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門下。


    幾名守城衛兵看到有收屍人背著屍體,提著罩燈而來,像是看見了瘟神一樣,生怕染了晦氣,紛紛避讓三丈。


    陳柯平緩了喘息,又稍作休息後,在城門衛兵避諱的目光下出了西城門。


    西城門外是一條官道,沿著這條官道走五裏地,左邊有一片白樺樹林,再穿過樹林既是埋屍地,萬葬崗,埋的都是無人認領的孤魂!


    此時已是三更天,黑雲遮蔽,大地被壓抑的死氣沉沉,萬物寂靜,枯樹枝頭落著幾隻烏鴉,像是在報喪一樣粗劣嘶啞的叫聲烘托著陰森氣氛。


    陳柯背著屍體在黑夜的籠罩下走在官道中央,唯有手中的一盞煤油罩燈散發出的昏黃燭光來驅散腳下的黑暗,置身於黑暗的邊沿。


    因為擁有前身記憶,所以也算是輕車熟路。


    途中好在一切無恙,穿過一片不大的白樺樹林後,眼前就是萬葬崗。


    一片漆黑的貧瘠土地看不到邊際,大大小小的墳丘土包像是綿延群峰,陰陽紙票連帶幽螢鬼火滿天散飛,暴雨的衝刷隨處可見露出土麵的白骨,這場景怎不駭人?


    但是看到朦朧黑暗中一塊巨大的石碑猶如峰嶺矗立在萬葬崗中間,陳柯心裏反倒是有了那麽幾分安全感。


    這石碑名叫鎮魂碑。


    萬葬崗埋著皚皚白骨,自然是避免不了陰氣深重,除妖司的一位玄級一品天師專門在此立了一座鎮魂碑,以鎮所有邪靈惡鬼,讓邪祟魍魎不敢靠近。


    所以這萬葬崗,就等同於是收屍人的‘安全區’。


    人死如燈滅,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陳柯穿過萬葬崗的延綿墳包,隨便找了個空地用埋屍鏟挖了個一米深的坑,將屍體連同裹屍布一起埋了下去,最後封土齊活兒。


    不曾想,就是在埋屍鏟的最後一鏟土揚起,突然精神一陣恍惚,眼前驟然彌漫起了黑霧。


    剛才縫屍鋪發生的一幕讓陳柯仍心有餘悸,這又突然出現詭異,頓時就心慌了起來。


    第一個差事就遇到了邪祟?


    這個世界對穿越者這麽不友善的嗎?


    不是說有鎮魂碑在,萬葬崗就是收屍人的安全區嗎?


    隨著眼前彌漫的黑霧慢慢消散,黑霧之中出現一卷斑駁書卷,書卷的封麵篆刻著五個紅色字籙——


    “收屍錄!”


    收屍錄緩緩打開,上麵記錄著屍體生平。


    人居一世間,忽若風吹塵。


    恍惚間,陳柯從收屍錄的生平記事中,似乎看到了被收的這具斷頭男屍的生平走馬燈。


    這具屍體名叫顧三河,徽州平縣人士,年方二十六,在京城做著販賣米豆的生意,雖是外鄉人,但這個顧三河聰明機靈,善於投機倒把,生意做得也算不錯,錢雖是賺了一些,可隻身漂泊,異鄉孤獨,到了夜裏自然有些孤枕難眠。


    偶然一日,顧三河到奉典鋪想問個家信,正巧在典鋪對門的二樓遇見一妙齡美婦人,這美婦人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紅眉。


    僅這一麵之緣,顧三河既被這妙齡美婦人攝了精魄,回到住所後心心念念,想著若能謀她一宿,即便消了這幾年賺的所有本金也不枉為人在世啊!但怎奈無門可入。


    就這麽夜思半宿,突然想起了住在東街西巷的一個專為人做媒的閻婆。


    這閻婆專為人做媒,能言善語,並且幹的就是這一行,每日走街串巷,自然哪一家都認得。


    次日清晨,顧三河帶著二百兩銀子,就去找了閻婆,真可謂:“欲求生受用,須下死工夫”。


    到了閻婆住所,也不拐彎抹角,將二百兩銀子放在桌子上,直接就倒出了心思。


    做牙婆的哪有不貪錢,不愛財的?


    閻婆見了桌子上如此之多的黃白之物,甚是動心,但也深知這錢不好拿。


    昨日顧三河在閣樓所見的那位妙齡美婦人名叫張巧兒,她家男人下長州做客一年多未歸,所以就隻留了她一女眷在家,奈何這張巧兒甚是貞潔,男人走後一年多足不下樓,想要蹬她家的門,哪兒能那麽容易?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受金錢熏心,蒙了豬油,閻婆收下重金,出了個餿主意,讓顧三河回家等信兒。


    這一等就是仨月,閻婆也卻有一套,看出了張巧兒一年多足不下樓清閑心悶,便憑借著甜言軟語與其搭話,久而久之,還真就跟張巧兒相熟了,閑著沒事兒就弄些小菜,在樓閣對飲閑談,成了莫逆之交。


    世間有四種人惹不得,一旦引起頭,那就會被糾纏不休,準沒好事兒。是哪四種?


    雲遊僧道、乞丐、閑漢,還有就是牙婆!


