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和那名小吏都看向這人,隻見這人一身儒士打扮,臉麵是黑紅色的,像是儒士又像是商人。


    楊釗沒有起身,坐在那裏說道:“既然你已經在一旁聽到我二人說的話了,還問我是不是姓楊是什麽意思?”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鮮於仲通,是神龍年間的進士,早年也曾做過幾年官,現在在新都縣經商。我聽說在劍南軍中,有一位種地種的很好的楊姓屯田官,便想問問是不是尊上。”


    楊釗看了一眼那名小吏,然後說道:“你說的那人就是我。”


    鮮於仲通一聽,再次行禮說道:“聽說過尊上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俗。”


    楊釗起身回禮,身上披著的那件衣服卻滑落在地上。


    鮮於仲通看到他身上纏著的布條,頓時有些愣了,問道:“楊兄這是怎麽回事?”


    楊釗看了看四周,有點尷尬的撿起衣衫,在那名小吏的幫助下,又把衣衫披在了身上。然後,他黑著臉說道:“這地種的太好,就挨了一頓鞭打……”


    等楊釗和那名小吏把挨打的事情說了一遍後,鮮於仲通竟然沒良心的笑了。楊釗和小吏有些生氣,都是惡狠狠地看著他。


    鮮於仲通絲毫也不在意,而是招呼店家重新上酒上菜。等飯菜上來後,鮮於仲通才慢悠悠的說道:“那長史是不是叫張寬?”


    兩人都愣了下。鮮於仲通將酒杯斟滿,然後舉杯又說道:“請二位先幹了這杯。”


    楊釗和小吏端起酒杯,滿臉疑惑地喝了這杯酒。鮮於仲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才笑著說道:“在下做官時,與這張長史有幾分交情……”


    就這樣,楊釗和這位叫做鮮於仲通的富商就此結識。喝過這次酒後,鮮於仲通隻去張長史府上走了一趟,結果,張長史再見到楊釗的時候,不但臉色好看多了,還將楊釗的遷轉文書報到了吏部。


    沒過多久,楊釗的任命就下來了,是新都縣的縣尉。拿到委任狀後,楊釗隻看到新都縣的地名,就猜著是鮮於仲通在裏麵運作了一番。


    可楊釗不願意去新都縣,那裏是個窮地方,撈不到什麽油水不說,還聽人說那裏每年上上下下需要打點的地方,也比別處要多。


    想到鮮於仲通還沒有回新都,楊釗就去客棧找了他。


    鮮於仲通一見到他就說道:“恭喜楊縣尉,在下這就回新都恭候楊縣尉大駕。還有,這些錢你拿了去,把在這裏欠的賬都還了。”


    說完,鮮於仲通把一袋錢遞到楊釗手上。


    楊釗掂了掂手裏的錢袋,心裏明白鮮於仲通是特意讓他去新都做縣尉的。想到是鮮於仲通幫了自己,楊釗便問他可有需要自己幫忙的。鮮於仲通隻是笑了笑,隨後搖了搖頭。


    楊釗明白,自己幫不了他什麽,人家出入節度府如進出自家大門,哪裏需要自己這個小小的縣尉幫忙。


    就這樣,楊釗去了新都縣做了一名從九品下的縣尉。


    縣尉和縣尉是不一樣的。那個張小敬也是縣尉,卻是正八品上。因為長安縣歸屬京兆府,屬於上縣,縣令是從六品上,水漲船高,縣尉的品秩也高一些。


    新都縣是下縣,縣令不過才是從七品上,楊釗是縣令手下的屬官,自然品秩也高不到哪裏去。


    品秩低,代表著俸祿也低。新都縣又太窮,人口也不多,楊釗的灰色收入也就少。


    而且,新都縣歸屬益州管轄,離益州不是很遠,出入益州的官員,大都會在新都駐腳休息一下。這樣一來,新都縣的官員多多少少的就要花些錢。


    結果,隻短短的幾個月下來,楊釗又欠了一屁股債。有些鬱悶的楊釗經常看著縣衙那兩扇大門發懵,心說自己是來做官的,還是來賠錢的。


    好在他有鮮於仲通這位有錢又大方的朋友,隻要他開口,鮮於仲通必然會送他一些錢。給他送錢的同時,鮮於仲通還對他說,“這做官就要學會花錢,會花錢、肯花錢的官,以後才能做大官”。


    花錢楊釗會,也知道有些事隻能花錢才能辦成。可就是自己這錢太少,想大方也大方不起來。


    鮮於仲通雖是給他錢,卻像是抱著救急不救貧的想法,有些類似於饑餓療法這種。


    日子一長,楊釗就花了鮮於仲通很多錢,而他也離不開鮮於仲通了。楊釗不是傻子,他知道鮮於仲通有一天肯定會用到自己。


    不但會用到自己,說不定讓他做的事情,還是要舍上性命的事情。


    害怕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楊釗再見到鮮於仲通的時候,就對他說道:“恩公若是有事用到我,現在就可告知兄弟。”


    鮮於仲通聽了這話後笑了笑,然後隨意說道:“我有意做節度使府的長史,楊兄能幫我辦到嗎?”


    楊釗一聽,腦袋頓時搖的和撥浪鼓一樣。鮮於仲通也是逗他,看他這個樣子就說道:“楊兄多心了,好好做你的縣尉就是,其他事不用多想。至於錢嘛,楊兄隻管用就是,我的就是你的,不必客氣。”


    這話說過沒多久,楊釗就發現自己的錢有點花不完了。不等上一筆花完,鮮於仲通就送來了下一筆……


    楊釗徹底被鮮於仲通感動了。原先他心裏還想著可以為他做事,但不能舍命。現在,他隻想著若是真有那麽一天,自己就舍命陪一次君子吧!


    楊釗從有戒心,到徹底被鮮於仲通拿下,前後不過也就半年的工夫。這一天他送走楊釗後,就回到內室,站在一幅畫像前整了整衣帶,然後便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


    “呂公在上,後輩鮮於仲通敬拜!”


    說完,他對著那幅畫像磕了三個頭。


    畫像上那人頭戴冕冠,身著冕服,臉上的模樣竟和鮮於仲通有些像。畫像上畫的這人是呂不韋,就是那個置《呂氏春秋》於鹹陽城門邊,宣稱若是有人能更改一字,便賞賜千金的秦國丞相。


    呂不韋是商人出身,因為眼光獨到,出資資助秦始皇他爹,後來做了秦國的丞相。商人靠投資獲利,呂不韋所作所為已是達到最高峰,頗有戰略投資家的風範。


    所以,像鮮於仲通這樣的商人,都以呂不韋為偶像,想做當朝的鮮於不韋,或是別的什麽不韋。


    這樣看來,這楊釗好像很有投資價值似的。不然,精明的鮮於不韋怎麽會在他身上投下大筆大筆的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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