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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之前的事故,大會晚了十分鍾才開始。依舊是副院長講話,新生代表發言這般的老生常談。隻是多了一條比較讓人吃驚的消息。


    學生會宣傳部部長因為聚眾賭博被免職。為此學生會將會在本月舉行改選。


    在貴族生占總人數六成的集英學院,學生會不但是高度自治的係統,更是貴族生的領地,所以這個消息對絕大部分平民生來說是無關痛癢的。


    之所以是“絕大部分”而非“全部”,是因為此刻二年級一班就有一個異類。


    “別告訴我你想參加競選……”黃芹香盯了付雲傑老半天,終於確定他發呆的原因。


    付雲傑凝視前排的黃芹香和夏君陽,興奮地挺直腰板,眼中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喂喂,你們倆一定會支持我的吧!這樣我就有兩票了……”


    男生已兀自陶醉在幻想當中,兩個女生帶著“不可救藥”的表情搖搖頭轉過背去。


    “篤!篤!”


    班導師楊希不知何時已站在教室門外,板著臉重重敲了兩下門板。


    學生們慢吞吞地各歸各位,目視楊希帶著一臉罕見的猶豫走上講台。沒有依往常那樣爭分奪秒開機準備授課,兩分鍾過去了,她還隻是那樣兩手撐在講台邊望著台下發怔。


    這番沉思者的造型刺激了眾人豐富的聯想,底下開始竊竊私語。


    講台上的楊希終於抓了抓頭發,像是掙紮了良久,咳嗽一聲道:“那個,今天我們有一個插班生。”


    台下一雙雙眼睛或多或少呈放大趨勢。


    然後隻見他們大咧咧的班導師轉向門外,無比洋氣地說了句:ein.”


    班裏人不約都被這突來的語言切換深深雷到了。緊接著目睹高大帥氣,頭戴太陽帽的男生大步走進教室。教室一瞬安靜得能聽見女生們集體抽氣的聲音。


    “那麽,優砍因特丟死優澀爾夫鬧。”楊希特朝向轉校生,艱難地卷著舌頭。


    男生揚著下巴,一臉莫名地看向她。


    女老師做了個兩手往外奮力掏的動作,並努力發好關鍵單詞:“in-tro-du-ce,in-tro-du-ce!”


    男生做“哦”狀,然後麵向全班:


    “kevinpan.”


    靜。


    楊希愕然地張大嘴,男生回頭看她,表情顯得有些不耐。


    她隻得認栽地走到黑板前用粉筆寫下“潘凱文”三個字:“咳,這位呢,是從芝加哥大學來的轉學生潘凱文,中文說得還不是很溜,以後大家要多多照顧潘同學。”其間潘凱文依舊是那副所有人都欠他一屁股債的拽樣,楊希瞄他一眼,頭疼不已,“呃,好了,還是……鼓一下掌吧。”


    掌聲零零落落。二年級一班的貴族生平民生一致得出共識:這個轉校生雖然長得夠勁,但是那副死人臉還真是沒啥親和力。


    環視教室,楊希很快敲定座位安排:“佟剛,你到那個空著的座位去,吳斌,從你那兒開始,都往後挪一個位置。”


    被喊到的人紛紛覺得奇怪,還是按吩咐收拾好東西向後依次挪了一格。


    比他們更奇怪的是夏君陽,因為空出來的恰好是她左邊的位置。


    待座位滕出,楊希轉向潘凱文,正想著怎麽組織英文,男生這回倒是很自動,沒等她一口爛口語出爐,自己已大步流星走到空位坐下。


    楊希被如此大爺的作風震撼了足足有一分鍾,精疲力竭的她隻想趕緊拋出燙手芋頭:“呃,夏君陽同學,這個新同桌就交給你了,他有什麽不懂的你就用英文解釋給他聽。”


    楊希那異常和藹的笑臉和詭異的著重口吻讓夏君陽直覺不妙。雖然楊希的話從來隻能打了折扣聽,但她還是很懷疑那個“中文說得還不是很溜”究竟打了幾折?竟會到需要安排她坐在他身邊,隨時英文伺候的地步。難不成,掃一眼潘凱文輪廓深邃的側臉,他壓根聽不懂中文?


    她祈禱這個命題最好不要是真的。


    整節課她的新同桌都在無所事事。想著要不要小試探一下,於是夏君陽直視手中的課本,輕咳一聲:“同學,你一點中文都聽不懂嗎?”


