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郊外,渭水河畔,一座精巧別致的亭子矗立於此。


    亭邊,一位頭戴竹笠的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竹椅上,看背影正是喬鬆。


    隻見他手持一根魚竿,身旁還有一個炭爐,上方的茶壺正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碧波蕩漾,微風輕拂,夏日裏河邊略帶涼意的微風拂麵而來,讓人倍感恬靜與閑適。


    在喬鬆身後,半跪著的墨鴉正向他稟報著鹹陽城中的最新動態。喬鬆回到鹹陽已至第九日,就在今日,姍姍來遲的燕國使者終於抵達了這座古城。


    “嗯,總算到了。他們使團裏的成員都調查清楚了嗎?”。


    “回君上,已經查清了。使團中的其他人都隻是普通的護衛,並無特別之處。


    不過,那位使團中的副使卻給屬下一種危險的感覺,甚至比燕國使臣荊軻還要強烈些。屬下推測,我們對他們的監視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墨鴉低頭恭敬地回答道。


    “查清楚這位副使是什麽人了嗎?”


    “怪就怪在這裏,我等已經調閱了燕國上下所有朝臣權貴的詳細資料,竟然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夠與之對得上號,暫時還無法查出此人身世來曆。


    掌旗使大人猜測,此人的身份肯定存在問題。”


    喬鬆眉頭緊皺,心中暗自思忖著,為何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燕丹那個狗東西呢?


    就說說這個荊軻吧,他居然敢代表燕國出訪其他國家,究竟憑借的是什麽呢?要知道,這家夥在官場上根本毫無地位可言,毫不誇張地講,他恐怕對談判桌上的那些門道兒完全就是一竅不通啊。還有那位神秘莫測的副使,那秦舞陽被弄死了,這該不會又是他從哪裏找來的高手吧……


    思索片刻之後,喬鬆沉聲道:“立刻派人去燕國那邊好好調查一下,本王總是覺得燕國這次派出的使臣有點不大對勁兒。務必搞清楚這支使團是否得到了燕王的首肯和支持。”


    “遵命!”


    嗯?


    細長的竹竿突然微微一沉,喬鬆心頭一動,陡然提竿。隻見一道銀色的弧線劃過半空,緊接著,一條尺長的魚兒被甩到了岸邊草地上,不停地掙紮蹦跳著。幾滴水珠濺起,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珍珠般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喬鬆小心翼翼地從魚兒嘴裏取下魚鉤,看著眼前這鮮活的生命,不禁搖頭歎息道:“魚兒啊魚兒,就為了那麽一口吃的,如今卻成了他人的盤中餐。唉,貪婪真是害人不淺呐!”


    “去,把這條魚料理一下,中午就吃它了。”喬鬆隨手將魚扔給一旁的墨鴉,後者趕忙上前接住,躬身一禮後便退了下去。


    喬鬆拍了拍手,正準備重新坐下釣魚,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師弟閑暇之餘在此垂釣,竟然還能從中悟出一些人生哲理,實在難得。”


    他聞聲望去,隻見伏念和顏路兩人並肩而立,正向自己走來。喬鬆連忙站起身來,微笑著向他們行了個禮。


    三人相視一笑,氣氛十分融洽。隨後,他們一同坐下來,一邊欣賞著周圍的美景,一邊談論著近期發生的事情。


    今日喬鬆在此邀請二人前來,正是要和二人先通個氣。太學經過這麽多年發展,也達到了一個極限,是時候將其進一步拆分了。


    ……


    鹹陽專門用來供給使臣下榻的邸店之中,荊軻與副使相對而坐,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布滿了凝重。


    “果然不出所料,我等一進入鹹陽,便被秦人監控了起來。這下麻煩了,若是苦等秦王召見,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秦王的麵。”


    兩人都是武道高手,盡管星宿閣和羅網的監控都在暗地裏,可到底都是些嘍囉,沒辦法完全規避二人的感知。


    坐在荊軻對麵的那人同樣麵沉如水,良久,才開口說道:“臨行前,太子殿下早有預料。當初,太子在鹹陽為質之時,曾暗地裏經營了一些暗線。如今,也是他們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荊軻很是意外,這事兒他可不知道,或許是太子特意安排的。荊軻並未多想,隻是有些不放心:“這麽長時間,他們還在嗎?”


    “在下也不知曉,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也罷,隻好如此了。那麽,找什麽人,選好了嗎?”


