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十分,隊伍距離京城還有五十裏,正巧來到一處小鎮。


    風梨詢問謝雲瀾是否停車落宿休息。這裏也有自家的別院。


    謝雲繼不等謝雲瀾開口,立即大叫,“還問什麽?當然是停車休息!累死了,再趕路進京城,怎麽也半夜了。”


    謝雲瀾點點頭,“嗯,說得也是,那就……”


    “不行!繼續趕路,就算半夜,也要趕緊回京。”謝芳華立即打斷謝雲瀾的話。


    謝雲瀾聞言住了口,偏頭看向謝芳華。


    謝雲繼頓時瞪大眼睛,“小丫頭,你做什麽這樣急?我離開京城時,英親王妃、謝世子、你外公三人還都住在我的山林別院呢。如今短短兩三日,也不見得回府了。”


    “我想家了!想我爺爺了。”謝芳華道。


    謝雲繼一噎,“你離開多年,也沒見你……”


    他話音未落,謝芳華狠狠地擰了他一下,惡聲惡氣地道,“少拿那個說事兒!你若是不願意回,你自己下車住在這裏,我和雲瀾哥哥要回京。”


    謝雲繼疼得噝了一聲,“狠心的小丫頭,下手這麽重!你想回家就回家!”話落,他哼哼唧唧地道,“我也想你家了。”


    謝芳華也覺得自己剛剛下手重了,看著他好笑地道,“你不想自己家,想我家做什麽?”


    謝雲繼白了謝芳華一眼,“你溫酒煮海棠,還有福嬸做的海棠花糕。想吃了。”


    “回去之後,把你關在海棠亭裏,讓你隨便吃喝。”謝芳華道。


    “那感情好!”謝雲繼對外揮手,“那就快趕車吧!繼續趕路!不住了,也不歇著了。”


    風梨聞言沒立即應允,還在等著謝雲瀾下命令,小聲詢問,“公子?”


    “繼續趕路吧!”謝雲瀾點頭。


    風梨又對隊伍吩咐了一聲,隊伍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甚是安寧,天黑之後,隊伍裏的護衛和士兵都點起了火把,將官道照得燈火通明。


    又走了三十裏,距離京城還有二十裏的時候,一隊人馬從斜側方的道路上走來,與這一對車隊正好相遇。


    那一對人馬大約有三千人左右,身穿清一色的軍服。


    謝雲繼聽到動靜,挑開簾幕看了一眼,“呦嗬”了一聲,笑著道,“看來半夜回京的不止我們這一隊人,如今都喜歡夜行軍了嗎?”


    “什麽人?”謝芳華向外看了一眼,對方沒點幾隻火把,看不太清。


    “你未來大伯子!”謝雲繼道。


    謝芳華一怔,須臾,嘴角抽了抽,瞪了謝雲繼一眼,對他問,“秦浩?怎麽是他?”


    謝雲繼眨眨眼睛,笑道,“怎麽不能是他?他請旨去剿匪,從火燒法佛寺前一日算起,想向皇上證明他的能力,如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也是!”謝芳華笑了一聲,“上次徹查東珠之事,有東珠的人無非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秦浩、秦錚、秦毅、秦佩、謝墨含、燕亭這十個人。當日,四皇子不再,秦浩不再,秦毅、秦佩、燕亭不在。如今他回來,這個事情不能放過他。”


    “他既然敢回來!想必手裏有東珠。”謝雲繼道。


    謝芳華眼睛眯了眯點點頭,法佛寺失火的事情,她還不確實是不是和秦浩有關,但若說沒關係,她是不信的。就算手裏有東珠,也不能代表他沒參與那件事情。想起謝氏長房,她問,“謝氏長房如今還被禦林軍圍困著?”


    謝雲繼點點頭,“案子一日不破,禦林軍恐怕不會撤!”


    謝芳華涼涼地笑了笑。關於謝氏長房,因為上麵頂著個忠勇侯府,頂著謝氏族長一脈。所以,到底如何處置,皇上要顧忌謝氏的想法,謝氏也要斟酌。


    “前方是什麽人?”這時,秦浩的隊伍前,有人大喝了一聲。


    “你們是什麽人?”風梨在車前反問了一句。


    “我問你們呢?”那人不滿地豎起眉。


    風梨哼了一聲,“各走各的路,你們不報自己的名號,憑什麽要問我們?你問了,我又憑什麽得告訴你?誰規定的道理!”


