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擋在門口幹什麽?”葉準仁撇著嘴俯視著癱坐在地上的我,不耐煩地吼道。


    “哼,這還不是拜你所賜。”我略帶詫異地凝視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葉準仁英俊的臉上印著趴在桌子上睡覺留下的紅印子,再加上我對他的客觀了解,不難猜出他是在考場上睡過頭了,現在才醒過來,卻惡有惡報地也被他的手下反鎖在這裏。


    葉準仁白了我一眼,繞過我走到大門麵前,試探性地推了兩下之後,臉上漸露慍色,然後便手腳並用地拳打腳踢起來。


    我滿懷同情地望著那扇門,心想這要是個活人還不得被他打成植物人。


    “靠,哪個臭小子幹的!讓我知道了非拆了他不可!”葉準仁一拳狠狠打在大鐵門上,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在一旁冷眼旁觀,忽然想到“困獸猶鬥”這四個字。


    以葉準仁那種火爆的個性,被這樣反鎖在封閉的空間裏一定很難受吧。


    “都是你啦!你這個倒黴的女人!要不是你偷窺我的隱私,我就不會討厭你,我不討厭你就不會找人對付你,不找人對付你就不會把自己困在這裏!你這個……”葉準仁像在說繞口令一樣對我破口大罵起來。


    “冷靜,冷靜。”我攤開雙手做了一個波浪的姿勢,抿起嘴角,略帶同情地看著他。


    時至今日,我忽然領悟了一個道理。像葉準仁這種火一樣的男生,就應該本著“你是火我就是水”的原則來對待,跟他硬碰硬是不會有效果的。他就像小孩子一樣,需要人哄的。


    “手機,你不是有手機嗎?”我指著他酷酷地斜背在身上的書包,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對哦!你這個倒黴的女人,怎麽不早說!”葉準仁恍然,大聲嘟囔著,一邊忙不迭地掏出手機來。


    兩秒鍾之後,清清脆脆啪的一聲,我滿懷同情地看了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的手機。


    “靠!什麽破手機啊,居然沒電了!”葉準仁把所有的暴怒都發泄到那隻可憐的新款手機上,顯然還沒發泄夠,又咣的一拳敲在門上。根據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這條物理原則,估計他的手也疼得不輕吧。


    我滿眼同情地望著他的手。


    “喂,你的手機呢?”葉準仁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抬臉朝我吼道。


    “我哪有手機啊,我又不是有錢人。”我小聲嘀咕。心想我要是有電話還不早打了,還用在這看你破壞公物啊。


    “靠,好歹也是個21世紀的人吧,怎麽連手機都沒有!”葉準仁像看見了狼狗上樹一樣,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喂,你夠了吧!我會被困在這裏到底是因為誰啊?要不是你號召全校同學對我下黑手,能這樣害人害己嗎?再說了,你手機沒電了應該怪誰啊?你這個當主人的要是給它充電了它能沒電嗎?”


    被困在這裏我也是悶得發慌,雖然也很想柔情似水地跟這個充滿暴力的孩子講話,可是他也不能什麽事都往我身上賴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這個倒黴的女人,你,你……”看我氣都不喘一下地說了這麽多,葉準仁明顯是噎著了,“你”了半天也沒想到該拿什麽話罵我。


    咣當一聲巨響,他又猛揮一拳,估計是把那門想象成我來打了。哼,誰讓他自己理虧呢,偷雞不成蝕把米不說,還不知道批評別人之前先應該自我批評。


    “現在怎麽辦?”我揚揚下巴,把問題丟給他,可是看著他那張滿是鬱悶表情的臉,我對他卻忽然萌生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惜的感覺。


    看見他剛才那副臉紅脖子粗無處發泄的樣子,我的火一下子消了,忽然覺得他真的很像個孩子,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雖然脾氣火爆了點又蠻不講理,可是在不打女人這一點上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要知道,現在整棟大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他就是把我剁成八塊解氣也不會有人知道。


    “走吧。”葉準仁歎口氣,雙手插在褲袋裏,怏怏地朝樓梯走去。


    “去哪裏呀?”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走廊裏很黑,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呆著,急忙一溜小跑跟在葉準仁身後。腿長就是好,隻見他三步兩步就上完一層樓,我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後還是很快落下一大截。


