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名古屋的旅館接到澀穀警署打來的電話,他們說:


    “今天早上9點鍾左右,本署轄區內p飯店發現前夜投宿的一位中年婦人和年輕男性雙雙服用安眠藥而昏睡不起。從留下的遺書得知這位女性名字叫做鈴木玉子,而年輕人則為在該家寄宿伊能正誌,因此和你緊急聯絡。兩個當事人狀態相當嚴重,目前正在醫院接受醫護人員急救。尚盼即刻歸來——”


    電話說到這裏就掛斷了,而我卻依然握著話筒,茫然若失地坐在那裏不動。我覺得剛才聽到的消息,好像是由收音機傳出來的和我無關的廣播。


    我怎麽走出旅館,自己一點記憶都沒有。這麽大的震撼頓時奪去我的思考力,我的腦子和身體一下子變成真空狀態了。這樣的空白逐漸為悲傷和憤怒所填充。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推開這幢白色建築物的玻璃門,聞到刺鼻的消毒藥氣味時,我這才體會到事態的嚴重性。


    我抵達時,玉子已香消玉殞。聽說她是在我到達的半個小時前撒手歸西的。


    護士小姐帶我到安放遺體的房間。


    這個房間裏有一位穿白色衣服的醫生和一名穿著藍色西裝的男人(後來知道他是刑警人員)正在交談著。


    這兩個人見到我就微微點一下頭,靜靜地退到床角邊去。妻子和別的男人殉情自殺,對著聞訊匆匆趕來的丈夫,他們不知如何啟口是好。


    這時候的我一點沒有以此為恥。事實上我連感覺羞恥的心情都沒有。


    除去覆蓋臉部的白布時,看到的是玉子閉著眼睛的遺相。她那幹癟的嘴唇上,有幾處的口紅已脫落而顯得特別蒼白。她臨終時好像沒有感到苦悶,倒是挺安詳的。


    望著望著,我卻沒有流出半滴眼淚來。這並不是因為她以這樣的方法結束生命而令我感到茫然若失,而是由於我從她緊閉著的眼睛和嘴巴上明顯地感覺到她對我的敵意和反抗。


    “鈴木股長!”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尾上部長走了進來。


    “你怎麽可以給我搞出這種事情來呢?在事情發生之前,你難道一點跡象沒有發現嗎?”


    刹那間,我真正感到怒不可遏。


    “部長,那個混帳還活著,是不是?”


    “呃……”


    “那個混帳沒有死,是不是?”


    “你說話怎麽可以這樣沒有分寸?正誌幸免一死。有人得救,這不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那個不要臉的家夥沒死,可是,玉子死了呀!您不知道我的玉子一去不複回了嗎?”


    “遺書你讀了沒有?正誌是被年紀比自己大的女人誘惑了。”


    “放你的狗屁!玉子絕對不是這樣的女人。是那個混帳,把她誘惑了的。他經常服用安眠藥,所以對這樣的藥原本就有很大的抵抗力,他在服藥自殺之前,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因此喪生。”


    “鈴木先生,我們平心靜氣地來談談,好不好?”


    在我旁邊的穿西裝的警察這時插到部長和我的中間來。


    “你剛才說的這一點,我們警察當局已經仔細查過了。可是,事實上這個年輕人服下的安眠藥,比夫人服下的量多。這大概是他知道自己對藥性的抵抗力強吧?至於他獲救,這純粹是僥幸。這起殉情自殺事件絕沒有偽裝嫌疑,這是我們的結論。”


    接著,他拿起枕頭邊的一封信遞到我的麵前來。


    “這是二位留下的遺書。遺書的內容,我們剛才得到尾上先生的同意,讀過了。這內容可以證明二位確是事先同意之下的殉情自殺。現在請你讀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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