    那人聞言勃然大怒,“你怎麽說話呢?小心老子教訓你。”


    風梨不緊不慢地道,“我對不講道理的人一直是這樣說話,我家公子都沒說什麽!你是哪根蔥來管我!”


    “你家公子是誰?讓他出來!”那人急了,馬前的大刀攥了攥,似乎要衝過來。


    “我家公子是謝雲瀾!”風梨說這一番話,沒聽謝雲瀾在車內喝止他,他便大膽地報出他的名號。


    “謝雲瀾是誰?謝家的人?”那人冷笑一聲,“怪不得這麽猖狂!他是謝家的哪根蔥?”


    他將風梨的話返回給了他。


    風梨一噎,他沒想到自己遇到了一個土老帽,連自家公子的名字都沒聽過。複又想著公子離開京城三年了。沒半年京城就有一番驚天動地的大變化,更何況三年。他一時不知如何反駁了。


    “呂全,休要胡言!”走在三千隊伍中間一人催馬走上前,正是秦浩,他先訓斥了那人一句,然後對著謝雲瀾的隊伍拱了拱手,“原來是謝氏米糧的雲瀾公子!屬下小輩不懂規矩,失敬了!”


    風梨見這人是秦浩,便輪不到他說話了,扭頭看向車內。


    謝雲瀾此時慢慢地挑開簾幕,向外看了一眼,秦浩騎在馬上,雖然是深夜,但依然氣宇宣揚。若是不和秦錚比的話,他絕對是出色的。他淡淡道,“原來是秦大公子!失禮了!”


    “雲瀾兄怎麽深夜回京?”秦浩仔細地打量了謝雲瀾的隊伍一眼,見浩浩湯湯三四百人。分外壯觀,尤其是有一半的府兵隨扈,讓他有些意外。


    謝氏米糧的公子雲瀾三年前離開京城去了平陽城住,便一直再未回京,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如今突然回來,還深夜回京,有府兵隨送,怎能不讓人意外?


    “三年沒回京,距離家門近了,夜晚時候便沒在幾十裏地外落腳,於是隻能深夜兼程了。”謝雲瀾笑了笑,“大公子怎麽也深夜回京?”


    秦浩頓時笑道,“我奉皇上旨意剿匪,出門在外十幾日,也是想家了,便連夜趕路。”


    “能夠遇上,也是巧了!”謝雲繼道。


    “是啊!”秦浩拱拱手,“雲瀾兄先請吧!”


    “大公子是公務回程,十分辛苦,你先請!”謝雲瀾也拱拱手。


    “雲瀾兄客氣了!”秦浩笑了笑,掃了一眼謝雲瀾的隊伍裏的府兵,“雲瀾兄有官府的兵護送!這是……”他頓住話,探究意味濃鬱。


    京城有一多半聰明人都知道,謝氏米糧早已經和謝氏忠勇侯府貌合神離,謝氏米糧早已經被皇上暗中收納,所以,謝雲瀾可不是簡單的糧商之子。當然,鮮少有人知道謝雲瀾分離出了謝氏米糧。秦浩也是不知道的。


    謝雲瀾笑了一下,倒是不隱瞞,“是四皇子吩咐臨汾鎮的李統兵派了兩百人給我。”


    秦浩一愣,“四皇子?秦鈺?”


    謝雲瀾點點頭。


    “他這麽快就回京了?”秦浩訝異。


    謝雲瀾細細地打量秦浩一眼,見他一副真不知道的模樣,他頷首,“四皇子是回京了,途徑臨汾鎮和啟封城的銜接處時,有人迫害。他雖然毫發無傷,但也是耽擱了行程。暫且留在臨汾統兵府等候皇上徹查的旨意。恐防我路上出事,便請李統兵派人護送一程。”


    “我是有耳聞臨汾橋出了大事兒,但具體是什麽大事兒,還未曾得到消息。原來是這個。”秦浩恍然。


    謝雲瀾不再接話。


    “皇後娘娘一直想念四皇子,如今他回來,皇後娘娘總算能展顏了。”秦浩看著謝雲瀾,“可查出是何人陷害?”