    唰。潘同學百無聊賴地翻過一頁英文雜誌,根本沒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夏君陽表情沉重。


    課間,付雲傑果然不負眾望第一時間出現在潘凱文的位置前,鄭重伸出他象征著友誼、和平、博愛的黃金右手:


    “嗨!潘同學,你好!我是班長付雲傑,叫我雲傑就好了,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潘凱文從雜誌中慢騰騰地抬起頭來,冷眼睨著麵前笑得春光燦爛的男生。


    付雲傑笑容可掬地將手朝他遞了遞。


    潘凱文直勾勾地看著他,零反應。


    在一旁看書的夏君陽卻看得很清楚,那根本就是一副被打擾到了的不爽表情。


    “這笨蛋,又在幹多餘的事……”黃芹香痛苦地將頭埋在課桌上,不想再看某人如此樂此不疲地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哦!”付雲傑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你中文不好,我用英文跟你說哈,mynameisfuyunjie.i’mthemonitor,youcanfindmeifyouhaveanyproblem…”他轉向隔壁的夏君陽,“沒錯吧?”


    還是“被參與”了,夏君陽在心中認命地歎氣:eto.”她糾正道,實在沒法放著這個廢柴班長不管,“youcaetome.這樣更好。”


    “好,重來一遍!”幹勁十足地一捶拳頭,付雲傑轉向目標人物,再接再厲道,“mynameisfuyunjie.i’mthemonitor,youcaetomeifyouhaveanyproblem!(我叫付雲傑,是這個班的班長,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潘凱文掃一眼右側托腮繼續看書的夏君陽,總算懶洋洋地伸出他金貴的手。


    看著那隻慢慢接近中、健康小麥色的手,付雲傑的笑容一分分放大,開玩笑,他幾乎都被自己的誠意打動了唉,誰還能無動於……


    “啪。”


    健康小麥色手在黃金右手上輕描淡寫地一拍。足足十分之一秒。手的主人又埋頭回他的雜誌中。


    黃芹香在一邊捂著耳,蒙著眼,半晌沒聽到這邊的進展,偷偷回頭一瞅,然後看到付雲傑笑容僵硬地傻站在那裏,黃金右手還停在半空。在他身後,不知是誰折的紙飛機在半空應景地打了個旋兒,一頭墜落……


    潘凱文姿態悠閑地靠在椅背上,看書看得泰然自若。佇立在眼前石化了的付雲傑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這個人,算不算天字第一難處?夏君陽瞥向新鄰桌,已為自己的未來多桀做好打算。


    課上留意,發現他完全就沒在聽課,整整兩節專業課都在翻看賽車雜誌,等到雜誌的邊邊角角都掃光了,就趴在課桌上開始打盹。而且這家夥的課堂運超滿格,一次也沒被老師點到。


    凝望在身旁睡得不省人事的青年的後腦勺,夏君陽有些不解,為什麽?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他一點都不在意嗎?雖然楊希有交代要照顧他,但是,人家那麽明確地傳達著“no,thanks”的訊息,或許根本就不稀罕。而以她毫不親切的個性,顯然也不是照顧人的料。


    就這樣直到最後一刻,夏君陽也沒有同這個轉學生說上一句話。


    算了,順其自然吧。


    緊鑼密鼓的兩堂課過去,終於等來中午十二點的鍾聲,滿教室都是打哈欠伸懶腰的人,女生三五成群,男生勾肩搭背著陸續走出教室。


    夏君陽正收拾課桌,身邊窸窣一聲,潘凱文站起來要離開的樣子,高大的身影將一麵窗的陽光都擋住。


    他還不知道餐廳在哪兒吧,心想起碼該告訴他一聲,夏君陽起身朝那個背影喊道:


    “潘……”


    話剛脫口才注意到他雙耳都塞著mp3,在夏君陽怔忪時人已瀟灑地走出教室。


    夏君陽挫敗地坐下去。


    有種狗拿耗子的感覺。


    “……在男子200米自由泳項目中,世界紀錄保持者邁克爾•田納西以1分43秒95的成績輕鬆奪魁。來自信都的19歲泳壇新秀趙誌淩第一次參加世錦賽便取得了1分44秒23的好成績,順利摘得銀牌,堪稱本次世錦賽最亮眼的黑馬。而奧運會銀牌得主羅伯特•範德薩僅位居第三……”


    餐廳的電視中滾動播送著體育新聞,這幾日的焦點無疑是在望港舉行的世界遊泳錦標賽。屏幕上,一道道矯健的身影在碧波中起伏穿梭,遊魚般地回身,勢如破竹地衝刺。


    夏君陽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畫麵,全然沒注意到熱烈的午餐八卦早已蓋過了解說的聲音。


    “喂,聽說了嗎?今天動員大會前三班的方佳韻向璟琥學長告白了哎!”


