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帶著七海建人和五條悟走出石板牆的地下室,慢悠悠的再次走入一個錯誤的門裏。


    “再這麽試下去會沒完沒了的,”七海建人跟在琉璃身後,看著不知道第幾次見到的熟悉景象,“未受邀的情況下,在不斷變化位置的一百扇門中找出通往薨星宮的正確之門,是不是有些太胡來了?”


    為什麽家入先生和五條先生一點也不著急?


    明明來的時候那麽胸有成竹。


    “沒事,也差不多了,”琉璃停下腳步,看向眨著眼睛的五條悟,問道,“怎麽樣?”


    五條悟悠閑的戴上墨鏡,對著琉璃露出燦爛的笑容:“大概有思路了~”


    擁有複數空性結界的天元可利用自由變換的結界抵禦外敵,也能中和在結界術內展開的領域(結界術)。


    而專注於隱藏薨星宮的結界術,並不具備防禦和攻擊的機能,隻因其複雜的構成和變化對於闖入者來說,已是難以回避的麻煩。


    通過結界內獲得的情報,天元可以將不固定位置的百扇門無規律的進行變化,把試圖闖入結界的被拒絕者無數次的送回原地。


    但再怎麽複雜結界術,其變換轉移仍需要咒力的支撐。而可以觀測咒力流動軌跡的六眼,可以捕捉到結界術運行時,咒力的運行規律。


    那問題來了,在被捕捉到咒力交織的核心之後,不具備防禦特性的結界術該如何應對【蒼】和【赫】的轟炸呢?


    看著後退兩步的兩人,七海建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家入先生,您應該說過不會動武的吧?”


    “嗯,”琉璃扯過呆站在原地的七海建人的,理所當然的說,“我,不會動武。”


    七海建人:……


    這該死的文字遊戲。


    夜蛾老師的擔心果然是有道理的,這兩位前輩湊在一起,根本就是無法無天。


    就在七海建人試圖再勸說一下在指尖凝出咒力光球的五條悟時,三人麵前的門突兀的發生了變化。


    看著麵前驟然轉換為黑色門扉的鐵門,七海建人很快意識到,這是天元對五條悟的威脅做出了反應,主動將通往薨星宮的門展現在了幾人的麵前。


    但這真的會是正確的道路嗎?


    琉璃眯了眯眼睛,冷淡地對著空氣詢問:“歡迎客人用這種不吉利的顏色嗎?天元大人。”


    啪嗒。


    琉璃話音還未落,黑色門扉就陡然變化成木製的雙開門,似是在表明自身的真實性一般。而在兩扇門之間,一道不甚明顯的縫隙緩緩變大,無聲地催促著三人踏入其中。


    觀察著門後的咒力流動,五條悟挑了挑眉,將準備上前的琉璃拽至身後,率先走入其中。


    夏油傑來之前叮囑過五條悟,讓他注意著,別讓琉璃獨自一人留在天元的身邊。


    他要防止琉璃進去以後,門突然變換位置將他們再度分開。


    好在,這抓馬的意外情況並未發生,三人齊齊整整的通過了到達薨星宮的正確之門。


    殿後的七海建人看了一眼經過的忌庫,仍對兩人使用的粗暴威脅手段感到無奈。


    七海建人怎麽也沒想到,在未被受到邀請的情況下,不按常規方式出牌的前輩們竟然選用了這種霸道的闖入方式。


    在使用這般不講禮儀的手段讓天元大人妥協後,那位長生的咒術界中心人物,真的會配合著吐出家入先生想要的情報嗎?


    正如七海建人擔憂的那樣,在三人乘坐電梯下降,通過長長的神道,即將到達薨星宮主殿的時候,他們周圍古老的建築突然像是被用了圖層清除一般,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白色空間。


    七海建人打量著周圍空蕩的環境,平淡的詢問:“是被拒絕了的意思嗎?”


    沒有留下任何可辨別方向的標誌物,門也不見了,是打算直接斷掉前後路,將他們三人困在薨星宮嗎?


