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都齊齊地心頭一沉。


    謝墨含看了眾人一眼,站起身,緩步走到門口,對侍書問,“你可詢問了,皇上要召見雲繼有何事?”


    侍書道,“我問了,吳公公不說。”


    謝墨含皺眉,回頭對謝雲繼道,“你先在這裏待著,我出去問問,若是皇上發現了你的身份,此時,你便不能夠進宮。”


    謝雲繼點點頭。


    謝墨含邁出門檻,出了榮福堂。


    “昨日之事,是不是沒瞞過皇上的隱衛?”謝芳華扭頭詢問秦錚。


    秦錚搖搖頭,懶洋洋地道,“爺出手怎麽能不隱秘?我父王隔三差五去翠紅樓,我雖然嘴上氣他,但也曉得他是去做什麽?無非是盯著翠紅樓徹查某些事情。皇叔的人自然也有在翠紅樓的。但翠紅樓若是這麽能被他們查出來,也不至於屹立多年不倒了。不見得是為了昨日之事,也不見得雲繼身份暴露了。”


    “那皇上找雲繼哥哥會有什麽事兒?”謝芳華顰眉。


    秦錚冷哼一聲,“自從法佛寺、郾城、臨汾橋,三處發生了刺殺暗殺大事兒。他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法佛寺和郾城若還不算嚴重的話,那麽臨汾橋可就嚴重了。如今已經三月,距離汛期還有多久?滿打滿算,最多撐三個月。也許兩個月汛期就來了。徹查這一場謀殺雖然當緊,但是最當緊的事情自然要趕緊修築臨汾橋?國庫雖然充盈,但是難道不養兵?都拿出來修橋?”


    “你的意思是,找雲繼哥哥,是為了讓謝氏鹽倉拿錢?”謝芳華凝眉。


    “保不準!”秦錚道,“皇叔會算計,如今關頭,讓他動國庫,他可能肉疼。一時動不了謝氏,但讓謝氏掏些錢,還是可以的。”


    “我們謝氏,每年上繳國庫的稅還少嗎?”謝芳華冷哼一聲。


    “是不少!正因為謝氏龐大,稅收數目龐大,無論是士、農、工、商,謝氏幾乎是覆蓋了南秦所有的命脈,皇叔才怕。”秦錚道。


    “當年南秦初建,若不是謝氏從士、農、工、商這些命脈處麵麵有人力財力支援輔國,如何能有南秦如今的國富兵強?姓秦的做了兩百八十年江山,一代比一代昏君了,都忘了謝氏這些功績嗎?”謝芳華有些惱怒。


    秦錚咳嗽了一聲,抓住她的手,笑吟吟地道,“你說得對,姓秦的都不是東西,以後你就可著勁地欺負姓秦的,都找還回來!我一點兒怨言沒有。”


    謝雲繼“噗嗤”一聲笑了。


    崔荊和忠勇侯也忍不住笑了。


    謝芳華本來有些氣,聞言也被氣笑了,甩開他的手,不言語了。


    “若是皇叔因這件事情找雲繼兄,雲繼兄可不要客氣,該拿捏還是要拿捏,皇叔不給好處,白白讓拿錢?想得美!”秦錚又道。


    謝雲繼攤攤手,“我爹還在,謝氏鹽倉也沒全交給我,不明白皇上怎麽找我?也許不為這個事兒。”


    “謝氏鹽倉雖然沒全部交到你手上,但也就差之毫厘之事兒,就差一個繼承形式。而且你手裏攥著的東西,正是鹽倉的銀庫,這可是已經交給你吧!”秦錚看向他。


    謝雲繼眸光微閃,“你對謝氏鹽倉倒是很了解?”


    秦錚揚眉,驕傲地道,“自然!你最早接近華兒,我如何敢不調查你的底細摸清你?”