    “喂,你等我一會兒嘛!”我氣喘籲籲地仰頭喊。


    “吵死了,快點!”他斜了我一眼,撇撇嘴不耐煩地說。


    “你爬那麽高幹嗎啊?不會是想從樓上跳下去吧?”我顧不了別的,趁他回頭說我的空當噌一下躥到他身邊,一把拉住他的書包帶,說什麽也不鬆手了。


    天越來越黑,樓裏陰森森的,一個人走在後麵總覺得不踏實,還是跟他站在一起比較安全。


    “喂,你這個倒黴的女人,拉著我幹什麽?”葉準仁眼睛一瞪,怒氣衝衝地說,差點沒一腳把我踹下去。


    “誰讓你走那麽快,不拉著你我能跟上嗎?”我仰著脖子,理直氣壯地回答。反正旁邊也沒別人,我就耍賴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靠,真麻煩。”大概是懶得跟我抬杠,葉準仁扭過頭繼續往樓上走,我半拖半拽地拉著他的書包帶,感覺像牽了一隻導盲犬。


    千辛萬苦爬到了五樓,葉準仁終於停止向上爬,轉身朝走廊的窗口走去。


    我呆呆地看著他用書包打碎玻璃窗,然後動作瀟灑地把書包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扔到樓下,詫異地把嘴巴張成o形,扯扯他的袖子說:“喂,你這是做什麽啊?從這麽高的地方丟東西下去,會把人砸傷的。”


    “樓下要真有人還好了呢。”葉準仁沒好氣地說,聲音裏卻透著一絲失望。原來他是想用這種方式吸引樓下人的注意,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也難怪他要帶我爬到五樓來了,因為聖金高中全是富豪政要的孩子,這棟樓五樓以下的窗戶安的都是防彈玻璃,怎麽砸也不會碎的那種。


    “算了,等到明天早晨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看著他失望的神情,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說。


    “都怪你啦!你這個倒黴的女人!”葉準仁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甩開我的手。


    “現在是研究誰對誰錯的時候嗎?還是先想想怎麽挨到天亮比較重要吧?”我朝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葉準仁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別過頭,沒有說話。


    “肚子好餓哦,先找點東西吃吧。”我看到葉準仁這座活火山有點開始休眠的意思,於是大膽地上前一步,放輕了語調,拽拽他的袖子,“畢竟這裏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與其互相責怪,更應該同舟共濟不是嗎?”看他沒有暴怒的意思,我又補了一句。


    “我不餓,要去你自己去。”葉準仁轉身跳到窗台上坐好,沒好氣地丟下一句話。


    “這裏這麽黑,我怎麽敢一個人走嘛……”我話還沒說完,空氣中忽然飄來一聲咕的聲音,聲源來自葉準仁。哼哼,看這小子還敢說他不餓。


    氣氛霎時尷尬起來。


    我抿著嘴,強憋著笑,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準仁的臉色。昏暗的光影中,葉準仁白皙無瑕的臉上竟滲出淡淡的紅暈來,略帶羞澀的表情可愛得像個孩子。


    沉默片刻,葉準仁抬頭看了看憋笑憋得很痛苦的我,怏怏地說:“想笑就笑吧。”


    我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笑聲過後,又一聲似曾相識的咕聲破空而來,不過這次的聲源則是我了。


    我有些尷尬,葉準仁略微怔忡。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良久良久,我與葉準仁麵麵相覷,昏暗中看著彼此無辜的臉,終於一起笑出聲來。


    “如果可以選擇,我真希望我們是被關在餐廳裏。”找遍了整棟生物樓卻連半塊麵包都沒找到的我頹然地坐在樓梯凳上,無比沮喪地說。此時天色已經很晚了,整棟樓裏一片黑暗,隻有校園裏路燈的一點微弱的光亮透過窗戶照進來。


    “切,被關在五星級酒店不是更好。”葉準仁悶悶地坐到我身邊,也是一臉一籌莫展的樣子。


    ******


    就在這時,空曠的走廊中,忽然傳來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明滅的光影中,看不到走廊的盡頭,眼前隻有一片空曠的黑暗。四周寂靜無聲,隻有我和葉準仁輕微的呼吸聲,更顯得那細碎的聲音格外陰森。


    我下意識地拽住葉準仁的袖子,往他身邊靠了靠,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那奇怪的聲音。


    這棟樓現在應該隻有我跟葉準仁兩個人……怎麽還會有聲音呢?


