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那還不如抽這裏的雪茄呢。您懂這一行生意?”


    “那又怎麽啦?”啞巴魚歪了歪腦袋回答道,好像他已經走私過好幾車雪茄煙似的,“我們這次來也不是沒帶。”


    “真的?那您放哪裏啦?”


    “就在愛格爾後麵。我們走過許多山村後的第一個晚上。”


    “放在誰那裏?”


    “商業秘密!”


    “多嗎?”


    “我想很多吧!”


    “您是怎樣弄過來的?”


    “用最高明……最高明的……”


    由於“走私販子”啞巴魚不知所措,說起話來便有點結結巴巴。我趕緊接著說:


    “用最高明的皮革方式,和他以前所放身份證的地方有聯係。”


    “很多嗎?”


    “四。”


    “四千克還是四公擔?”


    “我們不講千克也不講公擔,而是講質量。質量是不錯的,和匈牙利的零號麥粉差不多。如果下次複活節我們很幸運能過來的話,您會大開眼界的。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


    我們的談話不能進行下去,因為我們被打斷了。陌生婦女帶著她的小孩進來了,說她父親睡著了,請求與我們一起在這溫暖的屋裏坐一會兒。我們當然很願意,弗朗茨還給她斟了一杯葡萄酒。為了讓這個小男孩高興,他決定現在開始重新裝飾聖誕樹。他拿來新蠟燭插在樹上並把它們點燃。陌生婦女坐下來,她的孩子很可愛地坐在她腿上,聖誕樹上的燭光映著他那有些憂鬱的小臉。


    啞巴魚不勝酒力,話多了起來。他講述了他的整個生活,盡說些他認為是他所碰到的稀奇的事情。這些稀奇事大多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所遭遇的種種艱難。特別是他的幾個姐妹在這些事情中所扮演的糟糕的角色。如果他的經曆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早就可以用他的智慧來阻止這些年輕姑娘的惡作劇對他的傷害了。當他講到我們之間的友誼時便顯出友好和大度,用啞謎一樣的話介紹我的優點。他說我是一個可與薩普比擬的詩人,剛才他所朗誦的聖誕詩就是我用自己的鋼筆寫成的。陌生婦女聽到這裏,問:


    “是真的嗎?您是這首詩的作者?這麽年輕的小夥子?”


    我說是的,臉上露出害羞的紅暈,算是應有的謙虛標誌吧,每個當代的德國詩人都會有這種謙虛。


    “我是多麽高興呀!我就是因為這首詩才又下來的。這首詩給我和我的父親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是的,就好像它是特地為我們寫的。我很想擁有這首詩。請問,能否給我寫下來?”


    最後的幾句話是對啞巴魚說的,他馬上站起來掏出筆記本。有一段時間,每個讀書人都把我的詩寫在筆記本裏帶在身邊,啞巴魚也不例外。我的朋友從本子裏撕下這首詩,用一個很漂亮的、年輕讀書人所特有的動作把它遞給這位婦女,臉上掛著微笑。


    “我有兩份,一份在腦子裏,一份在紙上。您拿著紙上的吧,腦子裏的那份留給我,這樣我們兩人都有了。”


    她毫不遲疑地接受了他的禮物。她接受禮物以及對我們兩人表示感謝的方式和方法再次證明了我們的看法,她以前一定過著很不錯的生活。隻見啞巴魚向她暗示,他還可以在其他方麵幫她的忙,並且是更大的忙。


    當她一聲不響地用征詢的目光盯著他看時,他點燃起一支雪茄,開始從哥倫比亞講到威斯波斯,從15世紀末講到19世紀下半葉,真是詳盡之極,就連美國在這段時間裏所發生的重大事件也一點兒不漏,並且說出了他在美國的親戚,使我又一次聽到三個謎:愛爾多拉多,百萬富翁和單獨繼承。他討好地要為她寫一封推薦信給這位親戚。


    我驚奇得不得了,他從來沒有給我——他的知心朋友寫過這樣的推薦信,並且這種信他以前寫寫也是不妨事的,因為他早知道我心裏的目標是要當一個漫遊世界者,他也知道我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拿出這封信來的。然而現在,他竟給別人寫這封推薦信而不是給我。他真的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陌生婦女接受了他的建議,也許是為了不傷他的心。因為一封讀書人寫的推薦信沒有多大價值。他請老板拿出紙和筆,告訴陌生婦女他很想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時我才知道她叫愛利莎·瓦格納。他寫的時候正好擋著不讓我看到他寫的字。就是說,一個陌生人都可以知道他那位可以留下遺產的親戚的地址,而我卻不知道。但我不計較這些,因為我要照顧他的性格。我幹脆轉過身,不去介入他的秘密,讓他有種安全感。當我還在與老板聊天時,他已經把信寫完了,遞給婦女,說這封信會給她很大幫助的。


    他剛把信遞過去,門開了,老板娘回來了。可愛的弗朗茨吃了一驚。因為有我們在,他便鎮靜了下來,裝做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我的朋友縮成一團,好像他負有責任似的。陌生女人膽怯地看著進來的老板娘。弗朗茨點起一支雪茄煙,準備迎接戰鬥。


    老板娘慢慢地走過來,站在她丈夫麵前。


    “你在點什麽呀,弗朗茨?”她用一種特別友好的聲音問他。我不知道這聲音裏含有什麽意思。


    “樹。”他也用同樣可愛的聲調回答道。


    “為什麽?”


    “因為是聖誕夜。”


    “給誰過聖誕夜?”


    “給我。”


    “從什麽時候起?”


    “剛才。”


    “看看看,看看!還說剛才呢!蠟燭隻點了四分之一。剛才它們已經剩下半支了,怎麽越點越長了呢?”


    “可能因為品牌不一樣,這種品種會越點越長的。”


    “有這麽好的品牌,我倒還沒見識過。我也想買點這種品牌的蠟燭。恐怕是你把那半支點光了,又換上了新的蠟燭,想不讓我知道吧。你想我不會回到這裏來的,是不是這樣的,弗朗茨?”


    “是這樣的。”


    “好,至少你還承認。你是給誰點的聖誕樹?”


    “為我和這些讀書人先生。”


    “就沒別人啦?”


    “沒有。”


    “好的。你不給我說實話。你盡可以給你和讀書人先生點蠟燭,盡可以喝葡萄酒和抽雪茄煙,但是……但是……”她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把雙手叉在腰裏,“我問你,剛才給誰點的蠟燭,下麵還放了香腸、蛋糕、衣服和錢,這個讀書人先生還朗誦了一首那麽漂亮的詩,我每個字都聽懂了。”


    弗朗茨跳起來:


    “你這個女人,你在偷聽?”


    “是的,就在窗戶外,那裏有一個窟窿。”


    “以後不允許你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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