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那小孩的慘狀,差點兒沒嚇死過去,連滾帶爬的撿起引魂燈落荒而逃,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好不狼狽。


    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敢回家了,一頭就紮進了李嬸兒的家裏。不為別的,隻因為那裏人多。


    等我麵無血色的到了李嬸兒家裏,先前回來的那些人也才剛剛到。他們圍在太叔公的周圍,七嘴八舌的訴說著剛才的遭遇。


    太叔公歎了一口氣,拿拐棍在地上敲了敲,麵色凝重的說,都不要慌。留幾個人在這裏守夜,其餘人趕緊回家,不要再出來走動了。


    說完這些,太叔公在人群中找到了我,輕輕的對我招了招手,說,紀化,你過來。


    我正是驚魂未定的時候,根本就沒聽到太叔公說什麽。他搖了搖頭,揮手讓眾人散去,站起身向我走了過來。


    太叔公走到我的身邊,看到我灰頭土臉的模樣,又不自覺的皺起了眉。他抬起拐棍敲了我一下,說,老五,你過來。


    我攙著太叔公來到了西廂房,扶他坐下,自己在一旁小心的伺候著。他坐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我,老五啊,你知道我們這個村子為什麽叫老爺廟嗎?


    這件事情,我好像聽爺爺說過,可是這一晚上又驚又怕的,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太叔公搖了搖頭,像是有些不高興了。他又問我,那你知道村頭大槐樹底下埋著什麽嗎?


    大槐樹?大槐樹底下能有什麽啊?這個問題,我是更加的不知道了。


    看到我一臉茫然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太叔公有些來氣了。他拿拐棍用力的在地上敲了兩下,手指著我的鼻子恨鐵不成鋼的罵了起來,你個小兔崽子,你怎麽能什麽都不知道呢?你爺爺臨走的時候,就沒留下點兒什麽東西?


    東西?似乎是有的吧。我有心辯解兩句,可又怕惹惱了太叔公,就低著頭訥訥的說,好像是留下了一隻木匣,被我老爹給收起來了,不知道放在哪裏。


    唉!太叔公又急又氣的歎了一口氣,似乎也知道責怪我沒有太大的用處,語氣平緩了下來。他佝僂著身子對我說,老五啊,老祖宗傳下來的那點兒東西,可不能在你的手上斷了傳承啊!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去提引魂燈嗎?


    也不等我回答,太叔公就自顧的說了下去。他說,你爺爺活著的時候,答應過人家的,說是等你李嬸兒死的時候,要給她做引路人。他不在了,就隻能你來替他。明白了嗎?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心裏有些釋然了。


    太叔公抬起拐棍指向了外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說,這村子裏的事情也是一樣。他不在了,你就要替他扛著,記住了沒有?


    我以為太叔公說的是人情往來,就點著頭說,記住了。


    太叔公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他拄著拐棍站起身來,也不要我送,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說,這一次的事情,怕是沒那麽簡單,我先替你扛著。你先趕緊回去睡吧,這幾天不會再有什麽事了。


    家我是不敢回了,就隨便找了個由頭,在李嬸兒的家裏住了下來。反正她們家裏需要人照應,也不多我這一個。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都沒有什麽蹊蹺的事情發生,李嬸兒順利的下葬了,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就在李嬸兒下葬的第二天,村裏的孩子一大早就鬧騰了起來,隻喊著有魚。一打聽才知道,村子前麵那條河一夜之間斷了水,河溝裏飄著好多魚。


    不是剛下過大雨嗎?河裏怎麽會缺水呢?帶著這樣的疑惑,我也隨著人流到了河邊。


    等我到了河邊一看,好家夥,三米多深的河溝裏隻剩下兩尺多的水,水麵上到處都是三尺多長的大魚的脊背。


    鄉親們都驚呆了。我們村子前麵這條河,雖然不曾斷過水流,但水位最深的時候也不過兩米,哪裏來的這麽多的大魚?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岸邊的人群轟隆一下就衝到了河溝裏,都要下河去抓那些大魚。


    就在這個時候,太叔公聞訊趕了過來。他站在河岸邊大聲疾呼,住手!都快住手!可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會聽他的呢?


    我看他老人家喊的急切,就連忙過去攙住了他。沒想到太叔公一把將我推到了一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痛心疾首的仰天喊道,老廟台啊,這些孩子們不懂事兒,你饒了他們吧!


    還不等太叔公說完,上遊方向就傳來了隆隆的水聲,河道裏的人也都尖叫著跑了出來,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隆隆的水聲由遠而近,河道裏隻剩下張繼偉一個人。他也想往外跑,卻不小心踩在了大魚的背上,被一條碩大的魚尾巴啪的一聲抽在了臉上,直接把他抽了個跟頭,匯入了滾滾洪流之中。


    洪流洶湧而下,震得兩岸的土地都在顫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麵無血色的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了起來。太叔公嘴唇哆嗦了半天,手指著哭哭啼啼的人群想要罵些什麽,卻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暈倒了過去。


    太叔公病了,麵若金紙,氣若遊絲。他點名要我留在身旁守著他,我一個人有些害怕,就拉上了馬伯釗。


    趁著太叔公睡著了的功夫,我把馬伯釗拉到了一邊,壓低了嗓子問他,你知道老廟台嗎?


    老廟台?什麽老廟台?我壓根兒就沒有聽說過!馬伯釗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一想也對,也就岔開了話題,不再追問了。


    紅日西墜的時候,太叔公終於醒了過來。他的臉上似乎始終都蒙著一層黑紗,看上去有些怪異。就連他的頭發,都不複原來的光澤了。


    太叔公用他綿軟的手掌拉住了我的衣袖,很是急切的說,老五,快,給你爹打電話。你跟他說:草和魚,枯水洲。無心土,漢宮秋……


    啊?太叔公的聲音實在是太微弱了,我沒聽清楚,想要再問,太叔公卻又噴出了一口鮮血,閉上了眼睛。


    我心裏一沉,喊了太叔公兩句,他沒有答應。我壯著膽子摸了一下太叔公的脈搏,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馬伯釗哆嗦著問了一句,怎麽樣了?


    我臉色很難看的搖了搖頭。沒能照顧好太叔公,我很是自責。沒能聽清楚太叔公的交待,這讓我有些生氣。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把將馬伯釗拉了過來,扯著嗓子吼他:剛太叔公說了什麽,你聽到了嗎?


    馬伯釗愣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太叔公好像讓你給你爹打電話,說什麽草和魚什麽的。


    對。好像是這麽說的。我推開馬伯釗跑了出去,到小賣鋪去給我爹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爹在那邊問我,怎麽了紀化?


    聽到他的聲音,我突然有些想哭。我不知道他在外麵幹些什麽,可是我已經整整六年沒有見到過他了。我組織了一下詞句,跟他說,太叔公死了。他讓我跟你說,草和魚,枯水洲。後麵還有什麽我沒聽清。


    什麽?我爹在電話裏叫了起來,隔著那麽遠,我都能感覺到他的驚訝和焦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床底下有一塊石板,你把它挪開,把下麵的東西取出來。


    他似乎是還想再說些什麽,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隻是交代了一句讓我小心,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忍不住悲從中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我是他親生的嗎?


    這個時候,馬伯釗已經在太叔公的院子裏扯著喉嚨喊了起來:快來人哪!太叔公不行了!


    鄉親們小跑著奔向太叔公的家裏,我逆著人流回到了自己的家。在我爹說的那塊石板下麵,我找到了一樣東西,是爺爺去世時留給我的木匣。


    爺爺說,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打開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香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巽位有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巽位有風並收藏香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