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加班與閑人無關,徐成亮提議我先回去休息。


    離開燈火璀璨的寫字樓,我獨自徘徊在大街上。這片區域的人總是很忙,走路都比一般人要快。無論是公交車還是地鐵,身穿得體套裝步伐匆匆的白領,是我一直向往而又期待的生活。


    我並沒有坐公交車,沿著寫字樓附近的大街一路向北。


    路過羅馬廣場的時候,鍾聲剛好響了九下。我忽然想起下午收到梁浩然的短信,說約我今晚一起吃夜宵,才連忙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了爽朗的男聲。


    “下班了?”他問。


    “嗯,你呢?”我坐在廣場中央的噴水池上,抬頭看著夜空中皎潔的滿月,心情緩和了不少。


    “我也剛下班。”電話那頭傳來電梯“叮咚”的聲音,估計梁浩然剛離開辦公室走進電梯。“你在哪裏,我過來找你吧。”


    “羅馬廣場的噴水池旁。”


    “等我!”


    二十分鍾後,梁浩然隻身出現在我的麵前,手中還握著兩個圓筒雪糕。


    “給你。”梁浩然把草莓味的圓筒雪糕遞給我,然後在我身旁坐下來,輕聲問道:“等了很久?”


    握著雪糕,我的心情總能輕易地好起來。“很久沒吃過雪糕,原來你還記得我喜歡草莓味。”


    梁浩然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唇邊啜著笑意。“我還記得你說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雪糕,就能開心起來。”


    是呀,曾經我也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你怎知道我不開心?”我咬了一口雪糕,甜膩的感覺迅速在舌尖蔓延。這種感覺很好,香醇的牛奶草莓味,與年少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猜的。”梁浩然指著不遠處的美食廣場,故意扯開話題說:“還記得阿姨麻辣燙嗎?”


    “記得,以前下晚修的時候我們經常去吃麻辣燙。”那時候家裏管得很嚴,零花錢不多。每次當我嘴饞的時候,就會嚷著讓梁浩然帶我去吃麻辣燙。


    雖然他很鄙視這種街邊小吃,但每次都會一邊抱怨,一邊教訓我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梁浩然大口地吃著雪糕,指著美食廣場的方向說:“以前學校附近的麻辣燙店,已經搬到這裏的美食廣場裏,老板還是那個胖胖的阿姨,要不我們去試試?”


    “好!”我學著梁浩然的樣子,把雪糕塞進嘴裏,扯住他的手就往美食廣場的方向跑去。


    有一種味道,叫回憶。


    當我們肩並肩擠在阿姨麻辣燙的角落裏時,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梁浩然點了一大堆我喜歡吃的,然後從隔壁攤買了兩杯酸梅湯,與我一起捧著大碗吃。


    盛夏的晚上天氣很熱,店裏沒有空調,我和梁浩然吃得滿頭大汗。可是這種感覺卻很真實,就像很多年前我們在晚修下課後,與一大幫同學擠在路邊的小圓桌前的情景一樣。


    隻是物是人非,我們都不再是從前的我們。


    梁浩然吃得比我快,擱下筷子抽了一張紙巾,很自然地想要幫我擦額頭上的汗水。我非條件反射避開了,尷尬地接過紙巾笑說:“我自己擦吧。”


    酸梅湯已經見底,梁浩然柔聲問道:“我看你辣得受不了,還需要再來一杯嗎?”


    “太久沒吃辣了,有點受不了。”我擦了擦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等會兒我還想去吃沙冰,還有老冰棍,還有雜果沙拉……”


    “好,等會兒一起去。”梁浩然朝我擠眼笑說,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的酒窩約隱約現。


    食物征服了我的胃,也讓我們之間多年的隔閡徹底消除。


    我和梁浩然並排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一邊啃沙冰,一邊聊起這些年的事兒來。他給我說了很多在美國留學的趣事,以及回國後的所見所聞。


    青澀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幽默自信的男人,讓我有種無法言喻的崇拜感。


    他的生活正如我曾經想象的,到美國以後很快就適應了那邊的生活。為了讓自己盡快融入當地的生活,他拒絕了母親的要求,開始了半工讀的生活。


    留學的幾年時間裏,他當過便利店的店員,中餐廳的洗碗工,以及華裔家庭的老師。他認識了很多朋友,曾經組織過同鄉會,也曾拿過獎學金。他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優秀和完美。


    “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梁浩然試探性地問道,說完以後似乎感覺不對,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劉海。從前他就有這個小動作,每次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都會下意思摸自己的劉海。


    我輕輕搖頭說:“算是……沒有吧。”


    梁浩然淡然一笑說:“那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笑而不語,腦海中浮起詹佑成的臉,左手手背被燙過的皮膚火辣辣得難受。“也許隻是喜歡,或者習慣。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梁浩然篤定地說,流露出的自信和執著,如當年如出一撤。


    我歎了口氣,自嘲地說:“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即使沒有,我們也不可能。”


    “你跟他表白了?”