    走廊盡頭忽然傳來撲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驟然響徹整棟大樓。猝不及防的我尖叫一聲,閉上眼睛往前一撲,腦子裏一瞬間湧現出各種鬼片的經典場景,隻覺得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良久良久,走廊裏又安靜下來,再沒有什麽可怕的聲音傳來。


    嗯,這裏是哪裏?我定下神來,忽然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片溫暖之中,驀地抬起頭,正對上葉準仁又不爽又無奈的眉眼。


    天啊,我竟然正躺在他懷裏,胳膊還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


    這一下我吃驚不小,嘴巴順勢張成o形,再也合不上了……大概是我剛才太害怕了,於是便慌不擇路地撲到了他懷裏……天啊,自己往哪裏去不好,偏偏要往這個超級學校霸王的懷裏鑽……


    正在左思右想之間,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喂,你—抱—夠—了—沒—有?”


    一語點醒夢中人。我像觸電一樣鬆開手,噌一下坐到距離他八丈遠的地方,欲蓋彌彰地四下張望,試圖裝成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你又不怕了?”葉準仁挑眉看著離他遠遠的我,眼睛裏盛滿了戲謔的壞笑。


    “我,我……我當然不怕。”我一邊嘴硬地回答,一邊小心翼翼地向他靠攏。被他這麽一說,我想起方才的怪聲,腦中又湧出一大堆鬼片,誰知道走廊裏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葉準仁看著我一點一點又蹭回到原來的位置,意外地沒有發脾氣,好看的嘴角戲謔地揚起一絲微笑。


    我憤憤地低下頭,心想今天我豁出去了,就算被嘲笑也要跟他形影不離。要是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非得嚇成神經衰弱不可。


    “走吧。”葉準仁忽然站起身來,向我揚了揚下巴,用他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說。


    “幹嗎?”我疑惑而無辜地仰頭看他。


    “去看看走廊裏到底有什麽!”葉準仁看著黑漆漆的走廊盡頭,饒有興趣地說,一臉探險之前的激動神情。


    我在心裏暗暗叫苦,怪不得葉準仁能當上聖金高中說一不二的超級學校霸王了,他的膽子還真是大啊……


    葉準仁看我隻是一臉茫然地坐在那裏半天不動,不耐煩地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我被他半拖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踏上了生物樓的探險之路……


    三號實驗室的門被葉準仁一腳踹開之後,我終於看到了走廊怪聲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群可愛的小兔子。鐵籠子放在桌角,小家夥們在裏麵一頓亂動,結果摔到了地上。


    “原來是兔子哦。”我看著這群可愛的小兔子,不禁在心裏長籲一口氣,把我嚇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去的竟然是這麽可愛的小東西。


    “好可愛的兔子哦。”葉準仁一邊讚歎,一邊把籠子重新放回桌子上,輕輕打開小鐵門。


    我呆呆地看著葉準仁把籠子裏的小兔子抱出來,眼睛裏情不自禁地帶了一抹愕然,說實話,我還從來沒看到過他這麽溫柔的樣子呢—盡管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大跌眼鏡。


    “乖乖,我以後會給你上香的。”葉準仁把兔子提到眼前,一臉惋惜地與兔子“溝通”。


    我一愣,更加疑惑地望著他。


    “烤了你之後,我會把吃剩的骨頭幫你埋起來的。”


    “什,什麽?你不是想烤兔子吃吧?”我挑起了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是啊。看它這麽肥,味道應該不錯。”他無所謂地答應著,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差點暈過去。虧我還以為他是個愛護小動物的善心人士,原來不過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不行!”我一把將小兔子從他手裏搶出來抱在懷裏,惡狠狠地瞪他。


    “什麽不行,難道要我餓著嗎?”葉準仁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一把又將小兔子搶了回去。


    “這麽可愛的小兔子,你怎麽忍心殺生呢?真是禽獸!”可憐這隻眼睛紅紅的小兔子,像個籃球一樣被我們搶來搶去。


    “靠,我要是禽獸,你就是禽獸不如了!殺了個兔子總比殺兩個人好吧?你想餓死在這兒嗎?”葉準仁也變得牙尖嘴利起來,揚著下巴衝我吼,一副“你再說一句就把你幹掉”的表情。


    “總之就是不行。”我不再多說,隻是把小兔子緊緊抱在懷裏,心想我就耍賴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你這個倒黴的女人……”葉準仁估計實在太餓,拳頭握得緊緊的,興許理智稍微鬆懈一點就要揮下來了。


