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能仁和老情人郝萍的關係正在發生一種演化。對夏能仁來說,仕途進退是他的第一要務,所以,寧可犧牲從情人身上能夠得到而且已經無數次得到過的幸福,寧可得罪了郝萍,也不能再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影響他在單位的形象。對郝萍來說,多少年的感情寄托都在這個男人身上。她對夏能仁的付出是全身心的付出,是一種不講條件的無私奉獻,所以她認為夏能仁故意疏遠她是一種背叛,是對她這個人和他們之間感情的雙重背叛,這種背叛是自私的卑鄙的,也是難以容忍的!正是因為夏能仁的背叛,郝萍很長一段時間調整不好自己的情緒,背過人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淚。越是不能相見越想見,越是難以得到越想得到,甚至恨由愛生,愛到深處,恨也達到了極致,夜裏一個人睡下,郝萍對夏能仁恨得咬牙切齒,殺了他的心都有。


    郝萍遭受的精神折磨還不僅僅來自夏能仁。在工作崗位上,郝萍時時刻刻還能感受到來自局長姚天嘯的壓力,盡管這壓力更多的時候是以關心、關愛、關照的形式出現的。姚天嘯是單位一手遮天的人物,從工作層麵上講,從為自己創造生存空間的角度講,郝萍無論如何不能得罪姚天嘯,但她對於來自姚局長的那種很具男人特色的覬覦女人的期待和攫取卻充滿了畏懼。郝萍其實弄不明白,她對姚天嘯局長為什麽心裏總是有一種排斥,總是不願意和他走得太近。憑心而論,要是把姚天嘯和夏能仁放在一起比較,郝萍也不得不承認,姚天嘯當局長絕不是偶然的,無論工作能力還是為人處事,人家自有他的過人之處,夏能仁很難望其項背。即就是從女人欣賞男人這個角度來看問題,姚天嘯似乎也更強大,更魁梧,更大氣,更有男人味,絕不會被夏能仁比下去。但是,問題在於女人這種動物認死理,女人隻要愛上了哪個男人,將身心交給了這個男人,那就不是輕易能夠放得下的。起碼到目前為止,郝萍恨也罷愛也罷,心裏時時刻刻總還是被那個沒有良心的夏能仁占據著。所以,對姚天嘯局長,郝萍隻能小心應對,既不得罪他,還要堅守自己想要堅守的東西,特別是不願意在男女關係上和局長超越同事、上下級關係。最近一個時期,但凡夏能仁能看到郝萍和姚天嘯在一起,不管是工作上的接觸或者是私下的接觸,她表麵上都故意做出和姚局長很親密的樣子,是故意做給夏能仁看的,也是一種策略。你夏能仁別以為我郝萍離了你不能活,喜歡我的男人有的是,包括能管住你的人!這是她用行動告訴夏能仁的潛台詞。


    可惜郝萍的潛台詞夏能仁並沒有真正讀懂。他誤以為郝萍真的要離開他而去攀高枝,他一方麵心裏酸不嘰嘰的不是滋味,一方麵又暗自慶幸:雖然有可能失卻一位情人,但仕途進退卻多了一份保險係數。可是後來有一次,郝萍來找他本是正常工作接觸,臨出門卻回過頭來狠狠剜了他一眼,夏能仁看清楚了這女人淚光閃閃。他們之間曾經是何等的心心相印心有靈犀啊,夏能仁怎麽能讀不懂郝萍眼睛裏的話呢?郝萍離去以後,他惆悵許久,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於是,夏能仁決定還是要和郝萍好好談一次。


    夏能仁並沒有當麵相約,而是離開辦公室以後打電話給郝萍。郝萍當時沒好氣地對夏能仁說:你還找我幹什麽?你是正人君子,你是道德模範,你是大科長,我是一個賤女人,你永遠不要理我得啦!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夏能仁按照和郝萍相約的時間,在一家中年人常去的、名目叫做“人民公社”的酒吧裏等待著,心裏忐忐忑忑唯恐郝萍不來。最終郝萍雖然姍姍來遲,但畢竟還是來了,可見這女人對夏能仁仍然一往情深。


    我本不想來的。你既然已經不願意和我保持關係了,你還約我幹嘛?郝萍自然要矜持,要故意作出很冷淡的表情。


    你先坐,你先坐。我首先要感謝你還能來赴約。其實我剛才坐到這兒,心裏七上八下的,對你能不能來一點兒把握也沒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夏能仁說。


    我賤,我不要臉唄。郝萍忽然眼圈又紅了。


    萍,你別這樣。都是我不好,我不對。夏能仁看清楚了郝萍一臉感傷,於是心裏也有些發酸,湧起一股深切的歉疚。他站起身來,繞過麵前的茶幾,走到郝萍跟前。夏能仁很想靠著郝萍坐下來,擁抱她,用形體語言表達歉意,然後再複習愛意。這其實也是郝萍內心所期待的。但夏能仁沒有,他在一瞬間抑製了本來可以自然流露的感情,他隻是在郝萍肩上輕輕拍了拍,然後就原路返回了。郝萍心裏很失落。