    謝雲繼瞪了他一眼,對謝芳華道,“你看看,他這是明目張膽地想拴住你?連兄弟靠近你也要防著。”


    謝芳華無奈地搖搖頭,她對秦錚也是沒話可說了。


    秦錚哼了一聲,“沒娶進家門一天,都不踏實,自然要防著。”


    “行啦,臭小子,為了娶個媳婦兒,再沒有比你更丟人的了。鬧得天下皆知。”忠勇侯有些聽不過去,訓了秦錚一句,“先皇若是在,也會被你氣死。”


    “皇祖父若是在,皇祖母也在,皇祖父愛重皇祖母,也要聽她的。皇祖母向著我,沒準替我高興呢。”秦錚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你快住嘴吧!”謝芳華伸手捂住他的嘴,再讓他說下去,她不用在這裏待了。臉皮都被他練厚了。


    秦錚拿掉她的手,歎了口氣,住了嘴。


    謝雲繼難得見秦錚也會歎氣,覺得新鮮,“我以為你不會歎氣呢!原來你也會。”


    “照這樣下去,還沒娶到媳婦兒,我的頭發該愁白了。”秦錚偏頭,扯下一縷青絲,看了一眼。


    謝芳華扒拉掉他的手,跟個孩子似的!


    “若是錚小子說得對的話,雲繼你要想好主意,怎樣應對皇上。”崔荊道。


    謝雲繼眯了眯眼睛,點點頭。


    忠勇侯看向謝雲繼,“雲繼啊,錢財乃身外之物,百姓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臨汾橋修築堤壩迫在眉睫,皇上的國庫也不會一毛不拔。若是要謝氏鹽倉的銀兩,你還是不要拒絕。”


    謝雲繼頷首。


    “爺爺就是有菩薩心腸。”謝芳華說了忠勇侯一句,對謝雲繼道,“就算要拿,也要有條件。不能輕而易舉便給了他。”


    “自然!”謝雲繼道。


    “小丫頭,錚小子,善心不是錯,大善之人,必有善報和福報。”崔荊看向二人,“你們的善報和福報上天都會給記著的,可能近在眼前看不見好處,但是總有一日,會還給你們身上。惡報也是一樣。所以,要惜福惜緣,心存善念。臨汾橋一旦不修築,方圓數千畝良田,毀於一旦,十數萬子民無家可歸,水災一旦嚴重,不止是一個臨汾鎮遭殃,擴散開來的話,到時候,流離失所還是小事兒,會死多少人?疾病、瘟疫、一旦蔓延……後果實在可怕。”


    謝芳華聞言眉目凝重了幾分,想起自己能有機會重生一世,也許就是上輩子或者幾輩子積累的善念和福緣,畢竟曾經她連一隻螞蟻也舍不得碾死。她抿唇,點頭,“外公教訓得是,華兒一定謹記。我保下了柳氏,讓柳氏免於危難,柳氏也該為此付出些代價。銀錢對於柳氏來說,也不是大事兒。至少,比殺頭滅門輕多了。”


    “還有沈氏,都一起找找。”秦錚道,“也許不用咱們找,皇叔就已經找了。他目前還沒太昏,這事情他多少應該明白些是誰做的。隻是沒有證據罷了。否則在皇宮時,他也不會聯合皇嬸害我了。”頓了頓,他又道,“師父說我沒有別天憫人的菩薩心腸,他其實也是冤枉我了,雖然我心腸不太好,至少危害百姓的事兒目前為止我沒做過。”


    “沒做過最好,以後也不要做!百姓多苦難,生活不易。”忠勇侯道。


    秦錚點點頭,“聽爺爺教誨,我以後也謹記起來。”


    忠勇侯滿意地點點頭。


    幾個人又閑話了片刻,謝墨含回到了榮福堂。


    他進了門檻之後,對幾人道,“吳公公說了,不止召見了雲繼,還有雲瀾,還有京城幾大商賈。是為了臨汾橋重鑄之事。”


    “果然不出錚小子所料!這些年,他是沒白在皇宮混。”忠勇侯對謝雲繼擺擺手,“既然如此,雲繼你去吧!”頓了頓,他道,“含兒,你也去,既然為了臨汾橋之事,我們忠勇侯府也不能袖手旁觀,這是百姓民生的大事兒。”


