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蕙蘭親耳聽到虛掩的門被推開的聲音,親眼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親耳聽到茶盞碎裂的聲音,這一切都是毋庸置疑的。絕非她捕風捉影,而是蕙梅已然開始了她的陰謀。


    第一次聽到聲音,是蕙梅想確認她是否住在這間客房。而第二次,則是蕙梅指使隨行小廝,換上客棧店小二的衣裳,假意向她送茶水。而那茶水中,已被蕙梅摻入了蒙汗藥。隻要蕙蘭和思菱喝下此茶,就會立刻暈倒,失去意識。


    在蕙梅眼中,此計可謂天衣無縫,接下來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她會趁蕙蘭主仆昏睡時,溜進房間與蕙蘭互換衣裳。然後讓小廝將昏迷的蕙蘭轉移到她的房間控製起來,她則留下,繼續做回梅妃。


    如此,姐妹二人便能再次順利互換身份。待思菱醒來,看到的仍是“梅妃”安然無恙,不會起疑,也不會發現任何異樣。


    天亮後,她就可以在侍衛和衙役的護送下順利入宮。而蕙蘭即便醒來後知曉真相,也無計可施。事已至此,如果蕙蘭將事情鬧大,隻會兩敗俱傷,還會連累鄧家全族老小的性命。因此,蕙蘭隻能忍氣吞聲,接受失去一切的現實。


    昨晚之事,蕙蘭雖未親眼所見,但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姐姐發現我中途返京,定然是喜出望外,設下她自認為天衣無縫之圈套。然她為何突然放棄此計?明明箭已在弦,端著茶水至我門前,卻摔碎茶盞,夜半匆匆逃離,為何?”


    蕙蘭邊思索,邊緩緩下樓。


    來到一樓,她環望四周,見思菱立於客棧門口,與那賬房先生小聲交談,且怔怔望向樓梯方向。


    思菱見蕙蘭,忙奔來,扶住她手臂,小聲問道:“娘娘,可有失物?尋到否?”


    所有行李皆由思菱親手打點,有無遺漏,她自是清楚。


    蕙蘭此時方驚覺,身為她貼身侍女,向來與她形影不離的思菱,方才她稱上樓尋物時,竟未隨身相伴左右。


    “她留於樓下,乃是有問題欲詢問那賬房罷!”蕙蘭暗想。


    她未理會思菱,而是目光銳利地看了她一眼。思菱微微一怔,眼神躲避,似不敢與她對視。


    蕙蘭瞬間意識到什麽,前因後果瞬間聯係起來,所有疑惑,在此刻全部迎刃而解。她甩開思菱攙扶,大聲命令侍衛與衙役:“出發!”


    回程路上,蕙蘭一直沉默不語。


    思菱坐於其旁,惴惴不安,見她臉色陰沉,更是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蕙蘭雖身體仍諸多不適,但她強忍著,命車夫加快速度。“昨日我疏忽了,竟還在落雲鎮留宿一晚。如今想來,著實後怕。姐姐未往西南,我在路上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馬車飛馳,兩個多時辰後,順利抵達宮中。


    進宮門後,兩名侍衛與蕙蘭道別,稱要去向太後複命,並帶來了皇上臨走前的口信。


    此時,蕙蘭無暇他顧,帶著思菱直奔醉心殿。


    直到跨入醉心殿大門,蕙蘭才如釋重負。總算平安歸來。


    然而,才放下心頭一重擔憂,另一重擔憂即刻湧上心頭。蕙蘭深知,在她身邊潛藏著可怕而致命的隱患,亟待她立刻解決。


    見蕙蘭和思菱進門,思冰、彩蝶、素靨、田青等一眾宮女太監趕忙迎上,皆是又驚又喜。喜的是娘娘歸來,驚的是娘娘隨皇上去了西南,為何短短兩日便又折返。


    思菱一改路上的萎靡與不安,迫不及待地當眾宣布了蕙蘭有孕的喜訊。


    無需多言,醉心殿上下,瞬間沸騰。


    思冰更是喜極而泣,奔過來連聲問道:“娘娘,這是真的嗎?奴婢不是在做夢吧?”


    蕙蘭笑著應道:“自然是真的……待會兒都有賞賜,人人有份兒!”眾人歡呼起來。


    在歡快的氛圍中,蕙蘭高聲喊道:“思菱,隨本宮進來!”說完,她便率先走進偏殿的暖閣。思菱稍作遲疑,隨即跟了進去。


    蕙蘭在貴妃椅上坐下,目光緩緩看向她,冷冷命令道:“把門關上!”