    郝萍你聽我說。其實我對你是有感情的,而且是真感情。這一點,我想我不說你也能感覺得到。我何嚐不情願和你在一起?我何嚐不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你不知道,我雖然嘴上說咱倆要保持正常的同事關係,要拉開距離,但是晚上躺在床上,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啊。那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哼,全世界的女人都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瞎眼了,一直以為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好男人。現在我總算看清楚了,你也不是。


    萍,你不要冤枉我。我這些年來對你是不是真心,我想你比誰都明白。我跟我老婆一直沒有感情,等於說這輩子我真正動了感情的女人,你是唯一的。


    說得好聽!這種話早就把我的耳朵磨出繭子來了。你跟你老婆沒感情咋不離婚呢?你說要跟她離婚和我結婚已經說多少年了,怎麽不見你付諸行動呢?夏能仁,你就是個大騙子!


    郝萍,天地良心,你以為我真的不願意和馮雪宜那個黃臉婆離婚嗎?我一個人在家裏孤軍奮戰,不知和她鬧了多少次!可她沒出息,就跟嚼過的泡泡糖一樣粘住我不放,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你想想,我是一個公務員,政府機關的科長,要是老婆自殺了,我不也就毀了嗎?你這樣說還是不理解我。


    我怎麽理解你?你無非就是舍不得讓你的老婆受氣,更舍不得你那個狗屁不是的烏紗帽。離婚的人多了,公務員,當大官的都有。離婚不是錯誤,就像你這樣吃著碗裏的占著鍋裏的才不道德哩!


    郝萍,離婚真的不容易。為什麽現在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大家都說離婚的人是大傻冒。比起別的男人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忠實於感情的。我沒有“彩旗飄飄”吧?我這輩子家庭以外就隻對你一個人好吧?這你十分清楚。


    那你想沒想我的感受?我跟你在一起算啥?因為跟你好,單位上的人都看我是個不正經的女人,在家裏我當然也不是好妻子。你就這樣準備讓我一輩子當不成好人嗎?你良心能安寧?


    你說得也有道理。所以我覺得咱倆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時間長了確實要出問題。我先不說姚局長——你早就說過他對你不懷好意,我看你最近對他也挺好的——就拿田副科長和其他一些是是非非的小人來說,他們完全可以拿你跟我的關係做文章,達到把我整倒的目的。姚天嘯其實就更不用說了,他是頂頭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呢,他要是出於嫉妒,再拿你我的關係來搞我,那我就死定了!你說是不是?


    那你說,你到底要怎樣?你今天請我來是什麽目的?


    好好好,你讓我說我就都說出來吧。萍,盡管我倆有多年的感情,盡管到目前為止我仍然很愛你,喜歡你,但是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以後咱還是好朋友,當然也是同事。在單位隻保持正常的工作關係,省得別人用我們的關係來做文章。夏能仁咬咬牙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心裏鬆了一口氣。


    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決定?你還好意思當著我的麵把這些話說出來?你對我這樣,隻能叫做始亂終棄。夏能仁你不是個男人,你是個王八蛋!嗚嗚嗚……郝萍被夏能仁的一席話氣哭了,她心裏的感受不僅僅是失落,而是被人掏挖了五髒六腑。


    夏能仁又走到哭泣的郝萍跟前,猶疑再三,最後坐下來,輕輕擁抱了女人:萍,你原諒我。我這樣做確實不象個男人,你罵我王八蛋也對。但我確實沒有辦法,我這樣想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倆好。


    你離我遠點兒!都“正常的工作關係”了,你還抱著我?你要臉不要臉?嗚嗚嗚……滾開!郝萍把夏能仁推了一把。


    咱再“不正常”一回好不好?萍,你就讓我抱抱你,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夏能仁反倒把郝萍抱得更緊。


    你覺得你現在擁抱我是一種恩賜?你這是對我的侮辱。滾開!郝萍用了很大氣力終於把夏能仁推開了。


    萍,我還有話跟你說。夏能仁隻好保持一定距離坐在郝萍旁邊,但他仍然喋喋不休:其實,郝萍呀,人活在世上誰能不為自己著想?咱都是小人物,尤其需要自我保護。古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其實女人也一樣,女人也應該審時度勢,從實際出發,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我這樣說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明白?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咱倆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也就應該承認現實麵對現實;既然姚天嘯對你有意,你也不妨試探著跟他多接觸接觸,說不定也能成好事呢。


    夏能仁,你是不是說,即使我把自己的身子都交付給姚局長,你也不在乎?郝萍止住悲傷,杏眼圓睜,指著夏能仁的鼻子。


    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愛怎麽用那是你的事情。夏能仁說。


    啪!郝萍在夏能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夏能仁你狗日的,你簡直是畜生,豬狗不如!