    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緩慢的將手扶在了側背的武器包包帶上。


    采用那般霸道的闖入方式,這位壽命超過千年的長者不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隻是他已答應夜蛾老師要照顧兩位前輩,若是事態發展到不得不和天元敵對的地步,七海建人也不介意打破常規。


    五條悟懶散的按住七海建人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帶護目鏡的學弟看那個明顯心情不好的領頭人。


    看來琉璃挺討厭這位天元大人的,那他就放心了。


    “天元大人,現在站在您麵前的,是能看到咒力流動的六眼神子,和能強製製造三七分弱點的術師,”琉璃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冷淡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戾氣,“您覺得在這兩人的協助下,我著手拆掉您的龜殼需要多長時間?”


    他隻是沒有使用結界術的機會,不是沒有複雜結界術的知識儲備。


    即便沒有,有六眼的輔助,他難道不能現學嗎?


    雖然需要花費一定時間理解,但琉璃是為數不多能從五條悟那種一眼就會一講就廢的描述中學到新知識的。


    “接連兩次的拒絕,竟仍未能讓你放棄闖入,”一個空靈的女聲從三人身後傳來,帶著難掩的無奈和苦澀,“那名詛咒師的愚行,到底讓你推斷出了什麽?”


    五條悟和七海建人看向聲音的來源,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方腦袋的四眼人類。


    他們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天元大人,倒是沒料到這位被譽為咒術界中心人物的術師,竟然是這般古怪的模樣。


    七海建人打量著四周陡然變化成會談室的空間,淡淡地說:“原來全知全能並非是誇大其詞。”


    足不出戶卻知曉高專今日發生的意外事件,看來天元對結界內情報的掌控比想象中的還要犯規。


    “十劃咒法的術師,七海建人,”麵容怪異的天元將視線轉移到七海建人的身上,溫和地慰問道,“在正常社會生活的經曆,有讓你找到咒術師的存在意義嗎?”


    連這種事情也?


    七海建人愣了愣,禮貌的做出回應:“承蒙——”


    “請別用您居高臨下的社交辭令去試探七海,”琉璃打斷七海建人的話語,冷冷的看著保持笑容的天元,“將悟視為備選星漿體的事情我還沒有原諒您。”


    把誰當做星漿體?


    聽到意料之外的情報,五條悟和七海建人同時怔了一下,驚異的看著明顯敵對態度的琉璃,有些摸不清楚狀況。


    “…我還以為那件事情我們已經默認翻篇了,”天元詫異的看了一眼琉璃,抬手示意幾人坐在沙發上,“實際上你現在也並沒有打算殺掉我,不是嗎,孩子?”


    琉璃盯著那個麵容怪異卻莫名表現出悲憫姿態的類神,冷冷的回答:“留下您的性命和是否原諒您的所作所為,並不能簡單的混為一談。”


    “那還真是……令人遺憾。”


    數年前,從九十九由基口中知曉天元曾調查過五條悟時,琉璃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五條悟是惡黨眾矢之的,是人盡皆知的事,隻是那些眼饞六眼和無下限的人,同樣會因為六眼和無下限而不敢靠近,他們畏懼著五條悟的強大,並在百般試探之後,臣服於淩駕於咒術界頂點的他。


    在知曉這一現狀之後,全知的天元仍然選擇了探查五條悟的詳細信息,還動靜明顯到被國外的九十九由基察覺,究竟是出於何種用意?


    得到這一問題的答案之時,是琉璃開始研究進化後天元的血樣之後。


    在實驗過程中,天元血液中和人類與咒靈都有相似波長的異常讓琉璃意識到,這個即將和天地合一的高次元存在,已經可以和普通人類進行融合了。


    因為同化不再局限於星漿體,因為五條悟澄澈而純粹的咒力,天元,竟然試圖尋找讓六眼神子成為轉生機體的方法?


    在意識到那個聲稱自己不管人間事的天元竟然試圖染指五條悟之後,進入高專後就悠閑度日遠離惡意的前鬼手,難得的,將泥沼中翻騰的殺心再度撈起。


    正如高專眾人了解的那樣,琉璃不具備世人常有的善惡觀。


    他眼中的惡黨,並非是行不義之事的純粹惡人,而是所有試圖侵害他想要保護之人的危險因素。


    因眼饞無下限和六眼而盯上五條悟的天元,就是琉璃眼中的惡黨。


    將研究報告空白的背麵朝上放置在桌麵上,琉璃摩挲著手中的解剖刀,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研究室中,冷靜的推算著殺死天元需要具備的要素。