    我也不敢看他,隻能把脊背挺得直直的站在原地,懷裏抱著驚魂未定的小兔子,其實我比它還驚魂未定呢。


    “每天都有很多兔子被烤了吃的,我們不吃它,別人也會拿它做實驗,到時候豈不是更慘?”葉準仁幹笑,對我循循善誘。估計他是看威逼不行,改用綏靖政策。


    “管不了別人還管不了自己嗎?別人怎麽樣我管不著,總之我們不能這麽做就是了。”我微微撅起嘴巴,小聲嘟囔著。


    葉準仁卻沒有再說話。我探究地望向他,卻發現他正直直地看著我,黑黑的眸子裏稍縱即逝地閃過一絲光亮。


    “……什麽我們,誰跟你是我們啊!”葉準仁恢複常態,怏怏地吼道,卻不再追究這隻兔子,轉身朝門外走去。


    “喂,你等等我嘛。”雖說走廊怪聲的聲源找到了,可是獨自留在黑暗中對我來說還是很可怕的,我把小兔子塞回籠子裏,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葉準仁跑去。


    走在他身邊,我忽然靈光一閃,拽起他的胳膊朝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你帶我來這裏幹嗎?”葉準仁一臉不爽地看著我。


    “找東西吃呀。老師辦公室才是最有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我一邊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翻騰著生物老師的抽屜,一邊篤定地說。


    半晌沒有回答,我回過頭去,葉準仁正捏著下巴,一臉若有所思,估計他是想起生物老師足有二百斤的體形,和整天零食不離手的形象,覺得我的推測很有道理吧。


    “找到了!”我歡呼一聲,從生物老師的儲物櫃裏拎出一袋雞翅膀來,旁邊還放著幾包薯片。


    葉準仁聞言,將信將疑地也把頭湊了過來。


    “可惜是生的。”我把雞翅膀舉到葉準仁麵前,有些失望。原本以為這些是立刻就可以吃的熟食,不料卻是生的,大概是學校餐廳的烤雞翅膀太貴了,老師就自己帶了原材料來。


    葉準仁沒說話,四下打量一遍,俯身抱起桌子上堆得高高的作業本,指了指旁邊那一摞,說:“你拿那些。”


    “啊?拿它做什麽?”我詫異地問。


    葉準仁白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把他手中的作業本塞到我懷裏,自己抱起另一摞,又從儲物櫃裏摸出一個打火機裝在口袋裏,轉身朝門外走去。


    ******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來到天台。


    葉準仁把作業本往地上一扔,摸出打火機,點燃了作業本,然後,悠然自得地拿出雞翅膀……


    暈了,作業本原來還可以這樣利用,i服了him!


    沒多久,雞翅膀就變成了一串串美味的烤雞翅。火光溫暖而明亮。看著他英俊的側臉閃爍在一片火光裏,我忽然覺得不發脾氣的葉準仁也許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喂,拿著。”葉準仁喚醒正望著他出神的我,遞過來一串烤好的雞翅膀。


    “謝謝。”我一邊說,一邊盯著香氣逼人的雞翅膀,隻覺得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在饑腸轆轆的時候吃到這樣的一串雞翅膀。


    “你不問問我剛才在想什麽嗎?”一口氣吃掉一串雞翅膀之後,我滿心歡喜地接過葉準仁遞過來的另一串新烤好的翅膀,心情徹底放鬆起來,不知死活地跟葉準仁搭腔。


    “想說就說。”葉準仁淡淡地說,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切,那我就不說了。”我白了他一眼,鬱鬱地低了頭,專心吃我的雞翅膀。


    一陣詭異的沉默。


    “喂,說啊,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麽?”葉準仁突然凶巴巴地吼了一聲,嚇我一跳。估計他原本對我在想什麽這個問題並不感興趣,可是被我方才那麽一挑撥,反倒激發起他的好奇心來了。哼哼,原來超級學校霸王也是這麽八卦的呢。


    “我在想,在不發脾氣的時候,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呢。怪不得林菲兒會喜歡你。”我喝了一口在老師辦公室接來的純淨水,抹了抹嘴角,脫口而出。隻是,“林菲兒”這三個字一出口,我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之所以跟葉準仁成為敵人,不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是他的軟肋麽。


    我趕緊偷眼去瞧葉準仁,隻見他漆黑的眸子凝在光亮的火焰上,專心致誌地在烤雞翅膀,似乎對我說的話毫不在意。


    “你……生氣了嗎?其實林菲兒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嚐試著去接受她呢?”說完這句話,我真想一口把自己的舌頭咬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身邊坐著的不是別人,那可是聖金一號霸王葉準仁啊,給我點陽光我就燦爛,難道還真把他當成朋友了。


