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律法嚴明,其中就有一條辱屍罪,而且還是重罪。


    無論是犯了什麽重案,或是罪孽何等深重,最多就是生前在刑部遭受酷刑,然後再處以極刑,但縱使五馬分屍,行刑之後也會讓收屍人幫其收屍縫合,入土下葬。


    這就是當下大乾朝的淳樸民風。


    但是有一類人卻跳脫出這個底線之外,那就是前朝餘孽。


    一旦是抓住了前朝餘孽,斬頭之後還要將其暴屍。


    而收屍人最怕的不是五馬分屍,也不是腰斬車裂,就是這暴屍。


    五馬分屍最多隻是場麵血腥了點兒,見的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但是這暴屍七日之後再去收屍,那屍體可就臭了!


    尤其是當下烈陽高照,蚊蟲蒼蠅已經開始滋生,不僅僅是臭,說不定到時候蛆蟲都滋生出來了。


    那場麵,真的是腦補一下都感覺後怕。


    “啊呸!”


    陳柯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內心表示強烈譴責這種喪盡天良,有違天道的暴屍行徑。


    由此可見,當朝真的是對前朝餘孽痛恨到了極致!


    有一種痛恨叫做害怕。


    怕什麽?


    怕前朝餘孽重新翻盤。


    怕就對了。


    開元年間,乾兵大舉攻入京都皇宮,殺盡前朝皇室八千餘人,幾乎滅盡其族,擱誰身上,這都是誓死不休的必報之仇啊!


    前朝覆滅,江山易主,大乾朝立國至今已有七十年曆史,更換了三代君王,但在這七十多年裏,前朝餘孽用盡各種方式潛入皇宮行刺,或是離間官員、煽動民心,在全國各地組織叛亂,就像是驅之不散的陰魂,讓皇帝為之頭疼到夜不能寐的程度。


    據說上一代先皇死於病疾,就跟前朝餘孽有關,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草率的把皇位傳給了當朝昏庸無能的乾元皇帝,導致國事衰退。


    如今大乾朝的千瘡百孔,各地官員腐敗、百姓起義動亂,甚至是邪祟作亂,都有前朝餘孽的一份功勞在裏麵。


    畫麵再轉到刑場。


    劊子手收起鬼頭刀,用紅布抹去了刀刃上沾染的鮮血,幾名雜役將死犯的屍首分兩處懸掛於午門城牆,以儆效尤,最後又用清水衝刷了斷頭台,就此收場。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在議論中散去。


    太陽高照,掛在午門刑場的屍首很快就凝固了血跡,上麵又叮上了幾隻綠頭蒼蠅。


    陳柯搬個小板凳兒坐在門口,兩手托著腮,遠遠地看著午門懸掛的屍首數蒼蠅。


    一隻兩隻……三五隻……


    蒼蠅就像是趕集,越聚越多,還沒過一個時辰,就叮的一片黑。


    “陳常客,收屍了!”


    猛然間,一聲高喝將陳柯萬般無奈的思緒拉了回來。


    陳柯猛地回神,心裏興奮了一下,別的無常客恨不得落個終日清閑,但陳柯可是個敬業的工作狂。


    收屍使我快樂。


    “王差事,刑部改變主意了?”


    陳柯看著殯屍院的幾名差吏走過來,笑嗬嗬的問道。


    領頭的王差事瞄了一眼掛在午門的屍首:“想什麽呢,前朝餘孽罪大惡極,暴屍七日這是皇令,豈是隨便改意的!速速拿上裹屍袋,去春雲樓。”


    春雲樓?


