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華燈初上的望港。


    直升機載著攝製人員穿過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群,清新的海風撲麵而來,視野豁然開闊。海岸邊如羅馬競技場般氣勢恢弘的圓形建築進入鏡頭,整座體育場通體發藍,宛如黑絲絨上奪目的藍寶石,與不遠處鑽石項鏈般璀璨的跨海大橋交相輝映。


    直升機飛至體育場上空,立即被狂熱的聲浪包裹。從開敞的頂部往下看,能看到體育場北麵搭建的新月形舞台,燈光,煙幕,海風,在舞台上織起色彩斑斕的迷霧,隨風遊走著。體育場北麵正中的巨大屏幕上,金色的數字正帶著歌迷一齊倒數。一束束白光循著激越的鼓點時而在人們頭頂來回,時而直指夜空,白光所過之處,皆是呐喊到近乎嘶啞的眾生相。


    八——七——六——五——


    倒數越接近,聲音越發震耳欲聾。


    四——三——二——


    轟——


    最後一聲倒數湮沒在體育場四周煙火升騰的爆裂聲中。


    節日慶典般狂歡的一幕幕,被包括直升機上的攝像機在內的共六十六台攝像機忠實地記錄著。


    硝煙散去,舞台上的燈光黯下來,方才用作倒數的大屏幕上,最後的數字“零”顫動著化作流沙淌去。


    一抹幽藍的聚光下,長發青年兀自懷抱吉他,台下迸發尖叫,“清池”“清池”的叫喊不絕於耳。台上人低頭撥動琴弦,躁動的人群在柔和冰涼的撩撥聲中歸於安靜。風牽著他的長發在夜霧中飛舞。幽靜的吉他聲中,屏幕上的金色沙粒被吹散了一層又一層,有什麽在其中悄然破土發芽,樂者指尖輕撫,吉他聲清澈如水,單薄的幼芽仿佛被音樂的力量灌溉著,伸展開一葉葉新綠。


    爬滿皺紋的你的眼


    是你最後的樣子


    憂鬱的歌聲響起。聚光燈交織在舞台中央的歌者身上。繡有繁複花紋的複古深藍風衣,同樣複古造型的卷曲長發,低沉渾厚的嗓音,燈光下蒼白而英俊的臉,一一昭示著他的身份。歌迷中傳來難以抑製的驚呼。


    曇花一現你的笑靨


    是對來生的諾言


    我告別精靈的森林


    踏入沙漠的國境


    金色汪洋炙熱空虛


    不見盡頭,也不需回頭


    被海浪淹沒被風暴席卷


    愛是災難的存在


    被狂風追趕被火焰撕扯


    愛是驕傲的存在


    隻有開始絕無結束


    幸福是你微笑的樣子


    如此強烈如此夢幻


    是你的心跳你的睡臉


    任大地坍塌任海洋蒸發


    愛是孤獨的存在


    任時光飛逝任年華腐朽


    愛是永恒的存在


    鼓點驟響,所有的樂器加入進來,如驚濤駭浪。雷歐高亢的歌聲將樂曲推向波瀾壯闊的□。


    在沙漠中建一座海市蜃樓


    屬於你屬於我


    讓孤單的種子在這裏發芽


    獻給你陪伴我


    被海浪淹沒被風暴席卷


    愛是災難的存在


    被狂風追趕被火焰撕扯


    愛是驕傲的存在


    愛是驕傲的存在


    好似宗教儀式般雙手緊握話筒,虔誠地低垂下頭的雷歐,接受著台下數以萬計歌迷朝聖般的注視。待曲聲悉數終了,人們才恍若回過神來,無數個聲音興奮地高喊re•turn的名字,雷歐的名字。


    一忽兒,密集的鼓點漸起,大屏幕中央的橄欖枝如蔓藤般奇跡地向左向右生長開來,人們抬頭驚呼,墨綠的橄欖枝葉在環形屏幕中搖曳生長,飽滿欲滴的綠色擁抱住整個會場。


    就在這時,中央的大屏幕上,綠色的蔓藤纏繞出為所有人熟悉的精致r圖騰。


    “wee——”坐在架子鼓背後的青貓拉長了嗓子,“tore•turn——”


    鼓聲鼎沸,群情激昂!