    “這就叫道聽途說,不過是說了兩句話嘛。”


    “可不止是兩句話那麽簡單吧!而且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啊。我反正是第一次看到有女生這麽主動!”


    “這算什麽,”短發女生吮著一塊意式臘腸,神秘兮兮道,“二班那個苗可知道吧?”


    三人點頭。


    “我來告訴你們什麽才叫手段……”然後將頭湊到三人麵前,嘰嘰咕咕說一氣。三人聽完立即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不會吧,璟琥學長對那種型的有興趣?”


    “stop!那叫什麽型啊?成天哭哭啼啼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樣!難怪她們班上那麽多人看不慣她……”


    “啊……”另一人拉長聲音感慨,“果然是新學年新氣象,方佳韻也出手了,苗小可憐也出手了,蔚公主的時代總算是結……”話還沒說完,便被兩個同伴撲過來捂住嘴,女孩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麽危險,忙噤了聲。


    身邊的同伴拿下手小聲道:“找死啊!要是被人傳到蔚公主耳朵裏,你的下場就跟苗小可憐一樣!”


    “所以說囉,不要奢望璟琥學長了,其實我覺得,鎖定南學長不就好了嘛~~~”


    “對了,聽大四的學姐說南學長今天好像沒回學校來啊……”


    夏君陽眨了下眼,“南學長”三個字讓她從新聞畫麵中回過神來。還沒有回校嗎,那個人?她不由豎起了耳朵。


    “真的?這麽說他的傷很嚴重了?”


    “不知道。不過車禍受的傷,不是那麽容易好的吧。”


    “啊!該不會……”一個女生驚悚地道,“造成終身殘疾吧?”


    夏君陽手中的湯匙“當啷”一聲掉到餐盤上。


    “怎麽啦?嚇我一跳!”對麵,黃芹香眉眼擠成一團,詫異地瞅著她。


    “沒事,手滑了……”夏君陽拿起一旁的餐巾紙低頭擦著湯匙,額頭滲出了薄汗。


    背後,提到“終身殘疾”四個字的女生被三個同伴不客氣地一人一記老拳:“烏鴉嘴!”


    是啊,夏君陽訥訥地搗著飯,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別胡思亂想。


    抬頭,新聞畫麵中,獲獎選手一一站上領獎台,那位年僅19歲、長相憨厚的泳壇新秀,正手舉鮮花向四麵的內場觀眾致意,看台上閃光燈此起彼伏,男生靦腆的笑容後是難以掩藏的自豪。不知南學長是不是也在觀看今年的世錦賽,看到自己錯過的,又會是怎樣的遺憾。


    她心神不寧地低下頭。


    難得背後的八卦黨們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也不曉得出於什麽原因居然集體靜默了好一會兒,老半天才聽到其中一人壓抑不住的聲音:


    “喂喂喂,那個男生是今年的新生麽?哪個班的?”


    “夠酷,夠勁,是我中意的型!”


    不知不覺餐廳入口處的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大口吃飯的黃芹香也感覺到了,好奇地一抬頭,眼睛不由噌地瞪大,忙用手肘捅捅悶頭吃飯的夏君陽。


    “喂,小夏,快看快看!”


    夏君陽順著死黨示意的方向回頭望去,一眼就看到端著餐盤的高帥背影,白色logot恤,鉛灰色牛仔褲,胸前垂著一條水晶吊鏈,那副又拽又冷的尊容,可不就是潘凱文麽。


    “啊!那家夥要幹嘛?!”


    隨著黃芹香舉著筷子一聲驚呼,夏君陽才注意到潘凱文已經拉開椅子,就著某個空位坐了下去。


    四周的人不約露出大禍臨頭的表情。


    那張餐桌位於餐廳的臨窗地帶。布置有噴泉小灑花和綠色觀景植物的白色矮牆將之與大廳巧妙隔開,落地窗開闊明亮,從那兒可以鳥瞰市中央公園,填飽肚子的時候還能順便飽覽一下美景,地理位置不可謂不優渥。潘凱文選擇這裏進食,證明他是個有品味的正常人。


    隻是……


    2


    “啪。”


    剛抽出叉子,一隻手就重重拍在潘凱文肩上。


    “菜鳥,坐錯地方了吧?”