    謝雲瀾搖搖頭,“暫時還未曾查出來!”


    “敢害四皇子,膽子可真是不小。”秦浩又說了一句,對謝雲瀾道,“雲瀾兄,還是你先請吧!我押後,我這裏畢竟人多,你的人少,怎可讓你等許久?”


    “那就多謝秦大公子了!”謝雲瀾不再多言,道了謝,落下了簾幕。


    自始至終,謝雲繼和謝芳華在裏麵都沒露頭。


    秦浩一擺手,他的人都讓在一旁,讓謝雲瀾的隊伍先行。


    兩盞茶後,謝雲瀾的隊伍走過,走在了前麵。


    秦浩才一揮手,三千人走在後方。


    早先那個和風梨杠起來的年輕人呂全湊近秦浩,“大公子,你是英親王府的大公子,對一個謝氏旁支的人禮讓什麽?”


    秦浩偏頭看了一眼呂全,搖搖頭,“謝氏米糧、謝氏鹽倉,他們的子嗣出來,京城裏的一眾公子都要禮讓三分。我讓個路又有什麽?你才來京城,不懂這京城裏麵的渾水,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否則,我可保不了你。”


    “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商家之人和官宦之人能比嗎?”呂全不以為然。


    秦浩冷哼一聲,警告他道,“你剛剛沒聽謝雲瀾說四皇子請了臨汾統兵派了兩百人送他回京?連四皇子都如此待他,你說商賈之人和官宦之人能不能比?”


    呂全一噎,奇怪地問,“四皇子為什麽如此給他長臉?”


    秦浩一哽,心中暗罵,呂氏果然除了一個呂奕都是一幫子窩囊廢,這麽一個玩意兒放在他身邊,這一路下來,跟白癡一樣,他都快要氣吐血了。不明白呂氏這麽多年是怎麽教導子孫的,怪不得身為皇上的母族,這麽多年來皇上一直沒用,直到如今才想起母族提拔呂奕。他無奈地擺擺手,“等回京之後,我讓人好好給你說說京中之事吧!”


    若是他還這麽什麽也不懂的話,京中的渾水就能將他給燒沸了。


    呂全嘎嘎嘴,“好吧!”


    對於來京城,他一早就向往了,可是誰知道好不容易出了家族踏上京,卻不是進京城,而是給他安排到跟隨秦浩去曆練。他心裏極其不滿,但也隻能忍著。如今好在進京了。據說京中青樓畫舫裏麵的姑娘極其美豔嬌媚……


    剩餘的二十裏地走了半個時辰。


    午夜子時之前,來到了城門口。


    城門的門還沒關,門口燈火明亮,有一群人站在門口等候。


    “好大的陣仗!”謝雲繼挑開簾幕,向外看了一眼,嘖嘖了一聲,回頭對謝雲瀾道,“還是你這個謝氏米糧的公子做得比我這個謝氏鹽倉的公子有範兒,我可從來沒見識到這麽個待遇。”


    “你也可以離家三年試試!也許也有這待遇!”謝雲瀾麵上的表情淡淡的。


    謝雲繼嗬嗬了一聲,“還是算了吧!我離家十日八日還行,若是三年……”他“唔”了一聲,“那就幹脆不用姓謝了!”


    謝雲瀾扯了扯嘴角,“不姓謝也沒什麽不好。”


    謝雲繼一愣,品味這句話,笑道,“也是!可惜……不是你不想姓就能不姓的。一腳踏進泥潭,哪容你那麽輕易地出去?”


    謝雲瀾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謝芳華看著二人,身為謝氏這個姓氏,能夠帶給他們的,已經不是榮耀,反而是包袱了。她也抿起唇,想著如今還有多少人為了是謝氏人而自豪?應該還是有很多的。畢竟謝氏米糧和謝氏鹽倉的公子都是獨一無二的。


    別人隻羨慕他們的身份和榮華,可是看不見他們背負的東西。


    她順著謝雲繼挑開的簾幕看去,烏壓壓一群人,她掃了一眼,全部都不認識。移開視線,見城門昏暗的角落處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她眼睛一亮,那是她哥哥的馬車。他一定是得到了消息,前來接她了。


    相較於謝氏米糧強大的陣仗,哥哥隻一輛車,幾乎是不顯眼。


    她心中驀地好了起來。


    “本來想送你去忠勇侯府,如今看來不用了!”謝雲瀾也看到了謝墨含的馬車。


    謝芳華有些不舍地看著他,“雲瀾哥哥,你回謝氏米糧的府邸住嗎?”


