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入冬,空氣異常幹燥寒冷,今年天象顯得有些詭異。匈奴十萬鐵騎就在眼前,我軍七萬雜兵無論從軍隊人數還是精銳程度都無處可拚。幸而一場大雪徒然降下,其凶猛程度不亞於戰場拚殺。


    這場雪下得極其凶殘且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停。陳鍇中將帶了一個人來,那個人卻是王之麟。


    我帶他來到城樓,下麵白花花一片雪海,極易迷失的空曠地帶。


    “你就是我們的糧草官?”我問。我知道此人城府極深,是現在皇上身邊的親信。


    “沒錯。”王之麟躬身淡然一笑。


    “糧草交給你可有保障?”他沒有從軍的經驗,第一次當糧草官不為別的,隻能是為那個皇上當監軍的。


    “交給臣,將軍大可放心。”他倒說得信誓旦旦。


    “好,有保障就好。”


    “不知將軍打算打多久?”之麟問。


    “十年。”


    “什麽?”按如今這陣勢理當速戰速決打個把個月甚至一年兩年都可以理解,這緊要的關卡卻要準備打十年?如此耗損勞民又傷財,將軍到底是怎麽想的。


    “哈哈哈。”我自然是看出了他眼裏的猜忌,“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那麽當真?”


    之麟微蹙了蹙眉:“將軍既然有心開玩笑想必對這戰局甚有把握。不知將軍打算怎麽打?”


    “哦?原來王丞相也對這行軍打仗有興趣?不知王丞相對如今局勢了解多少?”


    “大致已清楚。”他哪裏來的興趣還不都是皇上要聽的。


    “那王丞相覺得這丈如何打?”


    “依臣之見,在著大雪之際給敵方出個奇襲,來個措不及防為好,如今這仗勢麵對麵硬碰硬肯定對我軍極其不利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乃是致勝之策。”


    “王丞相可有想過,這茫茫勝雪沿途跋涉可會耗損我方兵力?一路奔波身心俱疲估計早已失了戰心。退一步講若是我方毫發無損來到敵營前誰知對方會不會在這皚皚白雪下設下陷阱,貿然前進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將軍要如何打?”


    “不打。”我笑言,將所有白雪看在眼裏。


    ……


    營中。


    “淩玲,你派五千騎前去敵方陣營。”我沉著道。


    “五千?去送死?”王之麟微怒。我們這糧草官貌似極其不信任我呢!


    “淩玲中將旗下將士各個靈活機敏,享有兔子兵的稱謂。真要讓這‘兔子兵’喪命也是難事。”我嘿嘿笑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惹得王之麟極其不爽。


    “那將軍是……”可他又不得不低下頭耐心請教。


    我看了一眼淩玲,他會意似的應聲:“臣遵命。”


    這是一出誘敵記,我讓淩玲出兵挑唆敵方讓他們以為有戰機精神戒備憤然出擊,而兔子們齊刷刷又以最快速度回撤,讓他們冒雪奔於城下我方再投暗箭明器放埋伏陷阱合並將對方一一誅之。


    這招屢試不爽加上天公作美短短一月的雪期竟然也被我方消滅了近兩萬兵將。


    數月後無論我方再如何誘敵叫罵他都不再攻城,不竟如此那份寂靜反而過分得有些可怕。


    冬末,眼見又是一年的開春時刻。


    我坐在城樓的台階上,滿心焦慮。淩玲取了酒水過來詢問,我隻說:“太,安靜了。”奪了他的酒猛灌了兩口。這些時日靜默不擊絕非匈奴作風,隻怕他有援軍設有埋伏,我原先隻想消耗他們,現在看來沒有貿然出擊倒是做對了。叫陳鍇取來地圖,攤開,腦子轉了一圈指著圖對淩玲道:“你沿著這條山脈去査,來回五日足夠……”略頓,又補充道:“若不安全,就立刻回來。”