    對思菱,蕙蘭向來和顏悅色,甚少如此語氣。


    思菱不禁渾身一震,戰戰兢兢地走過去,關上了暖閣的門。


    她緩緩轉過身,眼神極不自然地與蕙蘭對視。


    蕙蘭銳利的目光,使她瞬間崩潰。她呆立原地,惶恐地嚅囁道:“娘娘……”


    蕙蘭單刀直入,麵無表情地問:“昨晚,門口破碎的茶盞中放有蒙汗藥……本宮出門時,瞥見一個身著客棧店小二衣裳的身影,你走在本宮前麵,理應看得更清楚,可你為何說是過路客人……”


    蕙蘭突然抬高嗓音:“你其實早知有人要害我,卻故意欺瞞本宮!”


    思菱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驚慌失措地說:“娘娘饒命,不是這樣的……!”


    蕙蘭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思菱:“在此之前,你從樓下回到客房,說了一大通。你明知門口有人偷聽,故而故意提及本宮懷有身孕之事,你是有意透露這個消息,對嗎?”


    思菱的眼睛不敢直視蕙蘭,整個人趴在地上,卻遲鈍地點了點頭。


    蕙蘭的心驟然一沉,果然如此!


    “這麽說,你知道誰想害我……你們,早已裏應外合,串通一氣了!”盡管內心恐懼已達極點,蕙蘭仍厲聲道。


    思菱猛然抬頭,滿臉血色盡失,她顫抖著嘴唇,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娘娘,不是這樣的,奴婢沒有……奴婢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是因為奴婢在客棧裏,看到……看到之前的梅妃娘娘了,奴婢知道她的意圖……奴婢想暗中阻止她……”


    “之前的梅妃娘娘”這幾個字,讓蕙蘭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所預料的最壞狀況,竟成現實。她眼神空洞,望著思菱,喃喃問道:“你早知……早知本宮真實身份……何時發現?如何得知?”


    思菱再次惶恐點頭。


    沉默片刻後,她終於鼓起勇氣與蕙蘭對視,一臉決絕,輕聲道:“奴婢……確早有疑慮。自夫人和……二小姐進宮會親後,娘娘變化甚巨。三皇子出事後,那梅妃……對皇後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反抗,連喝避子藥,也皆是主動前往翊坤宮。


    加之其心情不佳,動輒發怒,對宮外流言,卻又沉默不語。奴婢其實已斷定,她與三皇子之事,定然有關。


    會親後,娘娘卻突然敢於反抗,奴婢喜之同時,漸覺異樣。眼前此梅妃,與先前那梅妃,除長相相同,性情實則天差地別。 奴婢也僅是心中暗自揣測,甚至不敢深思。


    直至您首次前往雲若寺,章威將軍當奴婢之麵,將娘娘叫走。您歸來後,失魂落魄,奴婢直覺有事發生。


    故第二次,娘娘又獨自前往槐樹林,稱有事。等約一刻鍾,奴婢終是放心不下,便讓思冰留於雲若寺……奴婢則悄然前往槐樹林,隱於一樹之後,聽到了您……和……和之前那梅妃的談話,在震驚之餘,也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究竟是何緣由……”


    蕙蘭微微閉目,心中如驚濤駭浪,翻滾不息。


    蕙蘭暗自思忖:“我早該料到這些!此女聰明伶俐、心思縝密,自我入宮以來,她幾乎與我形影不離。時過境遷,諸多事端,她怎會毫無察覺?”


    她竭力讓聲音保持平靜:“既已知真相,你昨日便是蓄意相助舊主了?姐姐她不知我有身孕,你如此行事,正好能讓她及時止損。否則,她此時假扮我入宮,無疑是自尋死路。


    我身懷有孕,這是她無法偽裝的。她飲了過量的避子湯,又剛經曆小產,身體受損嚴重,恐難再有身孕……你從小跟隨姐姐,跟我不過數月,自然與她感情更深……”


    思菱發瘋似地搖頭,淚水滿臉:“娘娘,您誤會了。昨夜,奴婢下樓為娘娘取晚膳,上樓後,瞥見她緊貼在房門,偷偷向裏窺視。奴婢驚得躲在屏風後,靜觀其變,見她聽到娘娘喚我之聲後,如驚弓之鳥般飛奔回房。奴婢當即意識到,她可能要對娘娘不利。


    所以,奴婢進屋後,故意高聲強調您懷有身孕之事,就是想告誡她,莫對您輕舉妄動,更勿妄想假扮您入宮。您已有身孕,她即使入宮,也遲早會敗露。奴婢並非想幫她,本意是避免兵戎相見,救娘娘一命……


    畢竟,即便她對此一無所知,入宮後身份敗露,但憑她的個性,必會不顧一切,魚死網破,道出實情,最終兩敗俱傷。連娘娘您……和將軍、夫人,也恐難逃牽連!


