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一九七五年剩下的日子裏,西莉亞出差的任務不多,不禁舒了口氣。


    她現在工作雖忙,但主要是在莫裏斯城,這就有較多時間和安德魯在一起,也可以到莉薩和布魯斯的學校去看看他們。


    莉薩在埃瑪·威拉德女校已是最後一年,是畢業班的班長。她不僅學習成績好,還參加學校裏的各種活動。實習計劃就是她籌劃的一項活動,據此,高年級學生每周去奧爾巴尼的州政府機關工作半天。


    莉薩認為,要辦成一件事,就要去求職位最高的人。她搞起來的這個實習計劃正表明了這一看法。她把實習的事寫信給紐約州州長,州長看了助手交給的那封信後,覺得很有意思,親自給莉薩複了信,讚同她的計劃。這件事學校裏除莉薩外,人人都感到意外。後來這消息傳到安德魯那裏,他對西莉亞說,“毫無疑問,那姑娘是你的女兒。”


    莉薩搞起組織工作來就像人們呼吸一樣自然。最近她向好幾個大學寫信,申請入學,但是她最大的抱負是進斯坦福大學。


    布魯斯現在是希爾學校的二年級學生,已成為一個比以前更厲害的曆史迷。他對曆史有特別濃厚的興趣,全部精力幾乎都花在這上麵,結果其他課程有時勉強得個及格。有一次,喬丹夫婦來校探望布魯斯。舍監對他們講,“布魯斯並不是學習不好,他可以成為一個各科都優秀的學生。隻要我們有時盯住他,要他放下曆史書,堅持要他學學其他幾門功課就行。喬丹大夫,喬丹太太,我看,你們的孩子將來會成為曆史學家。我估計不用多少年,我們就可以從出版物上看到令郎的大名。”


    西莉亞一麵告誡自己切莫沾沾自喜,一麵欣慰地想到,職業婦女照樣可能有發展均衡、成績明顯的兒女。


    當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有溫妮和漢克·馬奇兩人,他們過去和現在一直高高興興地把這個家安排得井井有條。在慶祝溫妮來家幹活十五周年的日子(這天正巧是溫妮三十四歲生日),倒是安德魯想起溫妮早已放棄的去澳大利亞的計劃。他說,“澳大利亞人的損失,正是喬丹家的收獲。”


    溫妮性格開朗,隻有一件事使她悶悶不樂:沒有小孩。她非常盼望有個孩子。她私下對西莉亞吐露說,“我和漢克一直在努力。天知道,咱倆啥辦法沒試過?有時我什麽勁兒都使了出來,可就是沒用!”


    經西莉亞的催促,安德魯給溫妮和她丈夫做了生育能力試驗。結果表明雙方都正常。一天傍晚,廚房裏隻有安德魯、溫妮和西莉亞三人,安德魯給溫妮解說道,“這隻是個時機問題,婦科醫生會幫你解決的。另外也還有個運氣問題。你們還得繼續努力。”


    “咱倆是要努力的。”溫妮說著就歎息了一聲。“但我明兒再告訴漢克。


    我先要好好睡一晚。”


    九月裏,西莉亞去加州出差。在薩克拉門托時,正巧有人謀刺福特總統,而她當時站的地方離福特不遠。隻是那試圖行刺的女人無能,連手裏的槍都用不來,才避免了又一場曆史悲劇。西莉亞的這一經曆嚇得她夠嗆。過了不到三個星期,聽說在舊金山又有第二次謀刺,也同樣使她覺得可怕。


    在全家團聚歡慶感恩節那天,西莉亞向大家談起這事時說,“有些天我在想,我們變成越來越多地使用暴力的國家了。”接著她來了句修辭疑問句:


    “暗殺這主意源出何處?”


    她本不指望有人回答,可是布魯斯提供了答案。


    “媽媽,我真沒有料到,你是幹醫藥這一行的,怎麽不知道在曆史上此事與麻醉藥有關?‘暗殺’一詞即麻醉藥之意。它起源於阿拉伯文的hashishi(hashishi是焙幹的大麻之意。英語中“暗殺”(assassin)一詞由之而來。譯者注),也就是‘吃大麻葉的人’。十一世紀到十三世紀,有個叫尼紮裏·伊斯麥裏斯的伊斯蘭教派,他們搞宗教的恐怖活動時就吃大麻。”


    西莉亞有點氣惱地說,“要說我不知道,那是因為我隻知道大麻不是用來做藥的。”


    布魯斯從容不迫地回答,“做過藥的,而且也不是在很久以前。精神病醫生曾用它治過記憶缺失症,隻是療效不好才停止使用。”


    “知道得比我這醫生多!”安德魯說。而莉薩這時既驚喜又敬佩地注視著弟弟。


    一九七六年一開始就帶來令人愉快的插曲。喬丹夫婦一年前在霍索恩家裏見過而且很喜歡的德懷特·古德史密斯,二月裏與朱麗葉·霍索恩結婚。


    德懷特剛從哈佛的法學院畢業,就要去紐約開始工作,並將和朱麗葉在那裏定居。


    婚禮豪華熱鬧,包括喬丹夫婦在內,賓客共有三百五十人。莉蓮·霍索恩對西莉亞講,“這畢竟是我作為新娘母親參加的唯一的一次婚禮——至少我希望隻這一次。”


