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裏複歸於平靜,在這場風暴裏,李泌失去了十幾位好友。其中,最為親密的就是李適之。


    不過,裴寬活了下來,李泌稍稍心裏好過了一些。活下來的裴寬第一時間上奏朝廷,要求批準他出家做僧人。


    玄宗不許,裴寬便再次聽從李泌的主意,在其位不謀其政,每日隻與僧人道士往來,其餘眾人皆都不來往。


    就這樣,在旁人眼裏既沒骨氣,也沒男人樣子的裴寬,算是從李林甫的眼裏消失了。


    李林甫這次想弄死的人裏,裴寬是排在前三名的。可李泌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來,因為李泌需要他。幽州、範陽等地,在那裏做過節度使的人裏,現在活著的隻有裴寬了。


    若是安祿山日後造反,熟悉那裏地形和軍事部署的人,就極為有用。裴寬雖是有些屈辱的活了下來,但是,他相信李泌那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大唐小先生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活著,那就一定有活著的道理。”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裴寬對自己的家人這樣說道。


    營州,地處大唐東北隅,是平盧節度使的治所。


    已經來此近一個月的釀王李珽,在李餘的陪同下,在營州城裏騎著馬慢慢走著。


    李珽剛來的時候想去的地方很多。可他發現,隻要自己出了營州城,肯定就有安祿山的人來勸阻他。


    那些胡人士卒說話也挺客氣的,騎在那些戰馬上,一個個都露出一股子凶猛勁頭。


    “釀王,大將軍有令,我等要務必保護釀王周全。隻是,這城外時常有敵軍突襲騷擾,請釀王不要出城。”


    看著這些虎狼軍士,李珽隻好打消了去往別處看一看的念頭。


    這會他和李餘騎馬走在街上,身後不遠處尾隨著十幾名騎兵。李珽回頭看了看他們,又看看街道兩旁的路人,對李餘說道:“我來的這些時日裏,經常上街這樣轉著,發現營州城裏,胡人有六成,漢人三成,雜胡一成。”


    李餘點點頭,道:“此事我已經用密信告知小先生。城中胡人多,乃曆年唐軍征伐奚人契丹各部,降者便遷往此地安置。這些年下來,營州就像一個胡人部落了。”


    李珽真的有些擔心,他現在相信李泌說的那話了,“安祿山,狼子野心,覬覦大唐萬裏河山。”


    李珽皺眉看著那些裝束打扮與漢人大不相同的胡人,說道:“兩京胡人也很多。但他們都以穿唐服,說唐話為榮。以至於朝廷下令,禁止他們穿唐服。可即使是朝廷有令,他們依然以穿唐服為樂,隻是,有官家在的場合,他們才改回原來的裝束。”


    李珽說的這些,李餘也知道。他來營州已經快兩年了,深知這裏的胡風要盛過唐風。若想改變這種狀況,隻有李泌說的那兩個辦法,一是教化,用大唐的文化教化他們。再一個就是移民,讓這裏的漢人再多一些。


    可他知道李珽此時說的這些話,並不是他想的這些。李餘回頭看看不遠不近跟著的那些騎兵,然後低聲說道:“平盧節度使,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在這裏他就代表著大唐。他說的話,就是朝廷的命令。釀王,這才是最為可怕之處。”


    李珽歎了一口氣,道:“陛下豈能不知?小先生每次見到他,都要和他說節度使權力過大,最好三權分置。有一次陛下被小先生說動心了,覺得這辦法很好。


    可李林甫卻說,三權分置,平時還好。一旦戰事突起,這領兵打仗的將軍,苦兮兮的去向管錢的文官要錢,然後再去求管民的文官要伕役,等他把這些都要妥了,敵軍說不定已經破城進來了。”


    李餘道:“這李林甫就是一根攪屎棍子,什麽事情都要插一杠子。”


    “他是宰相,管的就是這些事情。”


    “唉!小先生不肯做官。若是他肯,現在說不定早就是宰相了。”


    李珽點點頭說道:“雖然如此,可你想過沒有,小先生若是此時位居宰相,與李林甫同朝為官,李林甫的明槍暗箭指向的隻有小先生。”


    李餘哼了一聲,道:“小先生若是為相,李林甫必然做不上宰相,安祿山也做不了節度使。就是他做了節度使,也隻是三十位節度使裏的一位。且還是最不起眼的那個,隻有老老實實為大唐打仗賣命的份。”


    將大唐十大節度使管轄的地方分解,設置三十位節度使管轄,這是李泌的主意。不幸的是,再次被李林甫否決。理由是,太多太亂,不利於調遣。


    李珽看向城門處,說道:“小先生不肯做官,是不想被約束。若是大唐真的有難,小先生一定會挺身而出的。”


    李餘也看向城門那邊,說道:“小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寧願一世白衣,不願緋紫三年。釀王,小先生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故而我沒敢問他是何意。不知釀王可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李珽想了想,說道:“白衣,小先生整日白衣飄飄的,頗有仙風道骨的樣子。他自家說是自由隨心,舒服。緋紫,我朝三品官的服色,宰相穿的也是這顏色的朝服。小先生常常說些預言之類的話,他這樣說,是不是說他將來會做三年宰相啊?”


    “我也曾這樣想過。可想到他說這話的樣子,我又覺得他一定是心裏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做……”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城門口。這時,一名士卒站在城門當中,拜手說道:“大將軍就在城門外,送釀王返回長安。”


    李餘見狀,朝李珽點點頭道:“釀王,我就送到這裏了,你自家保重!”


    李珽行禮,然後帶著侍衛向城門處走去。


    城門外,安祿山帶著一隊騎兵,個個都是頂盔貫甲,兵器在手,讓人看上去不像是給釀王送行,倒像是去打仗。


    見到李珽出來,安祿山騎在一匹十分健碩的大馬上,拜手說道:“釀王返回長安,安某沒有什麽好送的,隻有這些黃白之物,還請釀王笑納,略表安某的心意。”


    說完,安祿山一揮手,幾名手下抬著一隻木箱走了過來。李珽掃了一眼,拜手對安祿山說道:“都說安大將軍大方,看來此言不虛。既然是安大將軍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那幾名士卒將木箱抬上釀王隨行的馬車。李珽看到他們抬得時候挺吃力的,心說這次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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