    春去夏至,炎熱氣燥,閻婆略施苦計,故意將身上悶出熱疹,張巧兒心善,見閻婆一身熱疹,便請閻婆到自家過夜。


    這倒是好,引狼入室了。


    二人同居一室,夜間睡不著就扯些閑話,閻婆心歹,有時借著裝醉說起年少時一些偷漢子的事兒,什麽“初時好不疼痛,兩三遍後,又好不快活”這番話,故意勾動張巧兒的春心,惹得張巧兒聽後害羞的一副臉紅,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心坎兒時時發癢……


    久而久之,這種閑話越說越多,越談越露骨。


    閻婆見時機已到,一日夜裏勸張巧兒多喝了酒,說起了年少時哥哥外出,與嫂嫂一頭同睡,輪番在肚子上學男子漢來撒火的荒唐事兒。


    張巧兒不信,閻婆見她欲心已動,又見飛蛾在燈上旋轉,故意拿來扇子一撲,連同燭燈一起撲滅,教她如何撒火。


    豈不知顧三河早在門口伺機多時,趁著黑燈瞎火上了張巧兒的床榻。


    張巧兒帶著七分醉意還一無所知,摸著身子好奇:“您老人家許多年紀,身上居然還這般嫩滑……”


    顧三河不語,摟著張巧兒做嘴,張巧兒還認為是閻婆,雙手相擁,好似‘久旱逢甘雨’……


    一番顛鸞倒鳳,曲盡其趣,弄得張巧兒魂不附體。


    雲雨畢後,顧三河悄悄退去。


    張巧兒好奇,問閻婆用了何物?


    閻婆笑答,軟筋硬骨加了熱,捆縛於腰間……


    因為醉意朦朧,張巧兒也難分難辨,直覺確實快哉。


    這事兒本應到此為止,卻怎料事有巧合。


    張巧兒浪聲如潮,引得路過的打更人止步在樓下聆聽,又見顧三河衣衫不整倉皇逃離,顯然是偷了漢子,傷風敗俗,便回頭報了官。


    依大乾律例,張巧兒被浸了豬籠溺死與京城外的漠洋河,顧三河則被推出午門斬了頭,因為異鄉商客,屍首無人認領,就被陳柯收了屍……


    人死已盡,生平落幕。


    跑馬燈走完,一生如梭。


    這生平履曆,簡直是精彩絕了!


    收屍錄依照被被收殮屍體的生平,給予定價:黃字六品。


    按照從高到低的定價標準,共分為天、地、玄、黃,又從低到高,分一至九品。


    黃字三品算不上高。


    隨即眼前消散的黑霧重新彌漫,收屍錄在彌漫的黑霧中消失。


    恍然間,陳柯回過神來,發現手中多了一物,是收屍錄給予的收屍獎勵,一顆粉彩奇果。


    這粉彩奇果大小如黃杏兒,落入手中,飄香四溢,泛出七彩光芒,看上去秀色可餐。


    粉彩奇果。


    萬象逆幻,萬情萬欲,北海迷幻山有一株靈草,十年開花又十年結出七色粉彩奇果,食者可精通萬情萬欲引導人陷入情緒陷阱,施展魅惑幻術。


    “收屍錄,收屍,獎勵?”


    陳柯激動的心髒狂跳,拿著埋屍鏟的手微微顫抖,這不就是外掛嗎?


    穿越重生到這個妖魔縱橫的異世,成了一名職業高危的收屍人,這一度讓陳柯對以後的命運生死難料,但沒想到還有外掛。


    收屍即有獎勵,說不定能憑借這個在行業立足,甚至是在江湖立柱呢?


    看著手中的粉彩奇果,正好此時有些饑渴,並且果子的大小剛好一口塞完……


    粉彩奇果入口甘甜,肉質滑嫩鮮美猶如初乳。


    陳柯越嚼越回味,當甘甜的汁水流入腹腔,腦海中猶如噴發的泉湧,湧現大量奇怪詭異的知識。


    頃刻之後。


    陳柯將湧入腦海的這些奇怪知識完全消化,掌握了‘古彩幻術’。


    所謂的古彩幻術,其實就是掌控他人情緒的魅惑障眼之法,屬於跑江湖賣藝的左道。


    曾經江湖上時有見得演古彩戲法的賣藝人,靠的就是這古彩幻術,最為典型的幻術就是‘種瓜即生’,一粒種子埋入土壤,澆水既生,開枝散葉,長出果實累累隻在肉眼可見的一瞬之間,實則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


    但這古彩幻術有一大弊端,若是精神堅固者不易受控,自然就會被識破。


    現如今妖邪橫行,導致大乾朝國事衰敗,為此專設除妖司,負責斬妖除魔,這古彩幻術便被認作為迷惑人心的妖人妖術,全國禁止,一旦被抓皆按邪祟問斬,從此古彩幻術絕跡於江湖。


    現如今,陳柯又掌握了這門絕技,但屬於禁術,根本拿不出手,萬一被除妖司發現,收屍人就要被收屍了。


    吃灰去吧!


    哪怕以後改行跑江湖賣藝,也用不著這玩意兒。


    改行肯定是不可能的,雖然收屍人是個高危行業,但收屍就有獎勵,以後能不能在江湖立足,就全靠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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