    今日上午,您上樓之後,奴婢悄然向客棧的賬房先生打聽過,昨日夜半,她……攜同兩名小廝,朝落雲鎮東北方向去了。娘娘應盡快傳信給鄧老將軍,讓他速速派人尋覓,將她控製起來……否則,任她流落在外,於娘娘而言,乃是一大隱患,萬一被人撞見……”


    原來如此!


    蕙蘭心中一暖,扶起思菱,心中仍有疑慮,索性直言問道:“然而,你明知我乃假冒的梅妃……為何還要向著我?”


    思菱擦去淚水,哽咽著說:“娘娘,奴婢跟您說實話,奴婢雖為宮女,但也有自己的判斷,亦知是非善惡,曉得公道自在人心。


    此事,本就是她有錯在先,在娘娘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讓您入宮頂替她,何其危險。而今,她又想將您趕出宮,自己重歸梅妃之位,天下豈有此等道理?妾身自然不會向著她。


    於私而言,雖說從前在鄧府時,奴婢與您也算相熟,然則奴婢一直侍奉在前梅妃身側,對您的脾氣秉性不甚了解。這大半年的相處,相比之下,奴婢確實更為喜愛您了。


    自您入宮以來,誰都不懼,無論是容妃還是皇後,皆敢於追尋真相,也敢於與她們抗爭。妾身跟隨您,心中暢快,醉心殿的人外出,誰都要高看一眼,不似從前,總是戰戰兢兢,憋屈難耐……”


    思菱話未說完,忽聞外麵傳來小太監田青的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蕙蘭心中一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出了西偏殿,蕙蘭見太後在槿汐姑姑陪同下,已進入醉心殿大門。


    她趨步向前,跪地行禮:“太後娘娘駕臨,臣妾失迎。”


    太後快走兩步,笑盈盈地將蕙蘭扶起,和聲說:“有身孕之人,不必總行此大禮。”


    太後端詳蕙蘭,關切問道:“不過兩三日,怎清瘦如此,是害喜了吧?孕吐可嚴重?”


    蕙蘭搖頭:“不怎麽吐,隻是沒有食欲,吃不下東西。”


    話正說著,思菱出來,恭順立於蕙蘭身側。


    太後不經意看了思菱一眼,驚問:“咦,你這婢子眼睛為何紅腫?可是剛哭過?娘娘有孕乃大喜之事,何至於此?”


    太後竟連此等細節都能留意,蕙蘭霎時捏了把汗。


    “方才我與思菱在暖閣內談論那般隱秘之事,真怕太後這突然一問,令思菱緊張之餘,不小心說漏嘴。”


    蕙蘭瞥了思菱一眼,卻見她愣了一下,勉強笑道:“回太後,娘娘此程,曆經艱辛,一路上幾乎未進食,且馬車顛簸,於娘娘而言,仿若酷刑……奴婢雖跟在身旁,卻無能為力,著實心疼。”


    說著,眼淚又滾落下來,她側過臉,忙拿帕子擦拭。


    太後麵露動容之色,慨歎:“這婢子……梅妃平日沒白疼你,甚是貼心懂事。不必擔憂,皆是害喜所致,過了這段時日便好。”


    思菱甚是機敏,即刻止住眼淚,跪地叩謝太後稱讚與寬慰。


    而後,蕙蘭與太後交談著,將其引領至醉心殿正殿。待太後落座,思菱迅速奉上茶水。


    槿汐姑姑麵帶微笑說道:“護送梅妃娘娘回來的陳侍衛,已至慈寧宮回話,並帶來皇上口信。太後聞之,喜不自禁,即刻動身前來探望娘娘!”


    蕙蘭急忙起身,恭敬地說道:“臣妾本該回宮後即刻向太後請安,怎奈一路奔波,唯恐失禮,便想先回醉心殿梳洗,煩勞太後親自走這一遭!”


    太後向蕙蘭揮手示意:“無妨,坐下罷……無妨的,皇帝傳話,請求哀家親自照料梅妃身孕,言其信不過他人。瞧瞧,他仍最心係梅妃!”


    蕙蘭不禁麵紅耳熱,念及皇上,一股酸楚而甜蜜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如今行至何處?是否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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