    冷峻的青年皺眉,回頭。身後站著人影若幹。此刻將手擱在他肩上的是胖子,發話的則是有著發達倒三角身形,皮膚黝黑的男子。在他們後麵,是留一頭精心打理的嫩黃色韓式劉海,白嫩得能掐出水的美少年。製服還是那件紫色製服,隻是紅色的領帶被換成了深藍色帶暗紋圓點的款式,領帶右下部那個重疊的lv字母圖標若隱若現。


    潘凱文睨了他們幾秒,不見對方說什麽,於是低頭接著吃飯。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胖子按在潘凱文肩頭的手暗暗下壓:“喂,沒聽見嗎?叫你起來啊!這位子名草有主了!”


    他身後的白嫩男生擺了個應景的提胯pose,以佐證胖子的話。後麵的三五人老練地一字排開堵住潘凱文的出路。


    再聽不懂他們的話,從那隻威脅的手上,潘凱文也能感到來者不善。他掃了一眼那隻肆意按摩他肩部肌肉的手,目光向上一抬——對上胖子睚眥欲裂的臉。


    氣壓陡然下降。


    所謂玩的就是心跳,縱然沒有激烈的對決,但是電光火石之間,勝負已見分曉。


    周圍的人看不清兩人的表情細節,但從氣勢上看,都知道胖子輸去了爪哇國。兩人視線磕上的一瞬,就看到胖子整個人閃了魂似的一愣,頭靜悄悄往後挫了挫。雖是不起眼的小動作,還是被專業好事者洞悉。


    意識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從人家肩膀上卸了下來,狼狽的胖子一時隻能反複咽唾沫。


    “哐!”黝黑的巨掌一把拍在餐桌上,身材壯碩的黝黑男滿意地看到脆弱的餐盤在他的下馬威下抖個不停,“我說菜鳥,你是一年級哪個班的,難道都沒有人跟你說過集英的規矩?!”手背敲敲桌子,“這個座位,是、金、少、爺、的!”


    哦,明白了,竟然是要他讓座的?真是個搞笑的地方。潘凱文攤攤手,往椅背上舒服地一靠。冷笑。這個位置,他是死也不讓了。


    周圍的人不由替這個新生捏一把冷汗。剛進校就惹上最沒品的校園流氓。黝黑男班尼算得上學院裏眾人皆知的狠角色,從高中時代起就混跡於街頭巷尾,據說是私生子,他老爸花了大把鈔票送這不成器的私生子進入集英商學院,仁不至義也盡了,可惜班尼顯然對出人頭地並不感興趣,空閑的時間都拿去練了拳擊,也不肯滿足於每月那點撫養費,沒機會接近那有錢老爸於是學會了在學院裏攀附權勢。這個權勢,就是窮得隻剩錢了的暴發戶二代金中賢。於是有了這個金錢與暴力結合而成的原始黑幫小團體,倒也成了一向高格調的皇家商學院裏不多見的風景。


    那邊,富二代的朋黨們目露不善步步逼近,這邊,潘凱文漫不經心開始熱身——拳頭在餐桌下享受地一捏一展,咯吱作響。


    “等一下——”


    劍拔弩張之際,一個人影衝過來擋在二世祖一幹人麵前。潘凱文抬頭,認出來人是和他有過一拍之緣的monitorfu.


    “大家冷靜一下,先聽我說,”付雲傑雙手連連抵住黝黑男,賠笑道,“他呢,是我們班上的轉學生,從美國來的,中文爛得很,你們說什麽他其實一個字都沒聽懂……”


    潘凱文鬱悶地看著付雲傑的背影,被那一副窩囊相倒盡了胃口。


    付雲傑轉過頭來,擠眉弄眼地示意後下方的潘凱文讓賢:“thisistheirce.youshouldnotsithere!(這是他們的座位,你不可以坐在這兒!)”


    潘凱文在椅子上冷冷地抱著雙臂:“whynot?”