    確實是春雲樓。


    那個在京城開辟酒妓行業先河的春雲樓,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已經紛紛有茶樓酒肆臨摹效仿。


    但春雲樓作為行業先驅者,憑借著陪喝陪睡的酒妓這一核心競爭力,仍舊是業界龍頭。


    今兒春雲樓仍舊熱鬧鼎沸,但並不是來喝酒尋樂,而是聚集在門口看熱鬧的。


    見有殯屍院的人還有拿著裹屍袋的無常客進了春雲樓,那必然就是有命案了。


    不過在此之前,已經來了一批六扇門的捕快。


    二樓靠裏的雅間內,陳柯拿著裹屍袋進門,先看到的就是幾名捕快在查案,雪裏蛆汪門慶正蹲在牆角悲痛的抹著眼淚,還有一名穩婆正在現場驗屍。


    那躺在地上的屍體正是閻婆。


    “秋捕頭,死者體無明傷,麵無異常,遺容安詳……符合病疾特征。”


    負責驗屍的穩婆收起了一堆驗屍所用的工具,然後衝著一名鋪頭恭恭敬敬的說道。


    在剛才進來的第一刹,陳柯的目光就被這個捕頭給吸引,這是個女捕頭,但見她身穿四爪魚紋飛魚服,腰係鸞帶,配著繡春刀,黑色襆帽下一張麵容精致,柳葉尖刀眉,紅顏玉珠唇,表情冷峻,洞察的眼神明亮而又犀利,自帶強大氣場。


    在這個封建製社會,男尊女卑的思想嚴重,女人大多都是出演婦孺的角色,所以女捕快非常少見,並且這女捕快還是穿著飛魚服,站在一群身穿黑色緇衣的捕快之中,顯得極其耀眼。


    大乾朝對於官服穿著十分講究,錦衣衛身穿四爪龍紋飛魚服,大理寺六扇門擁有武學大師級別的捕快身穿四爪魚紋飛魚服,四爪魚紋又分金、黃、白三色,其他低等捕快穿的則是最普通的黑色緇衣。


    所以從這女捕頭身穿的四爪白魚紋的飛魚服來看,最低也有著武學大師級別的實力。


    令人詫異的是,這無非也就死了個市井小民,怎麽還來了一位穿著飛魚服的捕頭?


    按理說,這些六扇門高端人才,可都是專門負責大案要案的。


    莫不是……


    陳柯下意識的菊花一緊。


    第一次出手就暴露了?


    秋捕頭聽了穩婆一番驗屍後的詳述,目光又落在了蹲在牆角抹眼淚的汪門慶身上,冷問道:“你是死者何人?”


    汪門慶趕忙擦著眼淚應答:“我是……閻東家招來的酒樓掌櫃。”


    “可還有其他關係?”秋捕頭又質問道。


    “沒……再沒其他關係。”汪門慶腦袋搖的像是個撥浪鼓。


    “那你可知你們東家平日患有疾病,或是近幾日有什麽反常?”


    秋捕頭的盤問十分專業,老練。


    汪門慶再次搖了搖頭:“我們東家雖然上了點年紀,但平日身體倒是無恙,十分健朗……”


    話說了一半,汪門慶突然抹著眼淚說道:“隻是從昨日起,我們東家就一直抱著畫卷呆看,喊不應聲,也不吃飯,像是有什麽心思,清晨我來送膳,推門就見東家他……”


    說到這兒,汪門慶像是又是到了傷心處,泣不成聲。


    秋捕頭轉頭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副攤開的畫卷。


    “就這?”


    畫卷中的內容平淡無奇,實在是讓人聯想不到什麽。


    “對,就是這畫,自從東家看了第一眼後,好像眼神就從未曾挪開過,像是入了邪一樣。”


    汪門慶連聲說道。


    “那這畫從何來?”秋捕頭再問。


    “祈魂街一個姓陳的無常客……就他,就是他昨天來我們酒樓白嫖,將這畫抵押給我們的。”


    汪門慶指著剛進來的陳柯,加重了嗓音說道。


    話音還未落下,陳柯瞬間感覺一道寒光而來,像是正道的光落在了身上……


    說實話,此時麵對秋捕頭淩厲的偵查目光,陳柯心裏有點小慌。


    關鍵是對這個秋捕頭不熟,所以心裏也沒個底兒。


    但最基本的那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不至於慌到自亂陣腳。


    還不等秋捕頭來問,陳柯主動開口說道:“捕爺,這畫兒確實是我抵給閻東家的,畫兒是街口雜物堆裏撿來的。”


    這畫兒既沒裱框,用的也是劣紙,怎麽說都合情合理,即便說成茅廁裏撿來的,那也是在常理之內的。


    可是讓陳柯沒想到的是,話音剛落,秋捕頭突然嘴角一揚冷哼了一聲,眼神中精光乍現,像是火眼金睛般看穿了一切陰謀詭計。


    闊怕,這闊怕的小眼神讓陳柯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刑部的按摩椅。


    第一次出手就暴露了怎麽辦?


