗎?”


    明明具備察覺他人情緒和堅定回應他人的能力,卻總說自己看不透他人想法。


    琉璃真的不會讀心術?


    察覺到肩側身體的放鬆,琉璃鬆開了放在夏油傑脖子的手掌,重新縮進了毛毯中:“唔。”


    看來是想通了。


    那就是他也很關心的意思唄,這家夥可真別扭。


    “我們肯定會找到解決琉璃身體的辦法的。”夏油傑看著把整個人都埋進自己懷裏的少年,溫柔的說,“琉璃也不會放棄的,對嗎?”


    “死了我也會想辦法纏著硝……你們的。”


    “這種時候你能別妹控了嗎?”夏油傑撇撇嘴,有些無奈的嘟囔,“而且我不喜歡這種話題。”


    琉璃調整了一下自己被鐲子硌住的胳膊,把毛毯蓋過腦袋:“我對天與束縛的研究可沒停下過。”


    他可沒想這麽早就赴死。


    “但伏黑老師最近被高層絆住了,”夏油傑瞥了一眼琉璃手腕上撞出聲響的鐲子,不爽的咂嘴,“琉璃的實驗不也因為這個才停下來嗎?”


    “所以才需要悟去參加這次的會議。”


    隻要高層們在五條悟的威壓下迅速定好解決方案,把被當作工具人的孔時雨和伏黑甚爾放出來,琉璃暫停的實驗就能繼續進行了。


    “有頭緒了嗎?”


    琉璃點點頭,含糊的回應:“嗯。”


    咒術界中對天與束縛的實例記載的很少,因為具備這“殘疾”身體的術師要麽名震一時後英年早逝,要麽是無咒力的廢物被家族同伴遺棄,所以琉璃找不到前人的經驗,隻能從零開始,去探究天與束縛是否具備被限製的可能。


    但在進行無數詛咒的解剖和分析手頭上留存的天與束縛血液樣本後,琉璃基本可以確定剔除天與束縛的效果是條死路了。


    這就像是上天規定你必須擁有血液才能存活一樣,也許你可以通過抽血減少自身血液,或者通過輸血獲得別人血液,但身體的機能仍會讓你的血液再生,衝刷掉別人的痕跡。如果真的想徹底拋棄這一“天定資源”,那就放任血液流出,等待死亡的降臨。


    所以琉璃接下來打算反其道而行,探索一下什麽樣的方式可以加強束縛。


    雖然琉璃找不到天與束縛的曆史參考,但咒術界留存了一個無法作偽的真理,那就是——天與束縛是絕對的公平。


    零咒力的伏黑甚爾具備的是淩駕於所有術師的肉體,無法見光的與幸吉具備的是深不見底的咒力量,那琉璃的是什麽?


    用瀕死的身體換取接近停滯時間的延緩術式嗎?


    琉璃思考了一下,如果是一直在死亡的邊界線旁活著,他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隻不過,這個聽起來似乎可行的方法不能透露給另外三人。


    他們絕對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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