    “哈?”付雲傑被潘同學的不合作搞得張口結舌。


    背後,佩戴lv領帶的金少爺有點不耐煩:“付雲傑,你倒是跟他說清楚了沒有?”


    “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班尼大手一揮,礙事的付雲傑被猛地扇到了一邊。


    隻聽“咚”平地一聲驚雷起,包括潘凱文在內,四周的人都不約嚇了一跳。


    單薄的付雲傑沒扛住那暴力的一拂,身子向後一栽,腦門重重撞在窗玻璃上,額角轉瞬流下血來。他隻覺一陣頭暈眼花,含糊留下一句“他是新來的……別動粗……”就刺溜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餐廳裏先是沉悶繼而炸翻了天。嘈雜一片的人聲中,黑發的女生排開圍觀的人群,趕過來扶起地上付雲傑。潘凱文認出來人正是他的新同桌。


    “切,”動手者瞟一眼傷者,完全有恃無恐,“這麽不中用還來充什麽和事老。”


    卻被地上扶著傷者的女生投以冰冷的一瞥。


    班尼頓時被激得額冒青筋:“喂,夏君陽!你那是什麽眼神?!優等生了不起啊!少這麽囂張!”


    “如果也想對我動手,我不會介意。”頭也未抬,女孩兀自抽出麵巾紙,低頭處理付雲傑的傷口。


    “你!!”班尼惱羞成怒,對方似乎什麽過份的話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夏君陽!別以為是女生我就不敢動你!”


    “我說了,不介意。”夏君陽起身,慢步到他麵前,“如果那樣能讓你好過一點的話。”


    那深遂的瞳孔定定地直視他,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一身無懈可擊的冷酷之後。


    可惡!她好像永遠不會慌亂,永遠不被激怒,好像在她眼裏他們如螻蟻般不值一提!明明比他矮上那麽多,目光卻儼然就是俯視!班尼死死繃著牙關,莫名地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發狂的熊,而那個女生就冷眼站在鐵籠外,身上刻骨的冷漠讓他的狂躁更一發不可收拾。她所代表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優秀和她眼光中的輕視,還有那委婉的潛台詞,令他體會到火燎般的恥辱。


    就這樣火山對冰山。氣氛僵持著。


    餐廳一角,一雙漂亮的灰色眸子正不動聲色地留意著臨窗處的動靜。方佳韻翹著腿悠閑地靠在椅子上,眯著眼注視著不遠處半蹲在地的女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夏君陽,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凜然在上,盛氣淩人,也難怪別人一看見你那副尊容就生氣。在走廊和樓梯我們無數次地擦肩而過,但你一次也沒注意過我吧。你走起路來從來都心無旁騖。你眼裏隻有自己。優秀又如何?集英第一又如何?一看到你那自以為是、假正義的樣子我就厭惡!


    渾然不覺身後投來的灼灼視線,黑發的女生隻是專心替受傷的少年止血。那種與生俱來的沉穩讓旁觀的女孩子們皆交口歎服。


    夏君陽,剝離了語境,她是安靜內斂的普通女孩,當烙上集英第一的印記,她變成讓人望塵莫及的天才,成為人們口中的冰山小姐,supergirl,高嶺之花。手不由自主攥成拳頭,方佳韻的目光忽然之間恨恨的。


    “走吧。”她站起來。


    “咦,佳韻,不再看了嗎?”身邊兩個女生納悶。剛剛明明是她堅持要留下來看好戲的,現在又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還有什麽好看的。”方佳韻冷哧一聲,頭也不回拂袖而去。她隻是想看到那個人遭遇失敗狼狽不堪的樣子,但很明顯,那些家夥作為夏大小姐的對手,段位還太低……


    那邊廂,胖子一刻也不敢怠慢,牢牢盯著身旁暴怒得發抖的班尼,害怕他衝動之下真的會對夏君陽出手。他們在外麵縱然可以無法無天,卻也不敢在學院裏貿然動手。


    唰。


    身邊扇起一陣風,胖子一個激靈回過頭去,一直巋然不動的潘凱文站了起來!