    “我不喜歡她。”沉默良久,葉準仁淡淡地說,居然意外地沒有發火。


    彼此眸子裏閃爍著明亮的火焰,上方繚繞著烤雞翅膀微醺的香味,十七樓的天台上空氣微涼,四周是一片安靜的黑暗。


    可能在這種氛圍下,無論是誰在身邊都會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吧。


    “我不知道別人怎麽想,但是在我心裏,任何一種真摯的感情都不應該輕視。你可以拒絕她,可以不接受這份愛,但是你不可以蔑視她的心。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那麽純粹那麽執著,就像奇跡一樣連自己都控製不了。”一大段話說出口,我才發現自己口才居然這麽好。


    可能的確是有感而發吧,縱使我對林菲兒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可是喜歡一個人總是沒有錯的。


    “早知道不問你了,真囉唆。”葉準仁怔怔地看了我良久,低了頭淡淡地說,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告訴你個秘密吧?借此言傳身教,好讓你理解我的理論。”我朝他眨眨眼睛,一副很慷慨的樣子。


    “我喜歡李俊夕。”這句話莫名其妙地衝口而出。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居然說得這樣急切,一點都不矜持。


    葉準仁顯然也是被這句話嚇了一跳,雞翅膀在嗓子裏卡了一下,差點嗆到。


    “雖然我跟他的關係跟你和林菲兒不一樣,可是中間的隔閡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遙遠……像我這樣的人喜歡他,很可笑吧?可是喜歡本身是沒有錯的,我不會因為旁人的看法而辜負自己的心。”我低頭擺弄著手中的雞翅膀,淡淡地說。


    “哼,你居然喜歡俊夕,還敢這麽直白說出來。顏洛雪,你以為你是灰姑娘嗎?”沉默片刻,葉準仁揚揚嘴角,又嘲諷又戲謔地說。


    “灰姑娘?嗬嗬。其實幾乎所有女生都想當灰姑娘,可是真正當上的,又有幾個呢?要想陪在王子身邊,首先要想想自己是否與他相配吧?曆史上哪個英雄人物身後的女子是個草包呢?我知道自己幾兩重的。不過想想總行吧,又不花錢。”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既然明知道沒有結果,為什麽還要喜歡他呢?而這種所謂的喜歡,又能堅持多久?”葉準仁定定地看著我的臉,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


    “我不知道,”我淡淡地回望著他,“可是我想,如果做一件事之前先要去想這件事應不應做的話,那麽這件事就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了吧。我也不希望自己喜歡他,因為那樣注定很痛苦,可是這裏,我控製不了的。”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笑著說,“至於能堅持多久……我希望是,天長地久。”


    葉準仁的眼睛裏瞬間閃過一絲愕然,漆黑的眸子凝在我臉上良久良久,複又恢複平靜,別過頭,哼了一聲,不屑地說:“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當著別人麵心啊愛啊的,一點都不矜持。”


    “誰都需要跟人分享心事的不是嗎?我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這些的。”我努起嘴巴,略帶委屈地說。經過方才的一番驚險波折,我是真的已經把他當成朋友了呢。


    “誰跟你是……”葉準仁沒好氣地說,驀地對上我無辜的眼神,又硬生生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其實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想說“誰跟你是朋友啊”。


    “我們是朋友,對麽?”看著他微微有點窘又有點羞澀的樣子,我不禁暗暗好笑,決定乘勝追擊,舉起地上的紙杯,一臉真誠地說。


    葉準仁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杯子狠狠地碰過來。


    水灑在手背上,陣陣沁涼。我忽然覺得很開心,因為我終於在聖金高中這個又奇怪又冷漠的地方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我們越談越歡。時間不知不覺淪落成了透明的空氣。到後來彼此談了些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困意四起,索性在滿天的星光下,沉沉睡去。


    ******


    呃?家裏的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軟了呢?又柔軟又溫暖,真的好舒服哦。


    我伸了個懶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等等……根據我睡意中僅存的一點理智……我記得我好像是被關在生物樓,而不是在自己家裏呀,那這床是哪裏來的呢……


    驀地睜開眼睛,正對上葉準仁深沉似海的一雙黑眸……


    天啊,我居然枕著他的肩膀過了一夜,真是太可怕了……夢裏舒適溫暖的大床原來竟是他的懷抱……


    我一下子睡意全無,觸電一樣嗖一下離開他的懷抱,臉頰不由得一陣發燙。


    “你這個倒黴的女人,這麽重!靠,疼死了。”葉準仁白了我一眼,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著,一邊掄著胳膊活動肩膀,筋骨居然劈裏啪啦地響,看來真被我壓得不輕。


    “你可以把我放到一邊啊,誰讓你……誰讓你一直抱著我了……”我結結巴巴地反駁道。


    想起昨天晚上好像跟葉準仁聊了很多,至於到底聊了什麽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好像聊著聊著就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誰知道他居然保持一個姿勢呆到天亮。


    “什麽?誰,誰,誰抱你了?”葉準仁白皙的臉一下子紅起來,表情不由得有點窘,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看起來他好像比我還羞澀呢。究竟是我神經太大條了,還是他神經太纖細了呢?