    “是,爺爺,我也正有此意。雲繼自己進宮,我還是不放心。”謝墨含點頭。


    謝雲繼站起身。


    “我也應該進宮去看看,這些年我自己的產業也能幫些忙。”秦錚也跟著站起身。


    謝芳華倒沒料到秦錚也要進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這麽緊張你的雲繼表哥,我得幫你看著他點兒,回來你感謝我。”秦錚附她耳邊悄聲道。


    “感謝”二字說得有些暖暖的特別的意味。


    謝芳華臉一紅,推了他一把,“要去趕緊去!這次小心點兒,別再喂了女人。”


    秦錚本來春風瑩然的臉一黑,“爺活了十七年,這一件事兒最丟人,被你遇見了。”話落,他有些氣鬱地出了門。


    謝雲繼和謝墨含齊齊好笑,一起跟出了房門。


    三人走後,忠勇侯、崔荊、謝芳華三人又閑聊了片刻。忠勇侯有些累了,謝芳華和崔荊一起出了榮福堂。


    二人一路往回走。


    謝芳華低聲問崔荊,“外公,自從您跟隨紫雲道長離家出走,這麽多年,您和紫雲道長相處的時候是不是居多?您對紫雲道長,有多了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崔荊一怔,“丫頭,你怎麽想起來了問紫雲道長?”


    謝芳華抿了抿唇,“有些事情,牽扯了紫雲道長,我有些難解罷了。”


    “什麽事情?你與我說說?”崔荊詢問。


    謝芳華猶豫了一下,“秦錚的師父是紫雲道長。”


    崔荊驚訝,“錚小子的師父是紫雲道長?這怎麽可能?紫雲道長不收徒啊!”


    謝芳華搖搖頭,“您還記得我沒去平陽城之前,在雲繼哥哥別院南山林時,晨起,李沐清離開時,我與您說的話嗎?我當時說秦錚見過紫雲道長,其實不止是見過,還在碧天崖教導他武功習藝,當時我問您天下是不是隻一個紫雲道長,您也說是的,身著紫袍,手持拂塵,頭戴與我身上的玉形狀一樣的月牙形白玉簪,又名喚紫雲的人。”


    崔荊呆怔片刻,“這的確事紫雲道長,可是他如何成為了秦錚的師父?”


    “據秦錚所言,他總共見他師父兩麵,一麵是十二年前,一麵是八年前。十二年前,他五歲,當時德慈太後帶著他來法佛寺禮佛,他不喜聽佛經,偷偷跑到碧天崖的山林玩,遇到了他。當時他纏著他待了三日。第二麵是八年前,他被人所害,被扔進了皇室隱衛招募的隊伍裏。隻剩一口氣被拖走扔到亂葬崗時,正巧他師父趕到,救了他。後來,他廢了一番很大功夫,做到了他的要求,他收了他做徒弟。”謝芳華回想秦錚說過的話,緩緩道。


    “十二年前……”崔荊沉思,片刻後搖搖頭,“那時紫雲道長早已經為你逆天改命了。他出現在南秦的碧天崖,應該是為了放在碧天崖上的臻緣鏡。”


    謝芳華點點頭,十二年前,她是已經重生了,她聽外公說過臻緣鏡,是能為她逆天改命的鏡子,似乎注入了紫雲道長心血。外公如今回南秦,也是為了在上元節子午時撤掉臻緣鏡,免得臻緣鏡反噬她。


    “八年前……”紫雲沉思。


    “如今已經過了年了,確切說,是九年前。”謝芳華道。


    “九年前……”崔荊搖搖頭,“紫雲道長從霧黎山離開時,道法損失甚大,心血創傷,心元受損,命不久矣。當時也就是最多三年的命,但紫雲道長本身就是個傳奇,多活幾年,卻也可能。我是早就以為他已經仙逝了。”


    “除了當年他來南秦,是為了找我娘回魅族外,他還與南秦的什麽人有接觸,您可知道?”謝芳華看著崔荊。


    崔荊疑惑,“丫頭,你話裏有話,直說無妨。當年紫雲道長除了住在博陵崔氏外,和外麵沒什麽牽扯。”


    “那謝氏呢?”謝芳華詢問,“比如說,除了我爹所在的忠勇侯府外,還有謝氏旁支什麽人與他牽扯?比如……”她頓了頓,“謝氏米糧的老夫人呢!”