    好家夥,雖然一米八的身高算不得多搶眼,但那身材實打實的有料!和班尼那種t恤都要撐爆了的壯碩不同,這小子的身體屬於不顯山露水型,瞧那緊致的上臂,隻有懂行的人才看得出那絕對是練過的。其實剛把手按在他肩上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那厚實的肩膀下沒有一絲贅肉。allmuscle!什麽概念?!現在回想起來,背上不禁毛毛的,有點後怕。


    潘凱文的臉色實在不能算好看,二世祖的朋黨們一個個繃緊了身子,嚴陣以待。


    潘凱文卻將餐盤輕輕一推,側身走了出來。


    這是什麽意思?金中賢愕然地瞪大眼,目視潘凱文用眼神逐一開道,完璧走出包圍圈。


    這算是……讓座了?


    之前明明擺出一副“本少爺死也不讓”的架勢,現在居然……情勢的發展讓當事人和圍觀群眾都始料未及。


    潘凱文在昏迷的付雲傑身邊蹲下:“heok?”


    “你說呢.”夏君陽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忽然覺得不對,抬起頭來,果然,問話的竟然是那個獨來獨往的轉校生。剛才隻顧著照料付雲傑,她根本沒察覺潘凱文是什麽時候到身邊來的。


    潘凱文沒有說話,隻是將付雲傑的手臂繞過脖頸搭在自己肩上,很輕鬆地架著傷者站起來,問夏君陽:“whereistheinfirmary?(醫務室在哪兒?)”


    夏君陽幫扶住付雲傑:“我帶你去……thisway!”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外,黃芹香才從“付雲傑撞南牆了”的超現實震撼中回到現實,趕緊追了上去:“喂!等等我啊!”


    弦繃了很久的餐廳,猛然炸開了鍋。


    胖子望著空蕩蕩的餐廳大門,長籲一口氣。真是要命。那小子的眼神簡直銳利到了一個境界!他不得不承認,有一瞬間他甚至也覺得那家夥拽得很有型。還好他自己讓了座,不然他們一夥人還真不定下得了台。他衷心希望別再和那家夥碰麵。


    還有那個夏君陽,一個女生,看人的眼神卻一絲一毫不輸給那個不識相的小子。


    在此之前,和大部分集英人一樣,他和那個天才女不曾有任何交集,隻是知道她的名字,誰叫她是優等生中的翹楚,七科全a的傳說中的人物。


    頭一次見到夏君陽同學的真人是在一次體育課上,他和班上的哥們在打望田徑場上的女生測跳高,女孩子們一個比一個笨,不是跳不過去,就是跑到一半打退堂鼓,有的還沒輪到就在一旁哭起了鼻子。他們幾個自然在一旁笑到捧腹。不過女生嘛,弱一點無妨,不是正好如此才可愛麽。他們心安理得地懷揣著這個念頭,直到那個束著馬尾的女生呼咻一聲在他們眼前縱身飛過橫杆。那感受記憶猶新,像有悶捶砸胸,他打賭他身邊的哥們都跟著他傻了眼。因為她居然跳得那麽輕鬆,橫杆一點沒動,甚至腰離杆位還有一段可見的距離。這是他們身為男生也不敢想象的成績。後來幾次上體育課,兩個班偶爾碰到,在一群紮堆笑鬧的女生中,隻有那個纖細的身影始終孑然而安靜,因而尤其紮眼。


    那時他就覺得,這種女生,絕對要敬而遠之……


    3


    校醫院外科門診。


    為病床上的付雲傑包紮好傷口,女校醫掀開簾子走到辦公桌旁。


    看付雲傑依舊沒有醒轉的跡象,夏君陽回頭問:“他怎麽樣?”


    “傷口都處理好了,不會發炎的。”女醫生瀟灑地一撥長發,戴上眼鏡埋首寫起病曆。


    黃芹香哭喪著臉捏捏付雲傑憨憨的睡顏:“那他怎麽還不醒啊……”


    “那就不清楚了。”筆杆絞著長發。


    “你是校醫哎,怎麽能說這麽不負責任的話!”黃芹香極度不滿地瞪著女校醫的背影,這女人上班居然穿著高跟鞋和網眼絲襪,“難怪他們說你是庸醫……”


    “庸醫?”女校醫抬抬眼鏡從旋椅上轉過身來,鏡片上寒光一閃,“看看外麵的門牌,這裏是外科,我的職責就是保證將他的外傷治好,他死不死得了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可以保證就算他死了,他的額頭也將完美無瑕,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什麽嘛?黃芹香氣惱地噘著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人都死了額頭再完美有屁用啊!敢情外科等於遺體整容啊?!


