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分鍾後,月亮終於擺脫了烏雲的糾纏探出頭,天色於是明亮起來,剛剛沉寂的蛙鳴和蟬聲如默契般地在一瞬間同時響起。我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大方的女孩,不禁有些忘我,月光灑在她那濕漉漉的臉龐上,一陣晶瑩,耳釘在長發下隱隱約約地閃爍著,透過浸濕的圓領t恤,可以清晰看到緊緊貼在胸前的文胸圖案,這一幕我究竟是在哪兒見過的呢?


    “喂喂!幫我幫我!”她突然打斷我的思緒喊道。


    隻這麽一會兒功夫,她已出現在店外的江岸處。


    “幹什麽?”我問。


    “拉我一把,我要那個亮晶晶的貝殼!”


    我順她所指的地方看去,見不遠的石壁上果然有什麽東西被月光照得閃閃發光,隻是那與我們落腳的石階有段距離。


    “夠不著的吧?”我小聲提醒她,但她似乎根本未把我的話聽進去。


    “夠的著,絕對夠的著!”她轉過臉來很自信地說。


    “有點危險,這樣的距離。”


    “莫不是你在害怕?”


    “不是,隻是在說可能出現的情況。”


    “不要緊的,我去拿好了,你這樣……”她說著做了個讓我拉住她右手,然後自己身體前傾出去拿的手勢,“瞧!這樣,保證可以夠著了。”


    “你確定你非得這麽做?”


    “我想得到它!”她撒嬌地看著我。


    我已經無話可說,隻得照做。


    我竟在雨後的石階上幹這種危險的事,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是為了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女孩。要是我沒瘋的話,我保證我以後絕不這麽輕易就被女人的撒嬌表情俘虜,我如此想。


    在我為自己的行動後悔之際,端木慕雪拿到了那個亮晶晶的貝殼,她顯然很高興,一個勁地在我眼前晃動,我鬆了口氣,沒出什麽事太好了。


    可我顯然低估了各種突發事件的威力,正當端木慕雪吃力地一點一點往回縮身子時,由於願望達成放鬆了警惕的緣故,她重心不穩一下子栽了出去,我本能地往後拉,可……這可真是太奇怪了,女孩子有這麽重的麽?我腦中飛快地閃過這個念頭,身體隨之“撲通”一聲也掉了下去。


    好了,這下絕對是成“湯中雞”了,我暗想。


    “喂喂!你還好吧?”我聽到端木慕雪的聲音,就在耳邊。


    “總算沒死!”我說。


    她嗤嗤笑出聲來,“我說,這麽淺,哪就能把你這麽一個大活人給淹死了?”她顯然沒有為剛才那冒險的舉動懺悔過哪怕一絲一毫。


    “這下高興了?”


    “嗯,這還不是?高興得不得了!”她笑著做落水感言。


    “得得,算是認識你了!”我邊說邊爬上岸,然後伸手拉了她一把,好輕,為何剛才她那麽重?我不禁感到疑惑。


    “你又皺著眉毛在想什麽?”


    “你是不是掉錢了?”我問,“比如金條銀條之類的?”


    “為什麽這麽問?”


    “你比剛才輕了好多……”


    “哈哈……”端木慕雪幾乎要笑得流眼淚了,“我說你這人,可真不一般呐!”


    “嗯?”


    “還沒想到我是誰麽?一年前你這沒紳士風度的怪人可是害我多淋了一場雨呢,我剛才可算是報複呢!怎麽還沒反應過來呀!”


    “什麽?”我開始頭痛起來,等等,她究竟說得什麽跟什麽,感覺有什麽東西前後順序錯了,有什麽東西一下子跳到我眼前來。


    “好了!我自己都快忍不住了,你這怪人!”她莞爾一笑,轉過身去,“見過我還記不住我的人,你恐怕是第一個。”


    “你的意思是……我們真的在哪兒見過?”我似乎已想到了什麽,可具體是什麽呢?我還是覺得模糊不清。


    她沒答我,自顧回轉身來,用雙手將頭發向後捋順,從口袋裏掏出皮筋紮上。


    “這是?”我詫異地看她做完這一係列動作。


    “你呀!真是有夠遲鈍呢!”她徑直走到我麵前,湊到我耳邊輕聲道:“請問----崔羽翰是住這裏麽?”


    我愕然而立,在夜風中有如一樽雕塑。


    我以為這是整個夏季我所遇到的最難用簡單思維定式來解釋的事實,我以為這是夢裏的奇遇,如同身處童話或漫畫裏一般不可思議的經曆,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就好像全身的雨水已將我凝固成一撙冰雕一般,然後用人類引以為豪固有的思考方式去尋找一個可以讓我滿意和信服的解釋。


    我望著端木慕雪,實在覺得這樣的事太離奇了些,虛幻得有如天方夜譚。


    去年再晚上三個月的時候我正心煩意亂,並為眼前的這個女孩而胡思亂想,不知所以地將自己責備一番,而後無比確信我們隻是萍水相逢,今後我和她不會有再見麵的可能,這種可能在時間的流失下成為一種不必多做考慮便可簡單下結論的真理,並且我深信這就是真理,然而今年的這個時候,我卻如此真切地聽到這漂亮的女孩與我說同樣一句話,並且還毫無察覺地與她朝夕相處地一同旅行了三日,這難道也算是種循環往複的必然麽?那麽它輪回的這點與那點間的聯係又是什麽呢?我以為,我無法給出結論。


