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竟然說了!


    塗豫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莊永別有目的,他倒是從來沒掩飾過。


    隻是莊永分明是有求於人,卻又擺出一副等著別人回報的態度,實在讓塗豫不待見。


    更別說莊永那兩次對杜嬌姐妹倆明為相救實為挾持的行動,和這段時間一邊套近乎一邊暗示他們關係親密讓賈仁昌對先前的事起了疑心的做法,實實在在是脅迫。


    為達目的用些手段也無可厚非,但有求於人不想著怎麽說服對方,用什麽來幫助,而是用盡手段占據上風,故意“人情”,挾恩圖報,實在是稱得上卑劣,讓人無法不生厭。


    隻是莊永處事圓滑,即便彼此心知肚明,但畢竟沒抓到他的小辮子,而且百裏栩對他顯然另有打算,塗豫對他再怎麽不喜,也不好直接撕破臉皮。


    笑臉他是端不出來,能做的也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


    百裏栩傷重一時半會離開不了荷城,他原以為這麽長時間,莊永還會生出些幺蛾子,倒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忍不住直接開了口。就不知他這次是真幹脆,還是假幹脆。


    莊永話音一落,方才融洽的氣氛頓時變得冷淡起來。


    塗豫端坐一旁把玩著手中的葡萄酒杯,冷眼看熱鬧,百裏栩像是沒聽到似的,又緩緩閉了眼養起了神。


    這莊永臉皮倒也厚,無人答理也徑自笑著說了下去:“美酒有價,情誼無價,若用美酒為謝,百裏公子豈不是要虧大了。”


    按這說法,不該是百裏栩占便宜嗎?怎麽變成虧了?


    塗豫被莊永這話說得腦子打了個結,愣住了。


    百裏栩眉頭微微一動,睜開了眼。


    莊永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回複。


    卻見百裏栩視線越過他,看向前方,眼中緩緩漾起一抹溫潤的笑意。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小溪對麵的花園小道中,兩道嬌俏的身影緩緩走來。


    杜嬌和杜嫣一人提著一隻食盒。杜嫣一身鵝黃底粉色小花的襦裙蔥綠掐牙的半臂,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桃紅係帶隨著她的步子在胸前飄動,整個人嬌俏可人又靈動異常。她一步三回頭地和落後一步達到杜嬌說著說什麽,微風拂過,一串清脆的笑聲夾在樹葉的沙沙聲中傳入幾人的耳中。


    杜嬌則是一身月白底的襦裙,幾串青蔥中夾著淡紫小花的藤蔓沿著裙擺蜿蜒而上,丁香色半臂係著藕色係帶,含笑徐徐走來,恰似臨水一株隨風輕擺的幽蘭。


    莊永眼光不由地呆了一瞬,竟忘了要說的話,眼見姐妹兩人步上小溪上的竹橋,抬頭朝這邊看來,才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讚歎道:“久聞昔日上唐楚琬公主乃是上唐第一美人,美貌不可方物,吾雖無緣得見,卻以為與吾妹相比定是稍遜一籌。如今見兩位公主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容姿,想來再過些年,吾妹中定第一美人之名是要易主了。”


    燕國三公主莊淑惠,年方十三,其八歲那年燕國書畫聖手謝亞子入宮為王後作畫,偶遇三公主,驚為天人。一副公主撲蝶圖隨後呈上燕王玉案,堪稱其巔峰之作。畫作雖深藏燕宮,但謝亞子稱三公主乃“中定第一美人”的話,卻流傳開來。


    “第一美人?”塗豫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師妹可沒這個福氣!”


    百裏栩聞言不搭話,隻不置可否一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百裏哥哥!”幾句話的功夫,姐妹倆已經走下了竹橋,杜嫣笑著喚了聲,提著裙子小跑著撲了過來。


    “快看!新摘的葡萄!還有蜜果!”小丫頭顯擺,迫不及待將手中的食盒抱起來,掀開蓋子遞到了百裏栩麵前,倒豆子似的說道:“先生說了,你身子吃不得葷腥,這些瓜果吃了卻是對身體不錯的!”


    “瓜果也不能亂吃!”杜嬌哭笑不得地跟了上來,淡淡警告,朝幾人見過了禮,才將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一層層打開,從其中端出一隻藥盅,再一次擺出一排五隻藥瓶。


    “吃藥!”她說著,將藥盅塞進百裏栩手中,轉身從藥瓶中倒出藥丸,托在掌心。


    百裏栩打開藥盅喝了一口,一邊瞥了她手中藥丸一眼,笑道:“不錯,藥少了!”一邊攤開手掌接過藥丸,幹脆地一把倒進嘴裏,合著藥湯咽了下去。


    “這會兒是少了。”杜嬌接過喝完的藥盅收進食盒,笑道,“晚上可還有呢!”


    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扭頭朝塗豫交待道:“日頭毒辣,最多再曬半個時辰,你拖也要將他拖回去!”


    說完,招呼杜嫣將食盒放下,便要行禮告退。


    轉身時,眼神輕飄飄地掃過莊永,沒有絲毫停頓,便像是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這幾個月,莊永沒少往百裏栩身邊湊,但真要說起來,這還是杜嬌第二次見他。


    第一次是杜嫣才回來時,他也算是為救杜嫣出了一把力,她帶著杜嫣前去拜謝。她誠心謝過,卻不想這看起來輕佻的燕國大公子,說起話來更是輕佻,竟然開口便是說什麽“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雖心裏清楚他說的是玩笑話,可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杜嬌直覺到了危險,索性便表示出被冒犯的憤怒,拉著杜嫣匆匆離開了。


    自那次之後,她便特意避開與莊永碰麵,連帶著也拘束著杜嫣,絕不讓杜嫣一個人落單。


    今日若不是風岩和樊川樊江都不在,於媽媽最近苦夏身子有些虛,其他人經手這藥她實在不放心,她是如何也不願意再與莊永麵對麵的。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杜嬌一步還未邁出,莊永那懶洋洋帶著點輕佻尾音的聲音響了起來,“杜大姑娘請留步!吾有事相求!”說著,起身拱手,深深一揖。


    杜嬌眼角餘光掃到他的動作,腳尖一顫,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轉了回來。


    塗豫聽到此話,吃了一驚。方才這廝還與肖然在打機鋒,怎麽轉眼對象就變成了他家師妹了呢?


    下意識地,塗豫拉了杜嬌一把,拍了拍身邊的石凳,說道:“站著幹嘛,有事坐下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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