    崔荊一怔,“謝氏米糧的老夫人?你說的是剛剛逝去的老夫人?”


    謝芳華點頭。


    崔荊低頭深想了一番,搖搖頭,“這我就不曾知道了。謝氏米糧老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怎麽牽扯了紫雲道長?”


    謝芳華想起謝氏老夫人臨終遺言,甚是恨紫雲道長,似乎說是他毀了雲瀾哥哥。她搖搖頭,“謝氏米糧老夫人臨終前提到紫雲道長,似乎十分厭恨,但是我不明緣由,是以問問您。”


    崔荊歎了口氣,“你說謝氏米糧的公子雲瀾中了魅族的王族絕咒焚心,據我所知,隻有魅族王族血脈的人才能中焚心,所以,這怕又是一樁密事了。”


    謝芳華沉默不語,既然外公都不曉得,這件事情怕是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參透了。


    “紫雲道長呢,是魅族的國師,有通天地之能,才冠古今不為過。心懷天下大義,憂眾生之靈。確切說,是個令人敬佩之人。”崔荊道。


    “是不是好人?”謝芳華問。


    “丫頭,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崔荊摸摸謝芳華的頭,“人無好壞之分,隻是判定好壞的標準不同而已。”


    “似乎雲瀾哥哥身體的焚心之毒與紫雲道長有關,所以,謝氏米糧老夫人才如此厭恨他。”謝芳華揉揉額頭,“外公,您治好了哥哥的病後,準備去哪裏?還回您所說的霧黎山嗎?”


    紫雲想了想,搖搖頭,“我想再去魅族一趟。若是老侯爺跟我一起,我看他身體還健朗,可以隨我一起去。這些年,我一直在霧黎山,時常回想當年的魅族執行,總覺得當年我和紫雲道長去魅族時,雖然在那裏待了一個月,但是有哪裏不對勁。”


    “那您屆時路上要小心。”謝芳華點點頭。


    “放心吧!你外公我雖然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再活個十年不是問題,你爺爺若是與我一起,我一定能照看好他。”崔荊道。


    謝芳華笑著點點頭,“爺爺出去走走也是極好。”


    二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芝蘭苑,崔荊走了進去,謝芳華繼續向海棠苑走去。


    一路上想著事情。


    當年,外公說魅族被滅族,可是秦鈺給秦錚下同心咒,出自魅族,若是初遲是魅族人。他如何躲過的那一劫?


    而雲瀾哥哥身上的王族血脈才能中的焚心何解?


    她想著這些謎團,不自覺走回了芝蘭苑。


    侍畫見她回來,立即迎了上來,低聲道,“小姐,英親王府傳來消息,聽音病了。”


    謝芳華“嗯”了一聲,看向侍畫。


    “王妃覺得,還是要聽音病死為好,一來是在落梅居,閉門不出,這樣,外麵想探聽什麽消息,也探聽不到。二來是這樣省事兒,就來個疾病。人死一了百了。”侍畫道。


    謝芳華點點頭,“這樣妥當,王妃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否則也不會傳消息來特意知會了。


    “王妃說問問小姐您,可有假死藥?讓孫太醫也看不出來的那種。”侍畫道。


    謝芳華點點頭,“有!”


    侍畫一喜。


    “你去房裏內室的第二個暗格裏拿,一個黑色的瓶子,一顆管三日的時間。三日之前必須服用解藥,否則,人就救不回來了。”謝芳華道,“你拿了之後,給王妃傳去時,讓她謹記。”


    侍畫點點頭,進了房間。


    謝芳華在院門口站了片刻,見侍畫取出來假死藥,隱秘地送去英親王府,她才回了房。


    聽音的身份死了的話,以後她就隻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了。


    在大婚前,再也不會住去落梅居,看落梅居裏梅花盛開,花葉紛飛,白青和紫夜那一白狐一紫貂玩耍了……


    想著想著,便覺得,以前她認為困著她的囚籠,如今想起來,竟然還有些不舍和回味。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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