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思冰姑姑突然朝著憶桐的住處望了一眼,露出一絲不易捉摸的微笑。


    憶桐猛地一驚,心中湧起一股寒意。


    她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作為鳳鸞宮的掌事宮女,思冰姑姑必然對此處了如指掌。因此,她不可能不清楚透過自己的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正殿的回廊。


    那麽,她選擇在此地與父親交談,並故意說出那些話語,其目的何在?難道隻是巧合嗎?不,絕對不是!思冰姑姑定是有意為之。


    這般思考著,憶桐迅速冷靜下來。


    她明白,既然思冰姑姑已經知道自己在暗中窺探,那麽繼續躲藏已無意義。與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麵對她,看她究竟有何意圖。


    畢竟,以思冰姑姑的智謀和手段,如果真要對付自己,自己也無處可逃。


    於是,憶桐毫不猶豫地“呼啦”一聲推開了窗子,探出頭去。


    她目光堅定地直視著思冰姑姑,毫不退縮。


    窗外的寒風呼嘯而過,但憶桐卻毫不在意,仿佛這寒冷的天氣無法影響她內心的堅定。


    夏蟬早就被她打發出去了。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午後,太陽高懸,但陽光稀薄,冷風遒勁,吹得人臉上生疼。整個庭院裏一片靜寂,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憶桐靜靜地站在窗前,麵無表情地凝視著遠方,與思冰遙遙相望。她的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波瀾。


    思冰被憶桐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毅然邁開腳步,沿著回廊快步向憶桐的住處走去。


    憶桐起身走出屋子,站在門口處迎接思冰的到來。


    思冰在進門之前,警惕地環顧四周,顯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來找憶桐。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透露出一種謹慎和戒備的神情。


    憶桐自然也明白思冰的顧慮,她同樣不希望別人發現她們之間的接觸。於是,當思冰閃身進入房間時,憶桐迅速地關上了房門,將外界的視線隔絕在外。


    然後,她轉過身,看到思冰正倚著屋子中間的雕花屏風,深深地看著自己,目光很是犀利。


    憶桐站著沒動,默默地和她對視,靜待她開口。


    似乎過了很久,思冰才冷冷地問道:“剛剛,你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憶桐點點頭,也冷冷地回複她:“姑姑選在那個地方,不就是想讓我一覽無餘嗎?”


    她淡淡一笑,用輕描淡寫的口吻道:“你果然聰明……不愧是陳同和思菱的女兒!”


    從看到思冰戴上綠鬆石手串的那一刻起,憶桐就猜到她很可能已經窺到了自己的秘密。


    可是,此時此刻,當她這麽輕鬆隨意地道出自己的身世,還是讓憶桐忍不住僵立在原地。


    憶桐竭力保持鎮定,明知故問:“姑姑是怎麽知道的?”


    思冰神色冷漠地回答:“我和你娘,曾經是形影不離的好姐妹。我們一起進宮,同吃一碗飯,同睡一張床……對於她,我自然是再了解不過。


    你進宮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後來,當你留在宮裏後,我找機會仔細審視了你身上穿的衣裳……就更加確信了心中的猜疑。”


    憶桐震驚不已:“衣裳?我的衣裳怎麽了?”


    思冰驕矜一笑:“你穿的衣裳,是你娘親手做的吧?一個人的容貌可能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改變,但一些小習慣,是年深日久養成的,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你暖襖上麵的盤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一看就是她的手藝!”


