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鳴倚在樓梯扶手上往下看,老板娘正扭著腰從櫃台裏取出紗布,手腳麻利地給盧植包紮傷口。


    唐森也跟著探頭張望:“看人家成雙成對的,你羨慕了?”


    “羨慕個屁,我說了我對女人不感興趣。”葉鳴沒好氣的說道:“你看看盧植的傷口。”


    唐森瞅了幾眼,笑道:“幸好包紮得及時,要是再晚點,這傷口就該痊愈了。”


    老袁眉頭緊皺的說道:“奇怪,盧大哥的血怎麽會是這個顏色?”


    他要比唐森靠譜得多,一下子就發現了異常之處。


    唐森聞言正欲細看,可還沒等他看清,盧植的傷口就已經被包起來了,還用紗布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雖然沒看到盧植的血,但唐森懂得察言觀色,光看老袁那凝重的表情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盧植很不對勁!


    “現在動手?”唐森輕聲問道。


    葉鳴並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下樓梯,拍了拍盧植的肩膀道:“盧大哥,跟我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你們先上去找個房間休息一下,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盧植點了點頭,轉身繼續收拾碗筷。


    “這事很急,我等不了!”


    葉鳴的語氣很淡,言語之間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就連唐森和老袁都走了過來,站在葉鳴的身後,表情嚴肅地看著盧植。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微妙。


    最後還是老板娘出言打破了僵局:“老盧,你有事就先去忙吧,這些碗筷留給我收拾就行。”


    幾人上樓隨便找了個空房間,剛進門葉鳴就開門見山道:


    “說吧,你的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血?我的血有什麽問題?”


    盧植聽得一頭霧水,不解的問道。


    葉鳴懶得廢話,直接抓起盧植的手就要檢查他的傷口。


    “你要幹什麽?!”


    盧植用力掙脫,往後退了幾步,怒聲質問道。


    葉鳴朝唐森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同時出手,兩隻夾雜著呼嘯風聲的手臂瞬息之間已經來到了盧植的身後,一個擒拿將盧植重重的按倒在地。


    盧植雙手被反剪在背後,臉‘咚’的一聲跟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隨後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起。


    鼻梁斷了。


    鮮血止不住得流。


    盧植嚐試了幾次,發現實在是無法掙脫,他奮力仰頭怒吼道: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們要這樣對我!”


    “老袁,咱們做了幾十年的兄弟,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小子欺負我嗎?”


    老袁神色複雜地看著滿臉是血,麵目猙獰的盧植,長歎一聲道:


    “老盧,正因為我們是幾十年的兄弟,所以我勸你還是主動把事情交代清楚吧,這樣也能少吃點苦頭。”


    盧植聽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就聽不明白?”


    葉鳴冷聲道:“事到如今還在這裏裝瘋賣傻,有意思嗎?你的血早就把你出賣了!”


    血?


    盧植這才發現,自己的血竟然是暗紅色的,仔細看還微微有些發紫,與常人大不相同。


    “怎麽會這樣?”


    盧植神色驚恐地呢喃道。


    唐森將盤龍棍插在盧植眼前的地板上,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我對你用刑才肯老實交代嗎?”


    盧植吼道:“可我到底要交代什麽?你們倒是問呐!”


    “把你覺得該交代的,都給我交代了!”唐森吼得更大聲。


    盧植想了想,眉頭頓時皺成一個川字:“我叫盧植,草廟村人,是老袁的親家,他兒媳婦盧翠花的爹!”


    唐森甩手作勢要抽他:“草,這些還用得著你說?說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例如你的血為什麽會是這個顏色,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盧植的脾氣也上來了:“我還想問你們呢!連你們這些見多識廣的修士都不知道我的血是怎麽回事,我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會知道?”


    “還有,我是個人,不是什麽東西,呸,你才不是個東西!”