    淩玲揉了一下我的眉心,輕笑道:“你還不放心我?等這場仗結束了你就要給我真正的答案知道嗎?”說完就匆匆離去了,完全不給我接話的機會。


    明明是那麽嚴肅的問題他總是這樣將氣氛化解成另一種形式。他要的答案——遙遙嫁我可好?這個問題他問了很多次,而我一直拒絕他,不為別的我隻當他是在開玩笑而他也一直是以玩笑的心接的話。世事險惡人員參雜又處於政事之間我們又上下兩級,現實讓我不敢將這種話認真考慮,而且那個專政的皇上將我逼得緊,生怕我有個兵反什麽的,我不敢再扯入不該扯的人了。現今我已準備赴死一戰,了結我與他(皇上)的淵源,送他一片盛世安康的大好江山。了無遺憾。


    五日後淩玲返回,麵色凝重:“埋伏了大約八萬鐵騎,加上城外的五萬,共十三萬。”


    看來這匈奴也極其看重這場戰爭。


    “將軍。”陳鍇在我身後問:“打還是不打?”


    我答:“打!”


    打是一定要打的,怎麽打卻是個問題。十三萬鐵騎,靈活機動,匈奴兵各個擅馬背騎射,真要迎麵對上,怎麽算結果都是自己損兵折將超過對方。


    虧本的事,生意人不做,沙場上的將軍更不能做。因為他們手中握的是人命。


    緊閉了數月的城關突然門戶大開,大片黑壓壓的人馬湧出,領頭者一身玄黑鎧甲,端坐在馬上,身後旌旗飄揚,一個大大的“卉”字。


    元帥親自出城了。匈奴探子連忙返回營地報信。


    我領精兵三萬,直衝匈奴營地,廝殺一日後大軍往西邊撤退,西屬有一山崗,崗上亂石疊生,樹木稀少,遠觀如鳳凰引頸高歌,又叫鳳鳴崗。我帶兵撤退至崗上,夜裏燃起烽火,漫山遍野的火把,燃起來在孤崗上,將夜幕都輝映成了紅色,連繡著“卉”字的旌旗都變成了血紅,如魔似幻的景象,仿佛鳳凰涅槃。


    我站在最高處,俯望著隨自己而來的這些兵士,問:“怕不怕?”


    “不怕!”


    “糧草可維持一月,此處沒有水源,”我挽起唇角:“怕不怕!”


    “不怕!”


    “他們敢攻上來,就將他們殺回去!”我說:“沒有肉,就殺了他們的馬匹充饑,沒有水,就飲他們的血,好不好?!”


    “好!”


    我笑了。


    孤軍奮戰是每個將領都不願意麵對的局麵,因為它通常代表死亡。而我就這麽泰然的將自己放進了絕境。


    崗下被匈奴軍包圍,他們不斷往上衝,又一次次被我們的弓弩手逼退回去,本來碎石遍布的山崗就不適宜馬匹奔騰,他們還要麵對石縫裏埋設的絆馬索。常常從馬背上掉下來,被弓弩手射成鮮血淋漓的刺蝟。


    半個月過去了,崗下屍體成山,被鬆動石塊蹩斷腿的馬匹也日漸增多。


    那裏連天空都籠罩了一層厚重的硝煙,灰暗血腥,空氣都是腐臭味,但是即使鮮血淋漓還是有不斷地將士圍攻而上,戰局全然在我方這邊敵軍近似飛蛾撲火的一味攻擊,這些看似愚昧的莽撞並非理智可以解答,礙於匈奴將領的榮譽和尊嚴他們不得不上哪怕丟掉性命在所不惜。


    我站在崗上觀察兩軍的對陣,我需要帶著崗上這些人衝下去,殺過敵軍的圍牆,與自己的部隊匯合。遠遠的,我看見左邊衝殺最勇猛的隊伍,領頭將領一身甲胄,手握長槍,如一隻衝進羊群的猛獸用鋒利的爪牙撕咬著敵軍的咽喉。是陳鍇。