    “嗯,他怪我自作多情。”我抬頭看著晴朗的星空,難得海市會有這種好天氣。“有時候我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是依賴還是愛。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給予我棲身的地方。即使他做過很多傷害我的事,但每一次隻要他稍微放低姿態,我就會選擇原諒。”


    在一段感情裏,先愛上的注定會受到傷害,而我卻甘之如飴。


    “如果……”梁浩然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轉身望向我,目光灼灼:“如果出獄後,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你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嗎?”


    我很少去糾結假設性的問題,因為這些緣由並不存在。也許吧,如果當初包我的男人不是詹佑成,而是其他人,也許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浩然,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卻發現嘴角根本無力揚起。在詹佑成麵前我早已習慣了強顏歡笑,強迫自己默默承受。


    但奇怪的是,在梁浩然麵前我卻做不到。


    “小白,如果心情不好,別強顏歡笑。”梁浩然垂下頭,目光掃過我的手背,驚訝地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我慌忙抽回左手,解析說:“泡咖啡的時候燙傷了,已經塗過藥膏了,沒事的。”


    梁浩然不依,硬要檢查我手上的傷勢,眉頭一點點地皺起。“燙得這麽嚴重,怎麽不去看醫生?要是留下傷疤怎麽辦?”


    “沒關係,用不著去看醫生。”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看到梁浩然如此緊張的樣子,我的心底浮起了絲絲暖意。


    這種有人關心有人緊張的感覺,真的很好。


    梁浩然不依,扯住我就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在他的堅持下,我隻好答應到醫院走一趟。


    醫生給我再次處理了傷口,開了一大堆燙傷的藥,仔細叮囑了好些注意事項,才讓梁浩然去繳款取藥。


    看他忙前忙後的樣子,我的心很酸。


    回去的路上,梁浩然開始教訓我說:“明明知道自己燙傷了,就不該吃那麽多麻辣燙和生冷的食物。這也怪我沒有早點發現,要是傷口發炎了怎麽辦?”


    “大不了疤痕唄。”我有點意外他的大驚小怪,上次我還被人捅了一刀,還不是熬過來了?


    梁浩然突然急刹車,因為慣性差點沒裝上汽車的擋風玻璃。他微怒盯著我,嚴肅地教訓說:“這麽多年了,怎麽還學不會照顧自己?如果發炎,然後引起其它並發症怎麽辦?燙傷以後如果不處理好,肌肉腐爛的話就是你自討苦吃!”


    “沒這麽嚴重吧?”我吐了吐舌頭,悻悻然地說。看梁浩然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會想起他從前責罵我數學沒學好的樣子。


    梁浩然緊緊握住方向盤,嘴唇動了動,聲音透出了無奈。“小白,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感到心疼。”


    我的喉結一緊,說話卡在嗓子眼怎麽也吐不出來。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明明是很小的事情,卻讓我感到梁浩然的關心和愛護。


    “對不起。”我垂下頭,眼眶有點濕潤。“我知道自己活得很糟糕……可笑的是,我根本沒有動力去改變這種狀況。”


    這也是我一直拒絕融入這個社會的原因,雖然接受了自己曾經坐牢的事實,但仍然害怕別人帶著色彩的目光。


    我不敢與以前的同學聯係,因為我害怕他們不經意流露出的同情目光,以及若有似無的嘲弄。


    “如果你看不起自己,別人更會看不起你。”梁浩然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終於忍不住伸手重重地在我的腦門上敲了一下。“記住,最大的心魔就是自己。隻要你有信心,任何時候都能重新開始。”


    道理我都懂,隻是做不到。


    “你以為我沒試過重新開始嗎?當他們知道我曾經坐過牢的時候,看我的眼神是那麽的怪異……他們很怕我,覺得我是殺人犯,就是一輩子的殺人犯!”我咬緊嘴唇,直到疼痛的感覺傳來,才發現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會成為這輩子抹不去的標簽。


    “至少我從沒這麽想過你。”梁浩然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說:“在我的心中,你還是從前那個善良溫柔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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