    驀地,一股白光直衝雲霄。夜空中數道光線交織乍現,體育場的上空仿若被雷電劈斬。一聲悠長有力的鷹嘯,揭開了下一首歌的序幕。按照會冊上的介紹,第二首歌是re•turn的出道曲——鷹。鼓聲震顫,電吉他與貝司將氣氛宣泄得淋漓盡致,笛聲與簫聲悠揚地穿插其中。


    待燈光落定,雷歐已身在舞台邊緣,一腳踏在麵前的一隻監聽音箱上,藍色的衣裾被夜風吹得高高騰起。麵朝起伏的歌迷,他緩緩舉起麥克風。許多個聲音,尖銳的,嘶啞的,興奮的,顫抖的,同他們頂禮膜拜的偶像一起唱起這首歌:


    眼是洞悉一切的眼


    翼是抵禦狂風的翼


    爪是捕捉萬物的爪


    心是無畏戰鬥的心


    守候著,守候著什麽


    凝望著,凝望著什麽


    追逐著,追逐著什麽


    信仰著,信仰著什麽


    我拒絕


    拒絕溫柔的施舍


    你知道自然的法則


    我拒絕


    拒絕安逸的港灣


    這宇宙不二的定律


    戰鬥吧


    直到世界的終結


    做卑躬屈膝的奴隸


    戰鬥吧


    直到最後的涅槃


    或做高高在上的王者


    在這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世界!


    同一時間,後台休息室某個女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展現著她毫不遜色於場內粉絲的熱情,跟隨偶像的動作搖動身體,尖尖的嗓子拉長了瘋唱著:“戰鬥吧,直到世界的終結,做卑躬屈膝的奴隸,戰鬥吧,直到最後的涅槃,或做高高在上的王者……”


    她旁邊站立的年輕男子痛苦地拉扯著嘴角。


    “喬喬,快看快看!雷歐好帥!對不對?!”女孩激動地指向屏幕中腳踏音箱狂放高歌的雷歐,雖然隻是一台攝像機從一個角度拍攝的影像,也毫不妨礙少女從中領略偶像的英姿。其實那樣時不時埋下腰又抬起的動作壓根算不上舞蹈,但那種放縱不羈的姿態確實容易叫女生心心眼了又心心眼。尤其他屹立懸崖之巔,淩駕萬人之上,眼神孤傲俯瞰蒼生。間奏時雷歐仰頭飆了一句超高音,那一聲如同百萬雄獅齊吼的咆哮,魔音穿腦般聽得人赫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麵對小姐的癡迷,被叫做喬喬男子隻得苦笑著連連點頭,胳膊都快被捏腫,仍是畢恭畢敬地循聲看去。也許剛才雷歐的動作是很帥,但到他這會兒看過去的時候,雷歐好像由於過度興奮,從音箱上跳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崴到了腳,雖然隻是那麽一秒鍾的傾斜,而且經驗豐富的歌手已經很快調整好狀態,但那個不雅的微妙瞬間還是沒逃過攝影機的鏡頭,不過,喬喬心想,這個畫麵到時候肯定會被剪掉的吧。


    “啊,真討厭,為什麽爸爸不讓我去現場看他們的演唱會嘛!!”女孩雙手托著下巴,不高興地噘著嘴。


    “小姐,這裏離前方舞台隻有三十米。”畢恭畢敬。


    “那又怎麽樣?!差別大了!現場的氣氛那麽high,我卻隻能窩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看這麽個破電視!”