    “靠,真是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就趁你睡著的時候把你丟到樓下去!”葉準仁別過頭,虛張聲勢地吼道。


    “知道啦,我謝謝你還不行嗎!”看在他羞澀可愛的表情份上,我決定讓他一下。


    葉準仁的麵色稍緩,看了看手表,俯身撿起我的書包一把塞到我懷裏,一個勁兒地把我往外推,壓低了聲音說:“你快點回家,我會給你請病假的。”


    “為什麽?”我不解,拗著脖子問道。葉準仁真的好高哦,我必須要把頭仰成四十五度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讓你走就走,哪來這麽多廢話?”葉準仁不耐煩地說,一邊拉起我的手腕快步往樓下走去。


    “不行啊,雖然今天下午沒有考試,可是昨天考試抄襲的事情還不知道校長要怎麽處分我呢……雖然我是被冤枉的,可是別人不那麽想啊……哎,不知道林菲兒說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已經把考場都打掃幹淨了……”我絮絮叨叨地說。從天台上下來,就好像從世外桃源回到凡塵俗世了一樣,所有現實中的煩惱紛至遝來,再沒有了昨晚吹夜風曬月光的愜意心情。


    “她是騙你的,處不處分跟打掃考場有什麽關係!你還真是笨!”葉準仁推了推我的腦袋。


    “所以我更不能回家啊,如果不解釋清楚,要是校長真把我開除了怎麽辦?要我回家,你這不是害我嗎?”說起來,昨天抄襲事件的始作俑者還是他呢!想到這點,我不禁挑起眉毛質問他,一邊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葉準仁深吸一口氣,頓了頓,狠狠地瞪我一眼,說:“你這個倒黴的女人怎麽這麽不聽話?難道要讓全校都知道你跟我在這裏共度一夜嗎?林菲兒知道你被關在這裏,就算你說你沒被關住,可是看你的衣服和你這副尊容能有人相信嗎?”葉準仁揚著下巴,焦急又關切地說。


    “那又怎麽樣?正好讓她知道她暗戀的男生也被關在這兒了,這就叫害人終害己。”我別過頭,憤憤地望著他。


    “你這個倒黴的女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別人會怎麽想?你是女孩子,難道不怕別人閑言碎語嗎?”葉準仁暴怒,在我耳邊使勁怒吼道。


    “可是,我就這麽走了……”原來他是為我好,想到這裏我心裏一暖。可是,我擔心的是學校到底會不會把我開除,一旦我真的被開除了,我該如何向媽媽交代……而且我跟葉準仁昨晚不但燒了整個年級的生物作業本,還偷吃了老師的雞翅膀……這個罪名也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啊……


    “放心吧,回家好好睡一覺,不會有事的。”葉準仁扳過我的肩膀,看著我猶豫不決的眼睛,定定地說,一雙黑眸閃爍著深沉與堅定,看著他漆黑的眸子,我忽然覺得無比心安起來。他此時的眼神,讓人沒有辦法不相信他。


    怔忡片刻,我點點頭:“那好,明天見。”


    轉過身,我一步一步朝大門口走去,隻覺得這一切都好像在做夢一樣,不真實的感覺充斥著我的心。頂樓一夜,清晨一別,敵人竟然成了朋友……


    “顏洛雪。”葉準仁忽然自後麵叫住我。


    我回頭,看見他漫畫男主角一般的修長身影斜斜地倚在門柱旁,雙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裏,渾身散發著慵懶氣息。


    “我輸了。”葉準仁直直地看著我,淡淡地說。


    我一怔。


    “你不會離開聖金。”他朝我揚起嘴角,英俊的臉上居然蕩漾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我莞爾,心裏湧上一陣淡淡的興奮,我揚起下巴,佯裝認真地問道:“那你答應我的三件事什麽時候做呢?”


    “不急。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葉準仁微微向後一靠,把頭搭在門柱上,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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