    夏君陽看一眼病床上腦門包得跟個粽子一樣的付雲傑,安慰急得快跳腳的黃芹香:“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那沉穩得仿佛不容置疑的的語氣,令女校醫不由側目。有著一頭蠶絲般烏黑長發的女孩靜靜地倚窗而立,耀眼的白光下,那纖長的體態不由讓人聯想到靈巧的鹿。如絲的頭發灑在她耳廓肩頭,幽黑的劉海隨風拂動,偶爾露出掩藏在後的明亮的眼,細細的眉,白皙飽滿的額頭,隱藏在那張清秀麵孔後的冷漠,凸顯出某種混淆性別的英氣,遠遠看去赫然如夏日睡蓮般出塵不染。記得她叫夏君陽,嗬嗬,不管是姓氏還是名字都一點也不襯她,那氣質根本就是軍校的女士官,出類拔萃卻冷冰冰的不通人情。


    還有那個靠在門邊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高帥男生,無疑是生麵孔,不過光看這張臉,就具備了日後享譽集英的本錢。忽然想開開玩笑,女校醫咳嗽一聲:“那可不一定哦,這可就因人而異了。”眼光往靠在門邊的潘凱文一挑,色迷迷道,“如果是這位小弟,可能就隻是一點皮外傷,我看連包紮都不用,上點藥就ok啦……”


    “對不起,”夏君陽適時提醒,“床上這位才是您的病人。”


    “沒關係,”女校醫依舊一副不正經的調調,無視夏君陽繼續朝潘同學眉目傳情,“一切皆有可能~~~”


    夏君陽隻得轉移話題:“那麽向醫生,憑你過去的經驗,付雲傑這樣的情況到底嚴不嚴重?”


    過去的經驗。五個字讓向明豔觸電般一怔。一時間,血漿,淤青,腦漿,x斑的畫麵在腦海裏一陣瘋閃。她反胃地一把捂住嘴。


    三人或好奇或疑惑或緊張地目視向明豔從桌上的狼藉中飛快地翻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著,吐了兩口煙圈才平靜下來。麵朝窗外,她的眼神遙遠傷感:“像這樣被鈍器所傷的,反正我是從沒見過活口……”


    “……”黃芹香無聲地張大了嘴。


    潘凱文未有特殊表情。


    夏君陽:“……我可以請問,你是怎麽從醫學院畢業的麽?”


    “不算很好啦,”向明豔取下眼鏡擦了擦,“從沒拿過第一……”


    黃芹香一隻手抖抖地指著她,一臉“我就知道”的憤慨。


    向明豔很低調:“一直都是第二。”


    黃芹香從座位上一彈而起:“倒數第二吧!!庸醫!!庸醫!!”


    “第二就注定是庸醫嗎?我工作以後可從沒被人叫過庸醫唉。好歹我也是墨爾本大學醫學院法醫學專業的高材生……”


    “騙鬼吧你!倒數第二的高材生!”黃芹香慣性搶白。


    “等等,”夏君陽若有所思,“法醫學專業?這麽說你以前是……”


    驗x官?


    “ohno!!”向明豔用一個雙手抱頭的搶壘動作一頭紮進辦公桌上一疊處方箋裏,窸窣窣翻飛的紙片中,她的聲音嗡嗡的,“不要再說了……”雖然頭上那隻手裏還夾著嫋嫋的煙,那雙昔日裏彪悍透頂的眼裏卻浸透了辛酸和淒涼。


    怪不得會屈尊跑來當校醫。夏君陽覺得自己可以想象她曾經淒厲的職業生涯,也就不忍心再說什麽打擊她了,充滿同情地站到了一旁。


    “hey.”潘凱文突然出聲,下巴朝兩個女生身後抬了抬。


    “嘿什麽嘿,你個美國來的非主流!到了中國你不知道說中文啊你!”黃芹香搶白搶紅了眼,看到冰冷的撲克臉才趕緊把扭曲的臉轉向無辜的校醫。


    夏君陽回頭——


    付雲傑死而複生了。


    付雲傑如小強般複元了,除了頭頂略顯沉痛的白紗布,簡直就像沒事人似的。不過黃芹香同學出於對他的關愛,還是堅持勸他在醫務室休息,並情真意切地主動提出犧牲一節課的時間留下來照看他。


    夏君陽和潘凱文自然是要趕回教室上課的。


    冗長的走廊上,兩人不發一言。潘凱文酷酷地獨自走在前麵,好像身後隻有空氣。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忽然聽到後麵的女孩說了聲“thanks”。


    潘凱文放慢腳步停下,沉吟半晌:“…iwasresponsible.(我有責任。)”


    言簡意賅。夏君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撇清自己這麽做不是出於好心,隻是因為這件事是因他而起。不過倒是很稀罕這個人會有這種負責的態度。其實在她看來,付雲傑那種不顧後果的莽撞行為應該由他自己買單才對。


    躑躅了幾秒,潘凱文轉過身來:“mayiaskyousomething?(能問你些事嗎?)”