    喬喬好脾氣地建議:“如果小姐嫌氣氛不夠,我可以叫外麵的工作人員都進來陪你……”


    “喬喬!”女孩生氣地打斷,“你根本不懂!你以為re•turn的現場是什麽?是隨隨便便叫一堆人進來就能模仿的嗎?!”


    喬喬在心中擦汗:“小姐,安先生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現場的人那麽多,萬一有個閃失……”


    “不會的……”女孩手托下巴,陷入遐想,“有危險的時候,雷歐一定會來救我的……”


    喬喬無言地看向屏幕上轉身沒入黑暗中的雷歐,不由想,會麽?


    由於歌迷盛情難卻,re•turn在原定的兩首encore曲後又追加了兩首。長達兩個小時的演唱會在雷霆般的掌聲中落下帷幕。


    樂隊成員大汗淋漓地走下後台。


    “啊,真是過癮!”青貓一麵向工作人員點頭致意,一麵摩拳擦掌地回味著。


    dydevil的副歌部分應該交給歌迷唱。”走在隊伍最後的阿杉冷不丁出聲。


    雷歐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毛巾,疑惑:“誰說的?”


    “我們之前說好的,為了氣氛和效果。”


    雷歐慌張一愣,馬上衝到:“那又怎樣?”低頭悶悶地擦頭發,“我一個人也行。”


    “嗬嗬,受不了,老實說你忘了就那麽難麽……”清池在後頭實在忍不住了。


    雷歐扯下罩在頭上的毛巾:“這是live,需要即興發揮。就像鬥魂的時候你把key提高了八度一樣。托你的福我唱得很爽。”


    這麽一說,阿杉也才想起來,回頭欲算賬。


    清池早已雙手合十,朝著影子隊長低眉順眼:“親愛的,我錯了……”


    阿杉扶扶眼鏡,突然想起什麽,喊住走向休息室的雷歐:“我差點忘了,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正等著我們,你快點收拾一下。”


    青貓好奇:“很重要的客人?阿衫你難得賣關子哦,是誰啊!”


    清池利落地束好頭發,揚手道別:“是公務的話你和青貓去就好了,我還有個約會……”


    “不是公務,”阿杉一把拉回清池,“我們四個必須一起去,對方是我們的歌迷。”


    青貓愕然:“哪個歌迷這麽大的麵子?我們四個要親自去見她還一個都不能少?”


    適時雷歐換好衣服出來,看了看手表:“我就不見了,我定了十點半回東林的機票,再見。”


    “不行。你必須去。這個人我們誰都得罪不起。”


    “我知道是誰。”雷歐對著過道的玻璃整理好衣領,不以為意,“特權人士麽,不幸是我們的歌迷。要我見可以,把後門打開讓外麵三萬個歌迷都進來。re•turn不給誰搞特殊待遇,否則就是對其他歌迷的不公。”


    “你知道對方是誰麽?”


    “是誰是誰?!”青貓催促。


    阿杉掃了三人一眼:“要見我們的是安畢盛的女兒。”


    安畢盛的名號好像一座大山落下來,砸得樂隊全體悶然無聲。


    阿杉注視雷歐的背影:“你定的是去東林的機票對吧,後天就是安小姐的生日晚宴,反正到時我們大家都得過去,你何必急於一時。公司的人在演唱會要開始前才告訴我安老板的女兒到現場來了,而且安小姐這次來是做好了和我們一同去東林的準備,連私人飛機都預備好了。”


    清池苦笑:“丫頭周到到這個份上,公司確實不好拒絕呢。”


    “公司當我們是什麽?!今天陪這個,明天應酬那個,我們又不是牛郎!不去!”雷歐擰著眉擲門而去。


    “雷歐!”清池傻眼,沒想到雷歐真的敢走。


    “站住——”阿杉冷喝。


    出口處的雷歐條件反射地頓住腳步。


    “以前你耍性子,不合作,公司能幫你擋的都幫你擋了,但是這回不一樣,對方是安畢盛的女兒,要單獨見我們是安老頭特別要求的,要是不怕被封殺你請走好。隻是走了以後你就不再是re•turn的成員。”