    思冰的聲音很平靜,平靜之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鋒芒。


    憶桐萬萬沒想到,她居然能從這樣的細枝末節中,在自己入宮伊始,就猜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要藏著掖著?為什麽不把實情告訴皇後娘娘?”憶桐皺著眉頭,嚴肅地問道。


    思冰走近憶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之所以隱忍不發,是不想讓事情變得無法收拾……你太任性了,居然敢瞞著你娘,私自進宮,還敢留在皇後娘娘身邊……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會給你娘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我今天過來,是念著我和你娘過往的情分……蘭兒姑娘,請你馬上去回了皇後娘娘,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宮裏,回到襄陽,陪在你娘身邊……”


    思冰的這番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讓憶桐很是反感。


    她固執地打斷思冰:“我不要離開……我留在宮裏,並不是任性,而是想揭開當年那樁慘案的內幕,想讓娘和爹爹能夠團聚。


    思冰姑姑,雖然我剛剛知道,你對我爹爹一往情深,但很對不起……我娘她還活著,她和我爹爹,曾是恩愛的夫妻,十幾年來,他們從不曾忘了彼此。所以,作為女兒,我想幫他們,讓他們早日相見,讓他們餘生能夠相守相伴……”


    思冰目光冷冽地注視著憶桐,良久,用嘲諷的語氣說:“真夠孝順的……揭開內幕?你以為能有什麽內幕?我來告訴你吧,內幕就是你娘殺了她的婆母,你的親祖母,還殺了另一個曾與你爹爹定過娃娃親的姑娘……陸水芸……背負著兩條人命的她,畏罪潛逃,至今不敢露麵!”


    “娘殺了兩個人?”


    這話,憶桐之前已經隱約聽到過。這會兒,從思冰的口中,再次清晰地說出來,讓她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水,徹骨冰冷。


    憶桐渾身顫抖著後退一步,受傷地說:“不,我不相信我娘會殺人,她那麽溫柔,那麽善良……再說了,她為什麽要殺她的婆母和那個什麽……陸水芸?”


    思冰再次逼近憶桐,表情陰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娘殺了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她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女,皇後娘娘待她,如同自己的親人。如果她沒有犯下死罪……或者,如果真有什麽內幕,她肯定會來找皇後娘娘給她做主,而不是舍棄她和你爹爹的感情,亡命天涯!”


    至於她為什麽殺人,因為你的祖母陳夫人不喜歡她。陳夫人想讓你爹爹遵從婚約,和陸水芸成親,但你爹爹卻堅決不從,非你娘不娶。陳夫人一氣之下,曾經設計讓你娘染上瘟疫。而你娘,確實也因此差點兒喪命。


    我想,你娘必定是在知道實情後,去找陳夫人對質,兩人發生了爭執,剛好陸水芸也在,陸水芸……自然是向著陳夫人說話。你娘在衝動之下,把她們倆都給殺了……案發之後,大理寺派人去查……就在陳府的後花園,陳夫人的後腦勺磕在一塊尖石上,導致身亡,而陸水芸,則是你娘用頭上的步搖,刺進了她的喉嚨。你娘的帕子,也丟在了現場,上麵還沾著血……再清楚不過的事實,哪裏有什麽內幕?”


    憶桐的胸口,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沉重到難以正常呼吸。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喃喃發問:“如果真像你說的這麽簡單明了,為什麽爹爹和皇後娘娘,都不相信我娘會殺人?”


    思冰的嘴角,微微上揚,卻沒有一絲笑意,隻有無盡的悲涼:“你爹爹是因為用情至深,執迷不悟罷了。想想看,他當時是兵部侍郎的獨子,備受重用的禦前侍衛統領,不考慮門當戶對,一意孤行,娶一個宮女為正妻……


    結果,他新婚的妻子,殺死了他的母親,釀成一樁轟動京城的血案。你讓他怎麽接受這個事實?他隻能騙自己另有隱情……


    至於皇後娘娘,其實她心中也早已認定你娘殺了人,隻不過你娘曾是她的貼身宮女,主仆情深,她自然是替你娘說話,為她遮掩……案發之後,想要找到你娘,其實也很容易,下發緝拿令到各州各縣,四處張貼,便可使你娘插翅難飛……


    但當時,皇後娘娘卻苦苦懇求皇上,隻暗中查找你娘的下落,不要下發緝拿令。


    名義上,是怕大規模的通緝逼得你娘走投無路而自戕,實際上呢,皇後娘娘其實也害怕你娘被抓回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寧願她流落在外,至少還能保住性命……


    所以,你不要再徒勞地找什麽真相了。這,就是真相!”


