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侯亮平,徐朝陽想的其實很簡單。


    既然這位侯大局長大義凜然,理直氣壯,那就爭取讓他跌入泥潭,渾身沾染腥臭。


    希望到那個時候,他侯亮平還能高高在上,對著別人指指點點。


    所以答應和他交易也好,還是在無意間向他透露陳泰的事情也罷。


    徐朝陽所要做的,就是讓他主動走進這個局。


    能否成功先不談,可隻要進來了,再想出去,就不會是那麽容易的。


    高小琴沒那種深邃的眼光,當然看不透這其中的貓膩。


    祁同偉能夠明白一點,但光是這一點,就讓他心有戚戚然。


    設身處地的想,要是自己站在侯亮平的位置,被人處心積慮的牽著鼻子走,步步為營,處處算計,那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徐朝陽這個人,太腹黑,心太髒。


    對朋友好,也就意味著對不是朋友的那些人,他都能毫無心理負擔的押上賭桌。


    萬幸他是自己的外甥,在他祁同偉麵前,徐朝陽隻是一個聰明、愛笑,陽光開朗的孩子。


    “辛苦你了。”


    祁同偉沒來由的有些愧疚,伸手拍了拍大外甥的肩膀,興致不是很高。


    其實他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讓徐朝陽走進這場風暴。


    他們的世界太黑暗,確切的說是太現實。


    利益分明,人情極重。


    難怪季昌明臨近退休,都要提醒陳海。


    “官場之道,一將功成萬骨枯。”


    雖然現在是文明社會,可文明二字,本身就代表了某種犧牲,也是某種殘酷。


    .........


    京州,陽光明媚。


    侯亮平得償所願,在祁同偉這位“老學長”的安排下,第二天就見到了陳泰。


    審訊室裏,老態龍鍾的陳泰耷拉著眼皮,身上的囚服,手上的銬子,無不昭示著他此刻那‘階下囚’的身份。


    隻是這人哈欠連天,昏昏欲睡,半點也不慌張,像是認命了,又或者是城府太過了得。


    侯亮平坐在對麵,低頭翻看著手裏的資料。


    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人,光明區的分局局長,程度。


    “侯局長,可以開始了吧?”


    程度百無聊賴的轉過頭,象征性的問了一句。


    侯亮平合上文件點點頭,抬頭一看,陳泰都快睡著了。


    咚咚咚!


    侯亮平彎曲手指,不滿的敲了三下桌子。


    陳泰驚醒過來,眼神茫然,似乎還在狀況之外。


    “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麽叫你來嗎?”


    侯亮平開門見山的問,第一步,先來個下馬威。


    陳泰緩緩點頭,臉上始終古井無波。


    “知道。”


    “知道?”侯亮平鬱悶了。


    他沒想過陳泰會這麽回答,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訓人的話,這時候反倒說不出口了。


    但該做的還是要做,於是侯亮平冷冰冰的盯著前方,趾高氣揚,像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陳泰,我勸你好好配合,不要耍什麽花招!”


    陳泰微微側過腦袋,眼神依舊充滿迷茫。


    “程局長,我不夠配合嗎?”


    程度看了眼陳泰,又轉頭看著侯亮平,不得不壓低聲音提醒他。


    “侯局長,你這套審訊手段還是省省吧。”


    “陳泰不是一般人,我們公安口的同誌都拿他沒辦法。”


    程度點到即止,但言下之意無外乎是,讓這位侯大局長別再裝腔作勢。


    陳泰要是省油的燈,建工就不可能存在於京海。


    侯亮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心裏憋了一肚子火。


    被陳泰戲弄,還被程度這麽個小角色暗戳戳的嘲諷了一頓,他心情能好才有鬼。


    “好吧,謝謝程局長提醒,我們還是盡快進入正題。”


    侯亮平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沒有當麵發作,然後直接轉頭看向陳泰,問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個問題。


    “高啟強是警方的線人,你事先知不知情?”


    陳泰一愣,接著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意。


    他還以為今天這場會麵,對方是想讓自己交代那些所謂的犯罪事實。


    但聽到這話,陳泰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高啟強,線人?”


    “我是應該說知道,還是該說不知道?”


    陳泰慢慢收起嘴角那抹笑容,再次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隻是嘴裏的那些話,讓侯亮平感到十分的惱火。


    “你自己知不知道,這都不清楚嗎?”


    陳泰古怪一笑。


    “隔壁省有個叫老傅的,生意做的很大,基本上見不得光的,他都有涉獵,而且還沾毒。”


    侯亮平眉頭緊鎖,搞不清楚他說這些做什麽。


    但程度作為公安係統的人,對此事倒是有所耳聞。


    “老傅是個心狠手辣的毒販,可最後卻栽在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手上,那小子就是警方的臥底。”


    程度從旁解釋了一句,言簡意賅,並未多說。


    陳泰麵不改色,笑而不語。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人心是最難掌控和看透的,而古往今來,‘臥底’又是最能懂得隱藏人心的一類人。


    無論是戰亂年代還是和平時期,忍辱負重,遠離妻兒,甚至躲躲藏藏,違背良心。


    所以陳泰怎麽可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高啟強到底是不是臥底,是不是警方安插的線人,連他都不敢保證。


    而且讓陳泰奇怪的是,眼前這位姓侯的局長,貌似也拿捏不準,不然他幹嘛要問這種問題?


    侯亮平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心裏一陣窩火。


    但他也不是一點收獲也沒有,至少陳泰的反應,證明了這件事背後,肯定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於是侯亮平重重吐出一口氣,逐漸恢複心平氣和,回頭向程度提了一個請求。


    “程局長,我想單獨審問他,可以嗎?”


    程度猶豫不決,滿臉為難。


    “候局長,這不合規矩。”


    “省廳能讓你見他已經是破例行事了,麻煩你不要讓我們難做。”


    這種話侯亮平已經聽得夠多了,他要真是那種遵守規矩的人,就不會一意孤行的插手公安廳的案子。


    “出了任何事情,我負責。”


    侯亮平並未發現,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程度眼中那一閃即逝的竊喜。


    “好吧,候局長既然都這麽說了,那就勞煩你在文件上簽個字。”


    程度翻開桌上的記錄文件,侯亮平沒有過多的猶豫,麻溜兒的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確認無誤後,程度起身離去,走得時候,貼心的把門給他帶上。


    然而程度直接出了辦公大樓,開車去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在沒有監控的地方,上了一輛低調的汽車。


    車裏隻有一個人,來漢東後又迅速消失的趙瑞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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