    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一點也未失阿杉貫有的理性風範。但話中不無警告的意味,證實這一次雷歐確實將影子隊長激怒了。


    青貓惶恐地目送阿杉冷冰冰轉身離去,又著急地看著過道那頭絲毫沒有回頭跡象的雷歐的背影,左顧右盼,焦頭爛額。


    清池蹙眉:“雷歐……”


    什麽也沒說,雷歐已徑自提步離去。


    2


    安小姐對於雷歐的缺席顯得非常失望,還好有清池在場,說雷歐家中有事急需回去一趟的謊言也沒有被識破。看安大千金有清池和青貓陪著,已很知足的樣子,阿杉大鬆了一口氣,以身體不適為由先回酒店了。返程的車上,公司的人對雷歐的不辭而別頗有微詞,他們不敢當著雷歐的麵抱怨,也隻有在他這個樂隊負責人麵前念念叨叨一番。


    雷歐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望著車窗外的流光溢彩,阿杉出神地想。


    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讓他萌生過強烈地想要組建樂隊的想法。


    一個是君舞。


    那時她十九歲,已經在n個地下酒吧駐唱過。他見識過很多搖滾人,街頭樂隊,酒吧樂隊,簽約樂隊,吉他手,貝司手,鼓手,主音,一個個張揚著個性,力求與眾不同,卻徒留下如出一轍的印象:叛逆,乖張,冷酷,自我。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個性”和“自我”,也難怪會有如此的千人一麵。


    但是沒有人與君舞相似。她站在不大的舞台上,瀟灑又享受的姿態,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視線。沒有聲嘶力竭的呐喊,沒有慟哭沉醉的表情,她甚至都懶得同她的歌迷互動,未經雕琢自然天成的聲音收放自如,與其說是歌聲,毋寧說那已幻化成舞台上的第四種樂器。還有那無拘無束,古怪卻奇妙的台風,時常看見她伸展開手臂,手指像撫動琴鍵般靈巧起伏,像是調皮的掉線木偶,更像是舒展著羽翼隨音樂滑翔;歌曲每到brige,她會閉上眼側頭傾聽,同伴特別精彩的演奏會贏得這個女主音爽朗的一笑……在這個小女生身上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神秘力量,像瀑布,像漩渦,像海嘯,有了它她所向披靡。


    酒吧的舞台低矮狹小,卻不妨礙她從那裏展望星空,是的,當她睜開眼睛,他也從那雙明眸中窺見了繁星似海,那是比陽光普照皓月臨空更美妙的景觀。


    小小的酒吧被她唱成了完整的世界。


    這就是他想要的,比想象中的更好。隻是她唱的曲子還不夠好,但他可以捧紅她。


    可惜這個歌手沒什麽職業操守,誰家給的錢多就去誰家唱。當然了,你不可以處處要求完美的。對他而言,君舞的這個不良陋習反而給了他機會。


    她說想吃牛排,於是他便慷慨邀請。


    “關於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樣?”


    “那個合同啊,”君舞叉一塊牛排送進嘴裏,慢吞吞從兜裏掏出一張折得隻有掌心大小的紙塊。


    如果不是她耐心地將它慢慢攤開遞到他麵前,他打死也不相信那竟然會是自己給她的合同。阿杉的鏡片上掠過冰涼的白光。


    “我覺得……”君舞嚼著最後一塊肉,含糊地揮揮叉子,“還是算了。”


    難以置信,這個女人居然會不為錢所動?還是……“我開出的價碼太少?”


    “nonono,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天文數字。”


    “有人給你提了更高的價碼?”