    已成為副將的陳鍇在山下驍勇善戰單槍匹馬竟開出條血路。他知道這會是最後一丈,他要騰出一條安全的通道迎接我們下山。


    我帶領著隊伍往左邊方向出擊,當初上崗時的三萬兵馬如今已隻剩五千。連日的戰況加上近在眼前的期望讓這些將士們臉上都蒙上了一層猙獰的猖獗之色,這無疑又給匈奴加上一抹前後夾擊的錯覺,整個隊伍慌亂了一下。回過神來拚死阻擋,刀戈的翁鳴聲響徹寰宇,我連續砍翻兩人後,舉起的長戟卻停頓了一下,凝滯在空中。混戰中我瞥到了那抹飛一般逼來的銀白。


    直朝自己胸前而來,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我以為必死無疑,眼前墨影卻恍惚而來,動作敏捷神速。


    是淩玲。


    他又一次為我以身擋箭!


    為什麽我會說“又”字?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那麽說。隻覺得是這樣的。


    “淩玲!”我喊他的名字。心裏揪地緊,比讓我受傷流血成河更覺生疼。


    他一回身又掃去試圖偷襲我的敵軍,之後再也沒有力氣,從背後又被插了一槍,兩槍,槍尖紅透迸出鮮血足以染紅一片江河。如此觸目驚心的廝殺場麵好似我第一次見竟叫我瞠目結舌,一時忘記呼吸目紅充血毫無章法地嘶吼著揮殺了方圓一丈遠才回身扶起癱倒在地的淩玲。


    “將……”他咳了一口黑血,放下兵器舉起一雙滿是血跡的手付上我的臉,嘴角微微上揚,眼裏溫柔似水“遙遙……”他說。


    我從沒見他這樣過,明明像妖精的一個人怎麽會有這樣的一天?我仍是不敢相信,拚命掙紮著這不是現實,可掌心的溫度不是假的。這是跟我開玩笑是不是?


    “淩玲,這不好笑。”我拿臉蹭了蹭他的掌心,那裏滾燙地不像話。


    那隻箭是衝著我來的,箭尾上還刻著金絲的匈奴標誌,那箭我見過,箭頭的倒刺猙獰地可怕,箭鋒一定也染上了匈奴特質的劇毒,那毒不曾有解藥而且藥性猛烈。中毒之人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髒在一點一點地腐敗癱瘓,血液一點一滴沿著脈絡流走。


    “……遙遙……別哭。別哭了……”他微蹙著眉,卻說得坦然,看著反而有幾分無奈自豪。


    “我沒哭。”粗魯地用手肘擦去眼淚,伸手握住他放在我臉上的手故作堅強地說:“起來,我們回家。”我們就要勝利了,這場仗就要結束了,我就要給你最美的結局了,你不可以一個人先走。


    “遙遙……我”


    “不要說,不要說,什麽都不要說。我現在就帶你走,我們回去,再也不打仗了,再也不玩了,你起來好不好,起來……。”起來,起來。不要再玩了。


    他又在我麵前咳了口黑色的鮮血,那口血已經全然不是血了,渾身散發的腐味也越來越濃重,好像下一刻眼前還鮮活的人就會變成腐屍。“遙遙。”他又說了一句,在這片兵戎相交的戰場上卻格外清晰可聞。


    “……”你怎麽那麽傻。


    “答……案……嫁我……。”他的眼睛開始沒有焦距,空洞地隻等一個答案。他,認真的。


    “好。”好,隻要你起來什麽都好。


    我從未發覺自己原來還可以為一個人……心這麽揪疼。


    他撫上我臉的那隻手終於沉重到支撐不起,脫離我的臉,從我的掌心隕落。


    有什麽東西空了。身體好像被撕裂地生疼,為什麽這比利器紮紮實實刺在我身上更讓人絕望?為什麽你理所當然留在身邊的就必定要離我而去?為什麽,這跟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


    失去後方覺惜……


    我許你美好未來還不行嗎?我許你快活餘生還不行嗎?我許你安度晚年還不行嗎?我許你要的一切還不行嗎?我許給你還不行嗎?為什麽你總是自作主張而不通過我的同意!你有考慮過我的意見嗎!事到如今你還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你就可以這樣?!!!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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