    郝萍站起身來,摔門而去。


    夏能仁目瞪口呆。


    郝萍讓夏能仁氣得半死,不料在同一酒吧的走廊上,她竟然遇見了姚局長。姚天嘯也在這裏娛樂,上洗手間遇見了郝萍,對他來說是意外的驚喜。姚天嘯就想招呼郝萍一塊去坐坐,郝萍卻用淚眼瞪了他一下,很不友好的說:這是酒吧,我可以不聽你局長大人指揮吧?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結果就弄得這位“局長大人”莫名其妙。好在他不會跟郝萍太計較。


    郝萍打的回到家裏,她的丈夫照例不在家。她將兩隻鞋子隨便踢掉,外衣從身上扯下來扔在客廳地上,趴在沙發上就放聲嚎哭,很悲痛,一直哭到聲咽,哭到幾乎睡著了。


    夜深,郝萍的老公曹成榮帶著幾分醉意回家來了,他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已經哭累犯迷糊的郝萍。


    你怎麽不喝死在外麵?你回這個家幹嘛來了?你不是在外麵養了小婊子小媽了,還能記得有這個家?郝萍一看是曹成榮,氣就不打一處來,把滿腹的怨怒朝著曹成榮一陣發泄。


    你怎麽啦,老婆?看這樣子你好像被人欺負了?曹成榮似乎並沒有生氣,而是走到跟前想要安慰郝萍,態度很溫柔,語氣很親切。


    就郝萍說話如此不客氣,要擱前段時間那個負心男人曹成榮,不揍她一頓就不錯了。郝萍不覺心裏有些疑惑,但她對曹成榮依然沒好氣:我的事不用你管!滾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看看,怎麽樣,肯定是姓夏的那個狗東西又做了啥對不起你的事情了。我早就知道你跟他粘糊最終不會有好結果,那家夥賊眉鼠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以為他是幹部,是個當官的料?你以為你跟上姓夏的就是攀高枝了?你看你錯了吧?曹成榮嘴裏說著,身體也並沒有滾開,而是還想繼續靠近郝萍。


    你少說別人,你也不是啥好東西。一個渾身掉土渣渣的小婊子就能把你迷得顛三倒四的。你不是要跟你的小娟結婚嘛,你不是要跟她好一輩子嘛,你何必還來管我的事情?郝萍口氣依然很硬,但她一顆剛剛受了新傷、血淋淋的心其實也渴望撫慰。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曹成榮,那眼神除了怨尤還有別的內容,讓曹成榮心裏打了一個激靈。


    你也不許再提小娟。她就是一個小婊子,我也被她騙了。曹成榮說。


    原來,用年輕美貌將曹成榮迷得失魂落魄的小娟對他並沒有真感情。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小娟一會兒說他弟弟剛剛考上大學,因為家裏沒有錢眼看就要失去上學的機會了,一會兒說他爹查出了癌症住院治療需要幾萬塊錢,竟然把曹成榮的積蓄要走了近10萬元。曹成榮意亂情迷,對小娟百分之百信任,根本沒有想到這小女子很有心計,也很會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等到有一天曹成榮發現小娟同時和別的男人有染時,小娟立即跟他翻臉,閃電一般跟上另外一個比曹成榮更有錢的生意人到省城去了。電話聯係中斷,曹成榮才發現這女子跟他交往過程中很注意保護隱私,想要再找到她幾乎沒有任何可靠的信息和線索。這女子留給他的,唯有一種讓人難以啟齒的傳染病。


    小情人人間蒸發之後,曹成榮已經爛醉了好幾天。好不容易心中的痛楚略有消減,這才回到自己家來了。他沒有想到,老婆看上去比自己還要悲慘,竟然也是被負心人給害的!曹成榮突然就覺得一股無比豪邁的大丈夫氣概在胸中升騰,他猛的一下緊緊擁抱了自家看上去依然漂亮的老婆,嘴裏信誓旦旦說:我敢肯定,你這麽痛苦肯定跟那個夏能仁有關。你告訴我怎麽回事兒,我去給你出這口惡氣。我廢了他狗日的!為了我親愛的老婆,我死都不懼!


    你得啦!郝萍用盡全力將曹成榮推開:誰是你親愛的老婆?你不是要跟我離婚,要跟那個小婊子天長地久嘛,幹嘛在我跟前裝得跟好人似的?


    去他媽的天長地久!那個小婊子死了。我要是再看見她,我會把她碎屍萬段!


    怎麽啦?你也被人拋棄了?被人騙了?哼哼,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郝萍忽然就仰天大笑,一直到笑出了眼淚,忽又變得滿麵淒然。


    曹成榮再一次走到跟前緊緊擁抱了郝萍,郝萍也回擁了他,抱得緊緊的。


    兩個人越抱越緊,不約而同都在搜尋對方的雙唇,然後就熱吻,吻得天昏地暗。再到後來,就性起。郝萍先是給曹成榮暗示,見老公沒有積極的響應,嘴裏就又發出一種含義曖昧的哼哼聲,明白無誤要求曹成榮搞她。曹成榮忽然就打了個冷顫,將懷裏的郝萍推開,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我,我有病……曹成榮喃喃地說。


    的確,曹成榮前幾天就發現自己染上了不幹淨的病症。他的“小弟弟”有問題了,不能正常使用。


    啪!郝萍突然出手扇了曹成榮一巴掌。耳光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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