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叫張一清,是我們那一帶數得著的先生。


    如果說他老人家算是小有名氣的話,那他帶過的兩個徒弟就了不得了。他們兩個,一個叫陳天慶,是現在名震一方的易學大師;一個叫曹保國,成了知名大學的《易經》客座教授。這兩個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就不說真名了。


    這門手藝,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隔代傳,傳男不傳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講究,就是一定要收兩個外姓的徒弟,“外姓子,傳藝不傳盤”。這裏的盤,說的就是羅盤。


    可能有人會問了,羅盤為什麽不能外傳呢?這也是有說法的。


    羅盤,也叫羅經,不僅僅是風水先生的飯碗那麽簡單,更是傳承法物。師兄弟幾個,師傅會在臨終時把羅盤還有最重要的秘訣傳給最優秀的弟子;家族傳承,長輩會把羅盤和秘訣傳給天資最佳的子孫。


    換句話說,一個先生,如果沒有得到羅盤法物傳承,就說明不具備嫡傳傳承資格,用江湖話來說為“瓢學”。這種先生,說白了就是二把刀,指不定會捅出什麽簍子來。尤其是陰宅風水,牽一發而動全身,最容易出問題,大至滅族,小至傷亡,不出百日即可兌現。


    前麵已經說了,我家的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作為傳承法物的羅盤,那是斷然不可能外傳的了。


    我們家堂兄弟五個,我是最小的一個。唯獨是對我,爺爺是鍾愛有加。從我剛記事開始,他就拿著幾本泛黃的手抄本教我認字,讓我背上麵的口訣。現在想來,他當時是想把手藝傳給我吧。


    可惜,我年長之後開始上學,也就沒工夫再去學那些東西了。家裏的傳承,到了我這一代,也就算是斷了。


    每次說起這件事情,爺爺都會有些歎息,說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不該在他手裏斷了傳承,還說什麽會出大事的。


    什麽大事?我不知道。甚至有些時候,我會覺得這種說法本身就很荒謬。這世上,哪兒有那麽多的怪事?


    一直到臨終前,爺爺都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他老人家回光返照,從床底下摸出一個木匣塞進我的懷裏,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打開木匣,裏麵裝著幾本發黃的舊書,還有一塊包漿很厚的羅盤,在羅盤的下麵,還有一塊一寸大小的玉牌,玉牌上刻著十二個字:草和魚,枯水洲,無心土,漢宮秋。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爺爺留給我的東西,怎麽會埋在床底下?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麽用呢?


    正當我一頭霧水的時候,砰砰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我連忙把東西收好放回了原來的位置,隻留了那塊玉牌帶在身上。


    開門一看,外麵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我定了定神,生怕再招惹到什麽不好的東西,關上門去了太叔公的家裏。


    先是李嬸兒,後是太叔公,中間還有一個生死不明的張繼偉。自從那場車禍之後,短短幾天之內,村子裏已經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兒。鄉親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三三兩兩的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太叔公活著的時候,村子裏的紅白喜事都是由他操持的。現在他不在了,這件事情就落在了張振東的身上。


    張振東是我爺爺輩兒的人,也已經年過古稀了。他正在跟其他的一些老人商量著什麽事情,一看到我來了,連忙把我叫了過去,小聲的問我,太叔公臨終前有沒有留下什麽話來。


    我把太叔公咽氣前交代的事情跟張振東說了一遍,他一聽之下,大驚失色,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張超!快,帶幾個人,到老廟台去看看!


    張超愣了一下,像是也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叫了幾個人火急火燎的就出去了。我一聽老廟台,也想跟著過去看看,卻被張振東拉住了,他虎著臉問我,老五,跟你爹打電話了嗎?他怎麽說?


    我愣了一下,很是茫然的說,沒說什麽啊。怎麽啦?


    張振東狠狠的歎了一口氣,沒了言語。


    過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張超著急忙慌的又跑了回來。離得老遠,他就扯著脖子喊了起來:振東叔,不好啦!香爐不知道被誰打翻了!


    這一聲喊,當真是把張振東唬得不輕。他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過了片刻,他突然又拍著桌子喊了起來,老五,打燈,去老廟台!


    我……我不認識路啊?我弱弱的說了一句。


    張振東有些生氣了。他麵色鐵青的把引魂燈塞給了我,瞪著眼睛說,怎麽不認識路!就是東邊那個戲台子!


    啊?那裏就是老廟台?


    村子東邊,確實有一個高高的台子,台子下麵有一個巨大的香爐。我小時候天天在那裏玩,逢年過節村子裏還會請戲班子在那裏唱戲。可是,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它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也沒見過什麽廟啊。


    我手裏提著引魂燈,一路上隻覺得風嗖嗖的,像是有人在嗚嗚咽咽的哭。雖然是盛夏,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寒意,冷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巨大的香爐倒在地上,裏麵不知道留存了多久的香灰散落一地。看到眼前的景象,張振東捶胸頓足,叫苦不迭,村裏的那些老人也都打起了哆嗦,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懼。


    我依照吩咐,站在了空蕩蕩的戲台子上,借著燈光,我發現台階下麵好像是躺著一個人,連忙把他們喊過來看,原來是張繼偉。


    張繼偉不是被衝走了嗎?怎麽會在這兒呢?


    張超壯著膽子上去檢查了一番,發現他還有一口氣在,連忙讓人把他抬了回去。


    等我在台子上站好了,張振東帶領著眾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拖著哭腔說,我知道你們娘兒倆心裏委屈,可是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們就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平地刮起了一陣旋風,把散落在地上的香灰吹的到處都是。隱隱約約的,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女人尖銳的笑聲。


    張振東臉色一變,扯著脖子喊了起來:老五,吹燈!


    他喊得如此急切,我也忙不迭的拉起燈罩去吹那盞馬燈。旋風忽的一下從廟台下麵吹到了我的身前,一股刺骨的寒意把我籠罩了進去。


    說實話,我已經被嚇得不成樣子,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寒氣越來越重,恍恍惚惚之間,張振東他們都從我的眼前消失了,我看到了一個穿著綠色軍裝的小男孩,看上去八九歲的年紀。他在跟我玩捉迷藏,把自己藏在了草垛下麵,笑嘻嘻的跟我說,來呀,來抓我呀。


    我有些膽怯,不敢看他,雙腳卻不受控製的朝他走了過去。就在我快要抓到他的時候,草垛突然燒起了大火,燒的那個小男孩哇哇大哭,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瘋了一樣的衝進了火場……


    大火衝天而起,很快就燒到了我的身旁。就在我驚慌失措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很親切,像是爺爺的聲音,一股暖流從我的口袋裏驟然迸發,寒意消退,我醒過神來。再一看,火場消失了,那股旋風也不見了。


    張振東一看旋風消失了,喜出望外,連忙招呼著村裏的年輕人把倒在地上的香爐扶起來,把散落的香灰也裝了回去。


    做完這些,張振東鬆了一口氣,領著我們就往回走。走到大槐樹底下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臉色慘白,指著槐樹底下的那堆灰燼,破口大罵:這他娘是哪個王八羔子燒的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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