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腥風血雨的衝突,是無論如何都免不了的。


    高育良對這話深以為然,在家喝茶想事期間,不時回頭想想,自己年輕時走過的道路。


    教書育人,滿腔抱負。


    走入官場,海闊天空?


    多年的政治生涯,逐漸教會了高育良一個又一個的普世大道理。


    這世間,汙濁大於清白,是常態。


    高高在上者才配講道理,是事實。


    有錢有權,剝削底層是‘福報’。


    定居國外,張口閉口就是‘愛國’。


    常人無力改變現狀,要學會適應。


    他適應了,可要論對錯與否。


    高育良不知道,也不想評價。


    “我教書育人,也算有些年頭。”


    “學生好與壞,當老師的都很難說。”


    “可今天,我的學生要來評價我這個老師。”


    “亮平,你總是出人意料。”


    高育良回過神,笑著望向前方。


    客廳沙發的對麵,正是反貪局的侯亮平。


    出了檢察院大門,侯亮平被梁璐逮住罵了一通,心裏更加不爽。


    自己在做一件好事,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別人罵我,說明我做對了,戳到了他們的痛處!


    別人誇我,更說明我做對了,所以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基於這樣的心態,侯亮平來到了高育良家,卻並不是為了聽這個老師高談闊論。


    “高老師,佛家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何必一錯再錯?”


    侯亮平低頭喝茶,引經據典,班門弄斧。


    高育良笑意平和,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態來麵對自己這個學生。


    “佛家?”


    “《金剛經》講: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佛家又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屠刀譯作何?”


    “人的執念罷了。”


    “亮平,你能放下嗎?”


    在高育良麵前賣弄學識,簡直貽笑大方。


    侯亮平臉色難看,也意識到自己說不過對方,幹脆省了這份心思。


    “談點實在的吧。”


    “高老師,我這裏有幾張照片,想必您會感興趣的。”


    侯亮平深吸一口氣,他認為自己給了高育良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可惜,對方沒能把握住。


    既然這樣,不如直接進入正題。


    高育良不慌不忙,見侯亮平把照片擺在桌麵上。


    他細心的扶了下眼鏡,當著他的麵拿起桌上的照片仔細端詳。


    “我有印象,是山水莊園吧?”


    “我記得是一次幹部的招待酒會,我有點低血糖。”


    “這位女同誌當時正好在我身邊,所以貼心的端水喂我,我這低血糖才得到緩解。”


    “現在想想,當時沒怎麽好好的感謝人家,是我的不對。”


    高育良放下照片,不動聲色的將東西推還給侯亮平。


    侯亮平見他偽裝的這麽好,不免感到一陣譏諷。


    “既然這樣,您是不是要說,照片上的人,您也不認識?”


    高育良笑道:“這倒還是認識的,山水集團的高小琴,我和她打過交道。”


    “她的山水莊園,在上麵的會議文件還未落實前,可是京州各級幹部的食堂。”


    “我之前也去參加過幾次聚會,對她的印象還算深刻。”


    侯亮平心不在焉,指桑罵槐道:“恐怕不止是印象深刻這麽簡單吧?”


    “高小琴有個妹妹叫高小鳳,雙胞胎,比高小琴年輕漂亮,就是照片上的這位。”


    “高老師,您對這位高小鳳,應該更加的熟悉了解,我說的對嗎?”


    侯亮平轉過頭,眼神不善的盯著高育良。


    他幾乎等同於明牌,若是高育良再不肯坦白,那自己就不會再留什麽情麵了。


    “什麽高小鳳?”


    “亮平,你要查山水集團,要查高小琴,這我都能理解。”


    “可你何必虛構出一個高小鳳,這不是胡編亂造,胡說八道嗎?”


    高育良的態度冷了下來,眼中已經有了幾分不喜。


    侯亮平不得不佩服他這位老師的演技,入木三分,精益求精。


    自己跟人家比,那可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您的意思是,高小鳳的事情,是我捏造出來的?”


    “亮平,公檢辦案需要的是證據,不是臆想!”


    高育良伸手戳著桌子,態度堅決,毫不留情。


    侯亮平也算看出來,他這個老師不僅不打算配合,而且還想強硬到底。


    兩人的今天這場交鋒毫無意義,說的再多,到最後也肯定是不歡而散。


    侯亮平心有不甘,自己明明都把證據擺在他們眼前了,為什麽就不肯低頭承認自己的錯誤?


    明明是他們的錯啊!


    他真的很不甘心!


    難道高育良和祁同偉這種人,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難道就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逃脫法律的製裁?


    律法何在?


    公道何在!


    “高老師,上學的時候您就教導我們。”


    “一個健全的社會,應該有著健全的法律,應該是一個人人守法的社會!”


    “您在課堂上講的真好,可您走下講台,還記得自己當年給學生們上的課嗎?”


    有些話侯亮平積壓在心裏,不吐不快。


    聽他這麽說,高育良反而笑了。


    “我們那個年代就不說了,單說你們這個年代的人吧。”


    “你和祁同偉歲數相差不大,也同樣優秀,可命運卻是截然不同。”


    “亮平,課堂上,老師教導你勤勞致富。”


    “可實際情況呢?”


    “勤勞,比不上娶一個好老婆!”


    “所以呢?”


    “你跟我扯什麽課堂,扯什麽教育?”


    “漢東二十來年的發展建設,一個省的重擔,是在我們的肩膀上擔著,是我們在扛!”


    “現在好了,經濟發展了,人民生活富足了。”


    “你轉過頭來,可以教育老師了。”


    “拿著幾張破照片,又是法律,又是公道。”


    “怎麽?覺得我是省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證據不足,不敢抓 ?”


    “其實你沒必要那麽彎彎繞繞,大費周章。”


    “你是誰啊,你是侯亮平,你是我高育良最優秀的弟子!”


    “來啊!拿上你的寶刀,架在老師的脖上去,去博你的前程富貴!!”


    高育良冷著臉起身,一邊說著,一邊將雙手合攏,毫不猶豫的遞打到了侯亮平麵前。


    “來啊,殺身成仁!”


    “老師今天成全你,去實現那你口口聲聲,恨不得高呼‘萬歲’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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