    我花去許多時間思考這樣的問題,以至後麵的事情,端木慕雪的事,我一概都沒有印象。


    第二天醒來時感覺頭重腳輕,四肢乏力。走出房間,見端木慕雪已整理好行裝站在我麵前,我意識到,昨晚一定是隨她與眾人合宿了一宿。


    “我們打算今天在這裏多逗留一日,既然都說是個不錯的地方,我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一定要把所有景點都遊個遍,你呢?”她微微一笑,問道。


    “還沒決定。”我答,然而聲音卻不似平日,突然變得有些沙啞,喉嚨也一陣刺痛。


    “我看你今天還是不要勉強自己為好,你好像在發燒。”她伸手在我額在輕撫了一下,“好燙!”她吃驚地叫出聲來。


    “回去睡睡吧,別再消耗體力了。”她好生勸我。


    一定是昨晚的那場雨加落水留下了“後遺症”,我不得不接受事實,可為什麽她沒有像我這樣呢?難道真是非人類?我的頭腦脹痛得厲害,由不得我多想,於是隻得無奈地點頭。


    閉上眼,感覺腦袋像個充氣鉛球,裏麵巨大的壓力幾乎將眼珠擠壓得要迸裂出來,於是又睜眼,卻看見端木慕雪端了水和藥,伸出雙手想要扶我起身,我想躲開,然而整個人就像一灘軟泥般毫無力氣,隻能任由她擺布。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將我扶坐起身來。


    “先吃點藥再睡吧?!”此刻,端木慕雪聲音竟如此輕柔甜美。


    她小心翼翼地喂完藥,幫我掖了被子,然後輕輕帶上門離開。


    我突然有說不出的感動,隻是萍水相逢的人,雖說造成我現在這般模樣多少有她一些責任,可我竟能得她如此優待,若是可以,我倒樂得即刻死掉,是不是該算種最幸福的死法呢?我重又躺下,然後目送她從這個屋子裏消失,合上雙眼,屋子裏現在隻剩下我一個活著的存在,什麽都可以做,但又什麽都做不了,這忽然讓我想到穆勉,現在的他是否也正躺在與我一樣空洞而昏暗的地方忍受著時間流逝的煎熬呢?也許比起來我是幸福的,也許又不是,我現在所有的感受恐怕現在的他也無法感受到,而這會不會也算是幸福呢?


    我胡思亂想起來,累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隔天早晨,頭腦的脹痛消失,感覺已好去大半,透過半掩的窗戶,可以聽到外麵雲雀的啼鳴,那種空靈的聲音,使心也隨之婉轉悠揚地直衝上雲霄,而後緩緩盤旋下落。


    我打開窗,青草的芬芳撲鼻而來,柔和的陽光直射入眼簾,一日未見光明,此時有如見光死般覺得一陣刺痛,生病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多經曆了,我心想。


    我穿了衣服,又去窗前深吸進一大口清醇的空氣,溫熱而平和的感覺隨著鼻腔緩緩傳遍全身,連活在最底層的細胞都覺得神清氣爽。


    行李收拾完畢後,我起身開門,卻與慕雪撞了個滿懷。


    “你還好吧?”我一麵揉著被她前額撞疼的胸口,一麵驚異地看著她那幾乎沒太多變化的臉部表情,難道是練過鐵頭功的?我這樣想,卻並未說出口。


    “你這人,這麽快便可活蹦亂跳了?不可小覷的生命力嘛!”她半開玩笑地說,“喏!這盒東西有人托我轉交給你!”她遞給我一盒精裝版的香煙。


    定睛看時才知是前幾日大叔總愛發我的那種煙,於是極不情願地接過來,“他人呢?好好的怎麽送我這個?”


    “走了,一大早就失蹤了。”


    “失蹤?”


    “是啊。”


    “報警了沒?”


    “喂喂!你這人怎麽老這樣,真傻還是假傻呢,又不是真失蹤了,我隻是這麽一說嘛!”慕雪笑著搖了幾下頭,“我的意思無非就是沒見著他人,估計是覺得旅行夠了,於是回家去了。他在桌上留了字條,說把這盒煙給你,我才拿過來給你的。”


    “什麽字條?說什麽了?”


    “自己看吧!”慕雪從兜裏摸出一團被糅得皺巴巴的東西,若有所思地遞給我。


    小尹,相處時日不多,承蒙照顧,多謝感言,所說極是,小小意思,權當禮節,後會有期!珍重!


    還真是不聲不想的就走了!也罷!也罷!既然他做出了決定,盡早解決才是上策,畢竟他所剩的時日與我這等小鬼不可同日而語,若能在今後的人生彌補盡可能多的遺憾,未嚐不是件好事,但不管怎樣,我與他一樣,現在能掌握的全部也隻是眼前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所以我將那包東西裝進背包裏,決定不再去嚐試那種味道,至少在這躺旅程結束前不會那麽做。


    “你不是開玩笑吧?”當我再次回到船上時,吃驚地聽慕雪說已經報考了我那所大學。


    “當然不是咯,下學期我們可就是校友了!”她很是得意地說,“能有我這樣漂亮的學妹,是不是很期待?”


    “誰知道呢!”


    “口不對心可不好呦!”這是我記得慕雪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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