    早些時候,莉蓮曾向西莉亞吐露,朱麗葉才二十歲,年紀輕輕剛上兩年大學就輟學結婚,感到有點擔心。但在舉行婚禮那天,薩姆和莉蓮看來喜氣洋洋,非常高興,原先那種擔心顯然已擱置一邊——西莉亞尋思,這頗有理由。看著這對既聰明能幹又謙虛真誠的新婚夫婦,西莉亞印象很好,相信他們的婚姻一定美滿。


    這年五月,《南北美洲用麻醉藥的問題》一書問世。西莉亞對該書特別感興趣。


    這是一本吸引廣大讀者的書。它列舉了好多事例,指出美國和其他國家的製藥公司的可恥行徑:在拉丁美洲銷售處方藥時,故意不標出對有害副作用的警告——發達國家有法律規定必須標出此種警告。書中描述的實例,都是西莉亞過去搞國外銷售時親自觀察到的、而且還在費爾丁-羅思裏提過意見。


    該書與其他這類書的不同之處在於,作者對製藥業不作例行的刻薄攻擊,而是以學者風度來徹底探討問題。作者米爾頓·西爾弗曼博士是藥物學家,舊金山加州大學的教授。他不久前還在國會一個委員會上向恭聽者作過證。在西莉亞看來,該書的出版是又一次警告:製藥業不僅應履行法律上的義務,還應履行道德上的義務。


    這書她買了六七本,分送給公司的領導,他們的反應同她估計的一樣,其中有代表性的是薩姆的看法,他潦草地寫了個便條:


    我基本上同意西爾弗曼和你的觀點。但要作改變必須經各方麵一致同意。在所有相互競爭的同業中,沒有一個公司敢讓自己處於不利地位,尤其是我們財政狀況正處於脆弱的時刻。


    在西莉亞看來,薩姆的論點隻是貌似有理,可她不想再爭,知道爭也爭不贏。


    意外的倒是文森特·洛德的反應。他的回條措辭友好。


    書收到,謝謝。我讚成作出改變,但估計我們的主子會暴跳如雷,大聲反對。要等到槍口對著腦袋,他們才會轉過彎來。繼續提意見吧。要是我有用,我會幫忙的。


    西莉亞想,近來研究部主任似乎越來越溫和了。她記得十三年前送過他《女性的奧秘》一書,他將書退回時草率無禮地說那是“胡扯的東西”。她納悶,難道這是因為洛德認定她在公司裏的地位已經夠高,可以作為同盟者為他所用?


    四月間,莉薩給家裏掛了電話,激動地說她秋天就要去加州,因斯坦福大學已接納她入學。接著在六月份,莉薩從埃瑪·威拉德女校畢業。露天舉行的畢業典禮很隆重,安德魯、西莉亞和布魯斯都出席了。那天全家在奧爾巴尼進晚餐時,安德魯議論說,“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但就全世界來說,我預言今年將很沉悶。”


    可轉眼間,烏幹達首都恩德培機場發生的事證明他預言錯了:一群阿拉伯恐怖分子,在反複無常的烏幹達總統阿明的支持下,雖在機場劫持了一百多名人質,但以色列的空降突擊隊大膽襲擊了機場,改變了局麵。西方世界聽到這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正為之高興歡呼的時候,以色列人解放了人質,把他們用飛機送回到安全地方。


    然而,沉悶的日子確實回來了,安德魯很快就指出了這點。在紐約舉行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上,佐治亞州出了個默默無聞的民權派人物。他在很大程度上靠他是“再生的”南方浸禮會教徒這點,獲得了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提名。


    盡管美國公眾先是對尼克鬆,後來又對福特不再感興趣,但一個新來者要想獲勝似乎不大可能。在費爾丁-羅思的自助餐廳裏,西莉亞聽到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誰能想象這世界的最高職位會被一個自稱吉米的人占去?”


    但在莫裏斯城的總公司,誰也無暇去考慮政治。人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出籠的使人振奮的新藥——蒙泰尼上麵了。


    約兩年前,西莉亞曾對薩姆表示過她對蒙泰尼的疑慮和不安,不過經薩姆的勸導,她已同意不抱成見地去閱讀有關的研究和試驗資料。


    這段時間裏出的大量材料,西莉亞多數已看過,看後越來越認為薩姆說得對:十五年來藥物科學進展驚人,不能隻因許久以前有一種藥對孕婦有害,就不讓她們用有益的藥。


    同樣重要的是,對蒙泰尼的試驗——先是在法國,接著在丹麥、英國、西班牙、澳大利亞,而今又在美國——顯然已盡了人之所能,做到了最仔細周到的地步。因此,根據這些已證實的結果和她自己閱讀後的體會,西莉亞對蒙泰尼,不僅相信它安全可靠,而且對它的效用和商業上的前景都抱有很大希望。


    在家裏,西莉亞好幾次試圖把她這認識同安德魯談談,讓他轉到她的新看法這邊來。但安德魯似乎不願敞開心扉,總設法把話岔開。顯然他由於要避免爭論,對蒙泰尼的問題寧願敬而遠之。這表現和他平時的性格大相徑庭。


    最後,西莉亞也隻好作罷,在安德魯麵前把這股熱情憋在自己心裏。她知道,一旦費爾丁-羅思的推銷活動認真開展起來,表露她熱情的機會多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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