    “秦王中庶子蒙嘉,此人貪財,且為秦王近臣,可以一試。”


    顯然,二人來鹹陽之前,便已經有了計劃。甚至,通過什麽人來向秦王傳話,以謀求得見秦王之麵,也已經計劃好了。


    當晚,邸店之外,掛上了一盞特殊的燈籠。


    ……


    兩日之後,喬鬆坐在書房內,眉頭緊皺地盯著手中的情報。這份名單,著實讓喬鬆感到十分意外。燕國使臣竟然與大秦朝臣有著如此廣泛的聯係,涉及到的大臣竟多達十幾位,而其中位於首位的中庶子蒙嘉,更是令他不禁歎息。


    蒙嘉,乃是大秦已故上將軍蒙驁的族弟,雖有些才學,但實在稱不上出類拔萃。之所以能夠擔任中庶子一職,無非是因父王想要顯示對蒙家的重視而已。喬鬆心中暗自思忖,眼神愈發深沉起來。


    “這些都已經確定了嗎?”喬鬆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陳平,語氣嚴肅地問道。


    “回君上,已經全部確定無疑。”陳平恭敬地回答道。


    喬鬆沉默片刻,思考良久後,終於開口吩咐道:“好,那你去準備一下,把這份名單以本君的名義送到宮裏去。記住,要挑選一個蒙毅在宮中當值的時候,親自交到趙高手上。”


    聽到這個安排,陳平微微露出驚訝之色,但隨即應道:“屬下遵命!”


    以陳平的心思,瞬間就讀懂了喬鬆的目的。不過,他卻沒有自作聰明的說出來。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君上,昨日巴清姑娘派人傳話,說是郢地那邊有消息了。”


    “哦?說說。”


    “巴清姑娘回話,此事君上最好前往昌文君府上一趟,從昌文君那裏,可以得到更準確的消息。”


    喬鬆臉上泛起了一絲意外,這可著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啊。


    要知曉,昌文君羋顛和昌平君羋啟同為楚係之人,可聽巴清的意思,莫非二人之間有隙?若真是這樣,那麽秦國的楚係,並非無可救藥啊。


    羋啟乃是喬鬆的舅舅,所以按理來說,楚係天然就是他和大哥扶蘇的助力。可正是因為知曉昌平君羋啟在日後整出來的一係列花活,所以喬鬆與楚係之間一直貌合神離,為的就是盡可能和楚係不扯上關係。


    可在這個年代,血緣是絕對無法回避的問題。


    倘若羋顛和羋啟之間有分歧,那對喬鬆來說,對大秦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我知道了,明日……不,明日你先以本君的名義給昌文君送一封拜帖。後日吧,後日你隨我一起去拜訪一番昌文君。”


    “唯!”


    ……


    有北地君的令牌,這封名單自然是順利的送到了章台宮前。今日正好是蒙毅當值,而且趙高也在。


    接到內侍給的文書,趙高臉上泛起了一抹意外的表情。


    用密文寫的奏疏?


    奇怪,君上不是身在鹹陽嗎,為何用密文寫呢?


    皺了皺眉,趙高將文書拿去對照這個月星宿閣送過來的標準譯本,準備進行翻譯。不多時,翻譯好的奏疏便到了趙高麵前,僅僅是掃了一眼,那個最上麵停留的名字便讓趙高雙眼瞳孔一縮。


    原來如此!


    趙高心裏便有數了。


    叫來了一個小內侍,讓對方去準備一壺茶水,用托盤呈著送過來。內侍將東西送過來之後,趙高將翻譯好的文書和茶水放在了一起,一手托著托盤,邁著小碎步踩著章台宮的石階一路向上。


    臨踏上最後一個石階的時候,蒙毅恰好帶著宮衛巡邏到了這裏。


    蒙毅如今被嬴政任命為郎中令,負責整個鹹陽宮的安危。


    就在這個時候,趙高似是一腳踩在了衣服下擺之上,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呼,整個人栽倒在了地上。


    嘩啦……


    瓷器摔碎的聲音,吸引了蒙毅的注意,看到趙高的模樣愣了一下,示意手下繼續巡邏,然後自己走了過去:“中車府令,怎的如此不小心?”


    說著,蒙毅蹲了下來,將趙高扶了起來。


    趙高苦澀的一笑:“讓郎中令見笑了,許是昨夜在王上跟前伺候的太晚,精神頭有些不好,恍惚了,恍惚了。”


    說著,趙高瞥見了地上的碎裂的茶壺和文書,頓時哎呦了起來:“這下可糟了,北地君的奏疏,這可怎生得好啊……”


    正在地上撿起奏疏的蒙毅微微一愣,下意識的掃了一眼。


    翻開的奏疏上麵,蒙嘉的名字赫然在列。


    蒙毅臉色微微一變,明知道不該去看,可還是眼神快速的掃了一眼整個奏疏,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


    緊跟著,蒙毅將濕了的奏疏交給了趙高。


    趙高一臉懊惱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唉呀,這下得趕緊再抄一份。要不然,誤了事王上怪罪下來,奴婢可要受罪了。”


    “中車府令,下次小心一些才是。”


    “是是是,謝郎中令。”


    言罷,趙高向著蒙毅躬身一禮,轉身匆匆的又下了階梯。這一次,他的腳步又快又穩,走起路來還沒有一丁點兒的聲音。


    心亂如麻的蒙毅看到這一幕,頓時明白了什麽,臉上不禁泛起了苦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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