    葉鳴直接拔刀架在盧植的脖子上,冷聲道:“要知道就算是一頭猛虎,被我抓住了也動彈不得,可我第一次抓你手的時候,你很輕易就掙脫了,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說吧,你是什麽時候,通過什麽手段向王家那群妖邪報信的,隻要你老實交代,看在老袁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一命。”


    “王家的人是妖邪?”盧植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他瘋狂掙紮道:“放你娘的狗屁,我盧植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兄弟!”


    “你還敢跟王家那群妖邪稱兄道弟?虧我之前還稱你一聲大哥,你不配!”


    唐森掄起棍子就打算給盧植的腦門開個瓢。


    老袁看不下去了,連忙阻止道:“你是不是傻,他說的兄弟指的是我們幾個。”


    接著他朝葉鳴說道:“我看盧大哥的樣子好像真的不知情,咱們是不是誤會他了?”


    葉鳴狐疑的看向盧植問道:“真的不是你幹的?”


    “我盧植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我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盧植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下葉鳴是徹底信了,要知道毒誓是不可以亂發的,天道可不好糊弄,一旦違背誓言,那真的會死了都不得安寧。


    這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老板娘衝了進來,剛進門就看到盧植滿臉是血的被人按在地上。


    她一把拔下頭發上的銀簪,尖叫著朝唐森刺了過去。


    唐森頓時懵了,明明葉鳴離門口更近,為什麽要刺我?


    銀簪狠狠地刺在唐森的胸口,然後簪子應聲而斷,唐森屁事沒有。


    “嫂子,你擱這給我無痛針灸呢?”


    這一聲嫂子算是直接叫到老板娘的心坎裏了,她氣呼呼的叉著腰,潑辣道:


    “你們為什麽把我家男人按在地上,還不趕緊給我鬆手!”


    “別以為老娘是個女人就好欺負,我可凶了!”


    唐森一臉認同的點了點頭。


    確實是很凶。


    葉鳴連忙鬆開了盧植,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將盧植扶了起來,一臉心疼的問道:


    “傷到哪裏了,怎麽流了這麽多血,疼不疼?”


    盧植樂嗬嗬的傻笑。


    “呆子,傷成這樣還笑!”


    老板娘風情萬種的白了盧植一眼,盧植笑得更歡了。


    唐森小聲嘀咕道:“奇了怪了,我明明隻是吃了一碗麵,為什麽感覺胃裏撐得慌?”


    葉鳴走上前深深的鞠了一躬:“盧大哥,實在是對不住,剛剛是我誤會你了。”


    盧植連忙扶起葉鳴,笑著說道:“別給我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兩兄弟哪有隔夜仇,把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隻是你能不能先幫我把鼻梁給接上,不行的話我就得去找大夫了。”


    葉鳴連忙吩咐老板娘取來一些紗布,先把盧植臉上的血跡擦幹淨,然後他按住盧植的鼻梁,以巧勁“啪”的一聲,將骨骼重新複位。


    等盧植深呼吸了幾口,確認盧植沒事了,葉鳴才猛的想起定海珠中出現莫名震動的事。


    當初他就是因為這事才會發現盧植的血液有異常,可後來他光顧著懷疑盧植是臥底,倒把這事給忘了。


    想到這裏,葉鳴蹲下身來摸了摸地上的血跡,當他的手指與血液接觸的一瞬間,定海珠內的某個東西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之前的震動轉瞬即逝,這回葉鳴可算看清楚了,與地上的血液遙相呼應的,正是神龍之角。


    葉鳴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


    他看著盧植正色道:“盧大哥,我這有一樁天大的機緣,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盧植堅定搖頭道:“不想。”


    葉鳴懵了,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出門的時候忘記看黃曆了。


    牛頭是這樣,人皇軒轅又是這樣,現在連盧植都是一個吊樣。


    全都不按套路出牌!


    葉鳴苦笑道:“你還沒問這機緣是什麽呢?”


    盧植滿不在乎道:“能被你稱為機緣的,肯定是與修行有關,但很可惜,我對修行不感興趣,也不想踏上修行路。”


    “為什麽?”葉鳴很是不解。


    盧植笑著回答道:“世人皆羨長生,所以擠破頭都想踏上修行路,但我不一樣,長生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懲罰。”


    葉鳴納悶道:“長生怎麽可能會是懲罰呢?”