    “憑借著自己貌如潘安的美色,能不能挽救一下?”


    “還是說先下手為強,把他們全部都給埋了去?”


    “武學大師級別的捕頭有多厲害?四招收屍送葬能不能將她送走?”


    “關鍵咱從來都沒打過架啊!”


    短短的一瞬間,陳柯腦海中浮現起諸多念頭。


    “你在說謊!”


    下一秒,秋捕頭一聲怒斥。


    屋內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瞪大眼睛扭頭看向汪門慶。


    秋捕頭這聲怒斥,也是奔著汪門慶去的。


    就像是劊子手的那把鬼頭刀,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又疾落在了汪門慶的身上。


    原本是蹲在地上的汪門慶直接被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捕爺,我沒說謊啊,這畫兒真是陳常客抵押給東家的,他剛才不都也承認了嗎?”


    秋捕頭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剛才問你與死者可有其他關係,你說了謊,其實你與死者還有男女私情!”


    “啊?捕爺冤枉,我與東家相差三十歲,豈可能與她有男女私情,無憑無據,這可不能妄加猜測,壞了小的名聲啊。”


    汪門慶臉色大變,急忙辯駁。


    “哼,當然有憑有據!”


    秋捕頭走到床邊,掀開被褥,抽出了被褥下麵係著的一根紅繩。


    汪門慶下意識的咽了口吐沫,說話開始有些結巴起來:“秋捕頭,僅……僅憑這一根紅繩,怎就能說我與閻東家有私情?”


    旁邊的陳柯也是納悶,這一根紅繩能說明什麽?


    “你們東家是不是喜歡倒掛金鉤之勢,但由於老邁體力不支,難以持久,所以就借助這紅繩捆束腰間?而你脖頸有明顯沒有消退的淤血痕跡,自然是長久頭枕這床邊磨出來,還說你與你們東家沒有男女私情?”


    秋捕頭厲聲厲色。


    陳柯在旁邊直呼臥槽,什麽是倒掛金鉤,雖然不懂,但聽上去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汪門慶已經徹底渾身癱軟,頭冒冷汗,臉色發白,這說明秋捕頭判斷的一字不誤。


    “另外我從剛才一進門,就看你雖哭的傷心,卻演戲拙劣,一副假慈假悲,惺惺作態的模樣,可不是在故意遮掩些什麽?”


    本就已經嚇得癱軟在地的汪門慶再聽這話,更是假哭變真喪,立即開口解釋:“我這是……”


    但話剛開口,後麵的解釋又被咽了回去。汪門慶假哭是真,那是因為閻婆孤家寡人一個,如今命喪黃泉,落下產業沒有子嗣繼承,自然就要落在自己的手中,想起了這麽開心的事兒,哪兒還能哭的逼真?


    但這把這話說出來,可就又成了殺人動機了。


    “行了,多餘的解釋到了刑部再說。”


    “來人,將這廝交給刑部細查!”


    秋捕頭雷厲風行,手下的緇衣捕快上去就把汪門慶五花大綁,根本不再去聽汪門慶的任何哭喊叫屈。


    這直叫陳柯如釋重負,忍不住高喊了一聲“捕爺明察秋毫……”


    “少在這拍馬屁,這婆子孤寡一人,喪事就免辦了,直接收屍處理了吧。”


    秋捕頭瞟了陳柯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隨即轉身離開,背影瀟灑,淩厲颯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妖魔亂世當收屍人那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感覺又行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感覺又行了並收藏我在妖魔亂世當收屍人那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