    這個許久未沾人血的解剖師懶散的將泛著銀光的刀片搖晃在指尖,如同當初算計和清洗黑街中想要打探他住所的雜種們一樣,一點點將長生的術師剖析、解讀,推算著其可能的行動軌跡、能力的發散運用、也許會做出的反抗行為,以及如何切斷其向外發出的求援信號……


    不死的術式可以借助他人身體轉生,能在受到重傷後迅速恢複,甚至能夠重建殘缺的肉體,使依靠星漿體轉生保持穩定的天元處在不敗之地,不具備被殺害的可能。


    但失去了天內理子的天元,並沒有選擇第二位星漿體,繼續維持那安定平和的姿態。


    開始不可逆進化的天元,有著與天地相連的咒力,有隻手遮天的結界術造詣,有近似類神的意識形態,卻偏偏,背負了一具可被咒靈操術當做術式對象的軀殼。


    且不論學醫之人能有多少種讓不死的人類崩潰的方法,琉璃可是正兒八經的,咒術界裏唯一的咒靈解剖師。


    他對咒靈的了解程度,甚至可以把近似咒靈的近似直接從天元身上刪除。


    琉璃咬開筆帽,拽過桌子上的紙張,懶散的劃出一個長長的線條,將檢驗單背麵的空白輕巧的二八截斷,在紙張頭部上寫下“天元”二字。


    即將成為神明的天元大人,您是否考慮,就此停留在了即將?


    在您意識同於天地之前,停在會流血、會痛苦,會哀嚎的人類軀體當中,您會為曾升起的覬覦之心後悔嗎?


    黑色的墨水在尖銳的筆尖下流動,一點點繪出了可以讓千年長生者萬劫不複的藍圖。


    而後,琉璃平靜的放下手中的筆,把寫滿了字的白色紙張放入到提前準備好的焚燒盆中,隨手扔下了一根點燃的火柴。


    “天元大人,”琥鉑色的瞳孔倒映著躍起的火舌,在熾熱明亮的焰色中,顯出鋒銳又冰寒的模樣,“希望您對自己具備無法被衡量的價值一事,感到驕傲和慶幸。”


    在意識到自己升起殺意的瞬間,琉璃就已經放棄了抹殺天元的想法。


    無論琉璃有多少種方法讓這位全知術師死無葬身之地,他都拿天元死去後結界消失帶來的災禍毫無辦法。


    而且,在剔除掉需要付出自身生命的方案之後,琉璃抹殺天元的計劃裏,必須要有至少一名特級術師的參與。


    可在不考慮利用和哄騙的情況下,琉璃找不到讓好友們動手的理由,也不願他們參與其中。


    琉璃垂下眸子,看著那因燃料的加入而明亮的赤焰烈烈攀升,看著紙張燃盡時無聲的熄滅,讓容器進入到帶著餘溫的平靜之中。


    他想保護的同伴們期盼著和平,他也期盼著他喜歡的好友們享受安寧。


    鴉羽般的睫毛在火星的明滅中緩慢的扇動著,隨著燃至末尾灰燼的落下,慵懶的蓋住了那雙陰鷙的琥珀色瞳孔。


    與此同時,高專地下的薨星宮中,結界內的天元顫抖著睜開了雙眼。


    他(作為中性詞使用)看著自己因恐懼而戰栗雙手,癲狂的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哈!那個不懂人心的孩童,竟在升起殺意後,因想要保護在乎之人的理想與信念,而選擇改變以往的行事風格!


    這個偏執時不計後果的瘋子有了除妹妹之外的牽掛後,竟開始嚐試理解人心了?!


    還好……還好他是無可替代的天元!!


    不知多少年過去,天元再度為自己不死的術式和頂尖的結界術造詣而感到身心愉悅。


    在平複心情之後,天元放棄了對五條悟情報的截取,再次給九十九由基送去血樣,允許了琉璃對進化後自己的調查。


    他明白琉璃寫出計劃內容又盡數焚毀的含義,那個天才少年其實根本不需要紙筆輔助思考和記憶。


    琉璃在高專將推算結果寫出來並焚燒,就是給窺探結界內一切的天元看的。


    這是個赤裸裸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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