    夏君陽有點詫異,還是應允:“sure.”


    “thoseguys…what’stheirproblem?(那些家夥,怎麽回事?)”


    看那嫌惡的神情,是說餐廳裏的那群人吧。但那說來話長,用第二語來說更是費時,她不是很確定:“it’salongstory.”


    潘凱文看著她。


    那表示要她接著說吧。


    “thecampushasatradition…”


    於是集英的傳統,殘酷的,古怪的,變態的,她如數家珍般為他介紹了一番。它是亞洲排名首屈一指的商學院,不巧也是貴族學院;百分之六十的學生家裏不是有錢就是有勢;庶民生和貴族生勢同水火;個別貴族生喜歡在學校拉幫結派畫地為營;成績不好的庶民生不被優等生接納,最後不是淪為貴族生的跟從者便是成為被欺負的對象;學校基本上處於學生會的治理之下,當然學生會的幹事全部由貴族生擔當……


    “jinhasbeensittingthereforawholeyear,asthecanteentraditiongoes,thatgottobehisvipseat.it’safact.youjusthavetoeptit.(金中賢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都坐在那個位置,按照餐廳的慣例,那裏就是他專人座位。這就是事實。你必須接受它。)”好不容易說完,夏君陽鬆了口氣,“that’sit.(就是這樣。)”


    抬頭,潘凱文正困惑地擰著眉頭。


    “haveimademyselfclear?(我講明白了嗎?)”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她盡力想著更簡單易懂的說法,“eractually”


    “that’sokey.igotit.”潘凱文抬手打斷她。他全聽懂了,隻是什麽貴族學院,貴族生,庶民生,餐廳的固定領地,校園的勢力範圍,聽上去實在很ridiculous。


    雖然依舊是冷麵孔,但夏君陽還是從潘凱文臉上依稀看出那麽一絲不屑。集英學院是這樣一個地方,連她自己都難以恭維,更勿論身為abc的潘凱文了。


    她的話已說完,而潘凱文似乎還在品味中,很專注,於是過道上一瞬又歸於方才的寧靜,光塵滾滾,可以聽到遠處操場傳來的擊球聲和呐喊聲。夏君陽恍惚抬眼間,才發現這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她的新同桌。在一米八的身高,結實精幹的體格這樣囫圇的印象外,是斜飛入鬢的劉海,發間交錯的褐色,濃黑的眉毛……這些不容易注意到的細節。潘凱文雖然絕對的帥氣,但又絕非大家平常所說的那種濃眉大眼的陽光男孩,相反他有著一雙細長的內雙眼,但是一點不妨礙眼中的神采,盡管大部分時間那種神采等同於犀利。他應該不是混血,至少看上去不像。雖然有著希臘雕塑般挺直的鼻梁,嘴唇也比亞洲人更飽滿性感,但五官中散發出的英氣是那樣確鑿而典型的東方風。


    過道的陽光似乎也更眷念青年的美貌,金燦燦的光暈在他眉宇間輕顫著遊走,然後被盡數收納進那雙細長漆黑的眼眸中。夏君陽忽然心下一動,是錯覺嗎?那瞳仁清澈到仿佛能看見她的倒映。


    當——當——


    悠長的鍾聲響起。夏君陽望了望遠處的教學樓:“快上課了,我們回去吧。”與男生錯身而過時,像是想起什麽,女孩回頭朝潘凱文招呼了聲“hurry”,才掉頭下樓。


    一抹長發消失在走道拐角。鈴聲停下,操場方向落落的人聲也散去……


    “hey.”


    下了兩層樓的夏君陽,聽到頭頂上方潘凱文中氣很足的喊聲。


    她以最大的幅度仰起頭,順著兩重轉折的樓梯扶手望上去。俊酷的青年逆著一方光的天井,猶豫了片刻,說:


    “yourenglishispretty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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