    嘿嘿一笑:“沒有人有您這麽慷慨。”


    “那為什麽……”


    君舞翻到合同第二頁,指著上麵的條條款款,張大嘴一字一句:“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於是阿杉的首輪出戰,以失敗告終。在這之後,他還被迫再請君舞吃了幾頓牛排。離開信都的那一天,很冷很冷。


    但是沒想到相隔不過一年,自己又回到了信都。而他身邊已經有了清池和青貓,現在,他獨獨缺一個主音了。


    再次找到君舞,開出的條件更加可觀。君舞說她考慮一下,然後在一起吃了n頓飯以後(當然是他掏錢),他又被以相同的理由拒絕了。阿杉的鏡片反射出極凍的白光,就在即將暴走之際,他見到了雷歐。


    以君舞男朋友自居的雷歐神奇地出現在餐廳裏,拽著君舞的胳膊就要帶她走,並對試圖解釋的他怒目而視。


    他還記得那時雷歐的樣子,黑色的短發,穿著黑色呢子大衣和牛仔褲,圍一條墨綠色圍巾,那時也才二十歲出頭,輪廓分明的臉,身姿高大挺拔,毋庸置疑地帥,就是嫩得慌。一看便是頭腦簡單衝動性的廢柴。但是單從外表看,不得不說他和君舞是俊男美女的組合,然後他也不曉得哪根筋抽了,居然當著他們的麵如此稱讚了一句。他生平頭一次說那麽肉麻的話,但是很奏效地讓雷歐的火氣陡降下來,自己得以四肢健全地離開。


    事後回想,為什麽要說那麽逢迎的話呢?


    結果證明這就是緣分。


    再次見到雷歐是在他預備離開的前一天,他和青貓清池三人到一個酒吧喝酒。他赫然發現上次那個廢柴帥哥居然在這裏駐唱。


    那是和君舞迥然不同的類型,音色低沉渾厚充滿爆發力,目光鋒利如鷹。如果說君舞的舞台風格是自然隨性的,她不看任何人,雷歐的台風則是狂放不羈的,他要求著台下所有人的注視。君舞是發光體,雷歐是磁體,他有著君舞所沒有的強大的支配力,張揚的表現力和強烈的征服欲。看著舞台上振臂高歌、囂張地享受著的雷歐,阿杉甚至覺得這人會不會是雷歐的孿生兄弟。台上台下簡直是兩個人!後來還發現雷歐的瞳孔竟然是綠色的,不是西方人那種清澈的綠,而是湖水一樣深邃的綠色。他猜想他可能有外來血統。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有足夠成為熱門歌手的資本。


    那時吃著甜點的清池玩笑地說了一句:“我並不喜歡這樣的類型,不過如果是他的話,樂隊一定能紅。”


    “嗯,我覺得他會比君舞紅!”青貓在一旁斬釘截鐵。


    “他還不及君舞。”阿杉喝著茶,佯裝平靜,內心動搖著。


    “嗬嗬,也不錯啊,其實就是女王與帝王的這點區別。”清池永遠也不正經,“親愛的,我沒想到你更喜歡女王款的~~”


    那一夜,酒吧裏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對於擁有清池這樣的美男的三人組來說,那還是頭一次。


    雷歐,從來不是最好的主音,卻是台上絕對的王者。


    沒有詢問君舞的意見,雷歐很幹脆地答應加入re•turn。樂隊的名字其實是在他加入以後才確定的。re•turn,回•歸。回歸最初始的世界,音樂的世界,聲音的世界。阿杉覺得這名字蠻好。