    思冰的每一句話,都說得那麽合情合理,容不得憶桐不信。


    處於崩潰邊緣的她,隻能咬緊牙關,虛弱無力地反駁道:“你在騙我……我聽到你跟我爹爹說的那些話,你想讓我相信娘犯了死罪,然後就可以把我逼走……你希望我們母女永遠消失,這樣……你就有機會了……”


    思冰定定地看著憶桐,淒然一笑:“如果有機會,我還用苦苦等十幾年嗎?剛才,你爹爹對我的態度,你都看見了,我哪裏還有什麽機會?我隻是把事實分析給你聽,至於走還是不走……隨你!


    你可以不信我的話,你也可以現在就出門,去告訴皇後娘娘你的真實身份,去告訴皇後娘娘你娘還活著,就在襄陽……蘭兒姑娘,你可以試試你這麽做的後果。


    整整十五年了,你娘背井離鄉,杳無音訊。不敢見自己的丈夫,也不敢讓女兒見爹爹……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犯下了死罪,她知道她的行蹤暴露之日,就是她的生命結束之時……


    我讓你走,是因為我知道你待在這兒,就是在逼死你娘。如果她得知你留在宮裏,而且還是留在皇後娘娘身邊後,她肯定會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所以,別指望你娘還能和你爹爹團聚……作為你娘昔日的姐妹,我奉勸你,你娘也不容易,讓她平平安安地活著,別再擔驚受怕……比什麽都重要!


    當然,我這麽做,也是考慮到你爹爹。他現在是鎮西大將軍,威名四海,那樁血案帶給他的影響,早已淡化……而他,差不多也已經走出來了……我不想讓你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給他造成困擾,讓他再次深陷泥潭……你娘已經傷了他一次,你就不要再傷害他了!”


    憶桐踉踉蹌蹌地退到牆邊,用後背抵著牆,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思冰最後的這番話,才真正戳到了她的痛處。


    入宮後,她之所以處處遮掩,連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敢露出分毫,就是因為在潛意識裏,她有著深深的懼怕。


    這一刻,她想到母親的種種表現:出門必用紗巾遮麵,聽到關於京城的話題就落荒而逃,哪怕對自己投奔的溫秋實夫婦,以及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敢吐露關於過往的半個字……


    她曾經跟憶桐說:“娘說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不僅不能去,在外人麵前,你不能提起你爹爹。一個字都不行……如果你不聽話,不僅會害死娘,也會害死你爹爹……記住了嗎?”


    “求您不要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的……就讓我帶著桐兒,這般隱姓埋名活下去吧……我不怕死,要不是桐兒,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們帶桐兒過去,見一麵就行了,也算是盡了份心……別的人……就不要讓桐兒見了!”


    當時,憶桐不願意相信,但是這一刻,卻又不得不相信。


    “娘就是因為殺了祖母,無顏麵對爹爹,也害怕被人發現行蹤,所以才要這樣。不然,還能怎麽解釋呢?”


    思冰見憶桐淚流滿麵地靠牆而立,歎了口氣說:“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想通了,就盡早離開,不要惹出什麽麻煩……連我都能看出破綻,何況皇後娘娘……以她的聰慧縝密,肯定也有所懷疑,等到她審問你的時候,一切就都晚了!”


    憶桐醒悟過來,心裏已然屈服。


    她揩了把眼淚,抑製住喉嚨裏的哽咽,低聲道:“讓我……考慮考慮吧,思冰姑姑,請您……把我娘的綠鬆石手串還給我吧……我要帶回襄陽,還給娘……她就帶出去這麽一件舊物,這是她唯一的寄托……”


    思冰不解地看著憶桐:“什麽意思?你娘的綠鬆石手串……怎麽會在我這兒?我戴的是我自己的,你難道沒聽皇後娘娘說嗎?我們倆各有一串……你把你娘的手串丟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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