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與弗的最後一次見麵以後,他就一直在想一件事,眼睛是靈魂的窗戶,臉部的美麗中心,一個人本性的集中體現點。但同時,這種光學儀器需要不斷用一種含鹽的特殊液體擦洗,滋潤、保養。所以,目光,這個人類最大的奇跡,總是被一種機械的擦洗動作有規律地打斷,就象刮水器清洗擋風玻璃一樣。現在,你甚至可以給擋風玻璃的刮水器設置速度,讓它每擦一次就停十秒。這就有點類似眼險的節奏。


    讓·馬克經常留意與他談話的人的眼睛,觀察著他們眼險的動作,她發現那實在是不容易。因為我們從不習慣於意識到眼險的動作。他想:沒有什麽能比我觀察其他人眼睛的次數更多了,可我仍然沒把那種動作給記錄下來。


    他繼續想:在工作室製陶的時候,上帝讓我偶然發現了人體的一種狀態。我們每個人都會有一段時間保持著這樣的激情,但不幸的是,這種激情發生的方式太隨便了。我們怎麽才能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個自由的,獨立的人,是個是自己主人的人?如果確定了這些,我們就不得不忘記我們的製陶室。我們要心甘情願地遺忘。是上帝把這種遺忘強加給我們的。


    但在讓·馬克的童年和青春期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個短暫的時期。那時,他並不知道要去遺忘,所以他目瞪口呆地發現了在眼球上機械地滑動著的眼險:他發現,眼睛並不是展現那不可思議的,獨一無二的靈魂的窗戶,而是一台從遠古就已經開始運轉的機械裝置。那青春期洞察力的突然發現是驚人的。"你停下來,"弗對他說,"盯著我。然後你一種古怪但卻老練的語氣說:對我來說,能看到的隻是她是如何眨眼時……"讓·馬克已經記不起這些了。而如果弗不向他提起這些,他還是比較希望忘了它。


    他沉思著回到公寓,打開尚塔爾的門。她正整理著衣櫥裏的什麽東西,他想看她的眼瞼在眼球上的滑動。她的眼睛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可捉摸的靈魂的窗戶。他走向她,用肘彎摟住她,並注視著她的眼睛。真的,它們在不停地眨,眨得飛快,就象她已知道自己正在被觀察。


    他看見那眼臉不停地眨啊眨,很快,實在是太快了。他想重新找回以前的感覺,那個十六歲的不顧一切但卻失望地發現這部光學儀器的讓·馬克。但眼險那種反常的動作,和它那種活動的不規則性卻比那種失望更讓他觸動。他看見尚塔爾的眼臉就象一雙靈魂的翅膀,顫抖著,驚慌失措地撲楞著。這種感覺就象是點燃了的火花,他一下子就把尚塔爾緊緊地摟在懷裏。


    他終於放鬆了緊緊抓著她的手,凝視著她那慌亂而驚恐的臉。他對她說:"我想看看你的眼瞳象刮水器擦洗擋風玻璃一樣擦洗角膜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一下子鬆了一口氣,說道。


    他告訴她那被弗喚起的已遺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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