    第一張單曲就一炮而紅,此後幾乎沒有懸念與挫折,就這麽平步青雲。雖然業內不少人將他們歸類為偶像樂隊,而且特別愛拿雷歐說事,成天偶像來偶像去,但作為影子隊長的他對於那些酸葡萄的評價是不以為然的。雷歐在音樂製作方麵很敬業,會一天24小時泡在錄音棚裏,反複找感覺,會努力嚐試自己寫詞寫曲,就算最後仍是清池的曲被錄用,也不會讓他的創作激情削減半分。反倒是在宣傳上這小子一點也不賣力,一到記者會就戴顏色很深很深的那種墨鏡睡大覺,拍mv時毫不投入敷衍了事,娛樂節目更是深惡痛絕,唯一一次上節目,那種抵死不配合的自我作派將電視台的名嘴主持都徹底搞瘋掉。無怪乎有人說他耍大牌,其實在他眼裏雷歐隻是不怎麽成熟而已。在娛樂節目,新聞,雜誌上都鮮少露麵的雷歐,何以就成偶像了呢?因為長得帥就被說成是靠臉蛋吃飯,這對雷歐是不公平的。他很有實力。無需爭辯,聽過他現場的人自然知道。或許算不上最有實力的歌者,但那些長得不怎樣曲子也賣得不怎樣隻會在後麵唧唧歪歪的所謂實力派,遠遠比不上他。


    不過,對於樂隊的第一號人選其實是君舞這個事實,雷歐卻似乎很在意,他最常問:


    “你覺得怎麽樣?”


    阿杉被問得不耐煩:“你自己心裏沒數嗎,別老問我。”


    雷歐點點頭:“你這麽說,就是不夠好。”然後把譜子卷成團扔進字紙簍,重新來過。


    青貓將此理解為“大男人主義”,處處都要比自己的女友做得好,一開始阿杉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時間長了,漸漸發現雷歐的想法並不那麽簡單。


    公司給樂隊的定位相當高端,絕不允許成員穿得破破爛爛,頂著莫西幹頭搞所謂的朋克,雷歐的包裝關鍵詞是“冷酷”和“高貴”。因為擅長擺臭臉,不說話的時候他看上去倒是挺冷酷的,但是高貴……阿杉曾一度對這個點子持懷疑態度,但是事實證明雷歐的貴公子形象cos得很好,就是出席正式的場合一舉一動都教養得像是從小耳濡目染過似的。盡管本質是廢柴。然後,在第一張專輯出爐之時,阿杉得知一個爆炸性消息——


    雷歐,這個他滿以為是自己從酒吧中挖掘出來的新人,竟然是雷氏郵輪公司老董的獨生子。


    嘩啦啦……腦海中駛過龐大的五星級豪華郵輪艦隊,阿杉的鏡片結霜了。


    果真是紈絝子弟麽?離家出走,跑到酒吧去駐唱,簽合同當歌手……未免玩過頭了吧?!


    他怒氣衝衝地提起雷歐的衣服,將他一把放倒在地上。


    在場的人被冷麵諸葛突然的發飆給嚇到了。


    雷歐費力地支起身子:“聽我解釋……”


    “要求駁回。”阿杉冷冷地理了理衣領,將一份解除合約的協議扔到他麵前,“回去做你的大少爺。”


    “我的身份有什麽關係?!我不可以喜歡搖滾嗎!”


    他被喊得得一怔。


    那個年輕人,幾乎是半跪在地上,像個頑固的少年,仰起頭,目光灼灼:“我真的喜歡搖滾,真的。”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表達方式,他隻是執拗地重複著“真的”“真的喜歡”……


    他氣了好久好久,雷歐的欺瞞不可饒恕!但是天曉得,他竟然最後原諒了他。


    既然原諒了他,就得寬容他幫助他,他耍性子,就盡量容忍他,他討厭記者,就幫他頂記者的追問,他惹麻煩,幫他擺平,讓他做樂隊的領隊,好讓他成長得更有責任感……為了幫雷歐克服大少爺脾氣,為了徹徹底底地修正他,他這個影子隊長做了所有能做的。


    但是,為什麽還是不行呢?雷歐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我行我素,他的世界陽春白雪,他絕不會委曲求全,這樣的他哪能理解他們不得不在人前低頭的苦衷?


    風攜來一陣微弱的轟鳴,阿杉抬頭仰望,飛機的夜燈朝著天邊一路閃爍。


    雷歐,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這一天星期三,離最後的晚宴還有不到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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