    謝雲瀾抿唇,“我先回去看看老夫人,晚些時候,就去我自己的府邸。”


    謝芳華點點頭,他如今和謝氏米糧關係微妙,已經分離出謝氏米糧,況且,他的脾性是不想住謝氏米糧的。唯一的牽掛,也就是老夫人了。


    說話間,車隊已經緩緩停下。


    謝氏米糧的管家前一步已經回來稟告,此時和一群人一起迎上前,將謝雲瀾的馬車圍住噓寒問暖。


    謝雲瀾緩不下了馬車,對那些人麵色平淡道,“勞煩諸位來城門相迎,回府再敘話吧!”


    眾人顯然也熟悉謝雲瀾的性情,都齊齊點頭。


    “世子!”謝雲瀾不再理會這些人,對從黑暗角落裏下了馬車向這邊走來的人打招呼。


    眾人都順著謝雲瀾的視線看過去。謝氏米糧暗中早已經分離出謝氏,如今也就掛著個謝氏的名頭而來,沒捅破這層窗戶紙。很多人都明裏暗裏不買忠勇侯府的賬。所以,即便謝墨含的馬車來了,除了幾個人注意外,也沒多少人注意。更何況,他一直沒從車上下來。


    “雲瀾!”謝墨含微微一笑,“辛苦你送妹妹回來!”


    謝雲瀾搖搖頭,“怎麽能算得上辛苦?她一路很乖巧。”


    謝墨含失笑,“也就是你覺得他乖巧。”話落,見謝芳華從馬車上跳下來,疾步走向他,蹙了蹙眉,溫聲道,“小心一些,裙擺那麽長,你就不怕摔了自己。”


    “哥哥,你可真是操心!我和雲瀾哥哥待在一處好些日子,他也沒和你一樣嘮叨我,你是一見麵就嘮叨。”謝芳華揉揉額頭,“走吧!我們回家。”


    “他是慣著你!”謝墨含忍不住好笑,無奈地搖搖頭,對謝雲瀾拱手,“明日若沒什麽事兒,就來府裏坐坐吧!”


    謝雲瀾點頭,“我回京是要去拜訪老侯爺的,明日沒什麽事情,一定去!”


    謝墨含頷首,不再多言,和謝芳華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二人離開後,謝雲瀾回到自己馬車,挑開簾幕,見謝雲繼不見了。他回頭瞅了一眼謝墨含的馬車,慢慢上了馬車。


    一輛馬車慢慢向忠勇侯府行去,一輛馬車由一眾人簇擁著,浩浩湯湯向謝氏米糧而去。


    秦浩是知道謝芳華下了馬車後,才在後方知曉原來她也在謝雲瀾的馬車上,一時覺得這麽長時間出外剿匪,消息到底是閉塞了,不由有些鬱悶。深夜自然不能進宮去複旨了,他自然是回了英親王府。謝芳華上了馬車,見到謝雲繼竟然坐在了馬車內,對他道,“你不會真不回家,要去忠勇侯府住吧?”


    “家裏不安全,我不如住忠勇侯府!”謝雲繼無奈地委屈地看著她,“芳華妹妹,你可要收留我啊!我是為你鞍前馬後才無家可回的。”


    謝芳華好笑,想想秦鈺雖然在百裏地之外,但是保不準還是能伸手拿捏謝雲繼。畢竟謝雲繼為她這件事情可是出了不少力,也算是暴露了。忠勇侯府也不怕多他一個人。點點頭,“好吧!那雲繼哥哥,你可要乖些。”


    “保證很乖!”謝雲繼立即下保證。


    謝墨含上了車後,聽到二人對話,忍不住好笑,對侍書吩咐一句,馬車向忠勇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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