    盧植長歎道:“這事你問老袁吧,他應該深有體會。”


    嗯?


    難道老袁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老袁苦澀一笑:“葉老弟,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嗎?”


    葉鳴搖頭。


    “我今年已經一百歲有餘了。”


    葉鳴震住了,他當初聽趙吏說老袁還有二十年的陽壽,下意識的以為老袁的歲數其實並不大,沒想到老袁已經一百多歲了。


    唐森豎起大拇指,擠眉弄眼道:“我看袁龍虎也就四五十歲,老袁你可以啊,六十多歲還有心有力,老來得子。”


    老袁歎氣道:“那你又可知道,在龍虎之前,我還有五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葉鳴聽明白了,他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個老去死亡,自己卻長生久視,確實沒有比這更可怕的懲罰了。


    盧植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抱住了老板娘,他淡淡的笑道:


    “對我來說,能看著小罡成家立室,再與心蓮相伴終老,就已經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那份機緣就留給真正的有緣人吧。”


    人各有誌,何求同歸。


    葉鳴沉默著點了點頭,對盧植的選擇表示尊重。


    “搞了半天,結果盧大哥又不是臥底,那王家那群妖邪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們行蹤的呢?”


    唐森苦惱得撓了撓腦袋。


    葉鳴仔細梳理了一下這兩天發生的事,隨後問心蓮:


    “嫂子,你看到盧大哥的血液是這個顏色時,為什麽一點都不覺得古怪?”


    盧植不悅道:“葉老弟,你過分了,難道在你眼裏,我們每個人都是疑犯嗎?”


    葉鳴拱手道:“還請盧大哥見諒,如今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我有必要查清楚到底是誰泄露了我們的行蹤。”


    盧植哼了一聲,沒再繼續表示反對。


    心蓮安撫了盧植幾句,隨後笑道:“其實我不僅發現了老盧的血液有古怪,我還發現他比以往年輕了不少,但那又如何,再古怪他都是我的男人。”


    葉鳴了然,這是兩個中老年戀愛腦碰到一起了,倒也般配。


    緊接著葉鳴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嫂子你應該是外地人吧?那為何客棧裏會供奉保家仙?”


    “保家仙是什麽?”心蓮問道。


    “就是你們所說的黃仙娘娘。”


    心蓮笑道:“我是聽平時來我這聊天的村民們說的,說這黃仙娘娘特別靈驗,不僅能保平安還能通財運,所以我就托村裏的人給我請回來一幅畫像供著唄。”


    “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已經供奉了保家仙,為何還要在這裏開這所客棧?”


    葉鳴目不轉睛的盯著心蓮,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


    心蓮疑惑道:“你這人說話好奇怪,為什麽我供奉了保家仙就不可以開客棧,我也得賺錢養活自己啊!”


    葉鳴一瞬間就判斷出心蓮說得是真話,這讓他更覺得奇怪了:


    “村裏的人沒告訴你,供奉保家仙的話,會直接得到銀子嗎?”


    心蓮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我有手有腳的,又不是不能養活自己,為什麽還要求仙家給我錢?”


    “而且我爹從小就跟我說,一個人命令有多少福氣多少錢都是有數的,這命裏的錢都花掉了,這人不也就得死了嗎?”


    “令尊果然教導有方。”葉鳴隨意稱讚了一句,接著問道:


    “可據我所知,村裏人隻要供奉保家仙的,都會得到銀子,就你沒有嗎?”


    心蓮吃吃笑道:“誰告訴你隻要供奉保家仙就能得到銀子的,那人是在騙你呢。”


    “你如果想要銀子,那就供奉跪拜的時候祈求要銀子,如果你祈求要糧食,那就會給你糧食。”


    葉鳴問到:“你的意思是,保家仙能聽到你們祈禱?”


    心蓮點頭。


    那葉鳴算是搞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行蹤會泄露出去了,因為盧植家裏就掛著一幅保家仙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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