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的小孩都不喜歡齊老道,當然也包括我自己,他的臉上從來就沒有過喜怒哀樂,誰也沒有見過他縱聲大笑,誰也沒有見過他哭過,總是木著一張臉,像是那臉不是他自己的。小孩不喜歡他的原因還有,就是隻要他去誰家,誰家的孩子就得挨紮,醫生好賴是紮屁股,可他不是紮手,就是往頭和臉上紮,疼極了,末了還要把針往裏使勁得撚一撚。最可恨的就是,他去誰家,誰家如果上供,臨走之時,那供品非跑他兜裏去不可。


    那道觀破敗極了,斷牆殘垣,隻是正殿裏被他打掃的還幹淨一點,他住在西廂房裏,東廂房裏也坐著個大頭神仙,隻是塗的花裏胡稍的。


    他住的房前牆下白天裏總放著個夜壺,我們有時侯就會悄悄的溜進去給壺口之處放些山刺。


    一次正好給他碰上,他一把抓住張小,從他的頭上撥了一根頭發,放在了張小的脖子上,忽然就變成了一條小指粗的青綠色小蛇,那小蛇蜿蜒盤旋在張小的脛脖間,即不咬他也甩不掉。張小嚇呆了,突然間跺著腳的大哭,老道著慌,急著虛空一抓,那小蛇就不見了。


    張小還是哭,老道左右看看,就安慰他說,“給你變個花兒吧。”從兜裏掏出一根綠絲線種在地上,嘴裏念念叨叨,突然間地上就長出一根綠草,綠草見風長高,頂端顯一個花蕾,慢慢花蕾怒放,開出碗大的一個花朵,老道縱身一躍,跳在花裏,那花如初長時一樣,卻漸漸枯萎,將老道包在花內,瞬間就不見了。


    張小此時哭聲也止住了,張著大嘴,眼晴眨都不眨了,我也目瞪口呆。


    從道觀出來,我和張小肯定地說,這個齊老道是個騙子,越老越會騙人。


    回家後,我把齊老道戲弄張小的事情告訴母親,因為這件事情我感到好笑,好笑的是張小膽子太小,同時我也感到新奇,新奇的是那個齊老道會變戲法,是個騙子,因為我見過變戲法,有一回村裏來了兩個耍猴的,一通鑼鼓耍猴,翻斤頭,跳火圈,敬禮。耍完猴之後就是變戲法,用三個碗扣一個石頭蛋,讓孩子們猜在那個碗裏,我們總也猜不著,明明看到扣在了右碗,翻開時卻扣在左邊碗底。也會看到明明扣在了中間的碗裏,卻又出現在旁邊一個孩子的袖筒裏,真是奇怪。接著會擺出藥丸,有治療老人風濕疼的,腿疼,腰疼的,反正好多樣種的藥丸,那一個壯實的漢子賣大力丸最為賣力,光著膀子,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山一樣的響。嘴裏喊道,“你吃了我的大力丸,長力氣,上山砍柴能背三百斤,吃了我的大力丸長壽能活九十九。”


    但是賣的最多的還是能治老病的腰腿疼的藥丸,都是村裏的一些老年的老頭,老太太們買了去,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在街邊嘮叼,“又讓人騙了,根本不管用。”


    母親聽完我們去道觀的事,臉色登時就黑了下來,一頓斥責,把我罵得狗血噴頭,那一瞬間,平時溫柔可親的母親就變成咋毛發威的母老虎了,我翻著白眼珠,心說,你至於麽,我可是你的親兒子。


    末了她還是一再的囑咐,道觀不能去,齊老道不能惹,那老道通著神呢。


    說起紅衛兵鬥老道的事,還是聽二老粗在街麵上講的。


    那年城裏來了一隊紅衛兵,要破除四舊,第一目標就是把齊老道綁著遊鬥了三天,第四天要拆除神象,破除迷信,可齊老道死活不讓,用身子擋著,惹腦了紅衛兵的趙司令,一聲令下,將齊老道五花大綁,跪在觀前,在全村人的圍觀下,一根杯口粗的木棍在肩背處打了百十多棍,齊老道沒事人似的,木棍著身,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最後木棍打折了,齊老道皮肉一點血印都沒落下。氣得那位趙司令院裏院外轉圈,後來齊老道單獨和趙司令談了一個多時辰的話,不知為什麽,紅衛兵就放過了他,都撤走了。


    大隊長姓杜,叫杜尚才,在村裏是個口碑很好的人,口碑好是他愛給人幫忙,比如誰家有了喜事,他總會提前對辦喜事的家主打個招呼,“孩子辦事不容易,一輩子才一回,有啥要幫忙的,提前言語。”家主當然是千恩萬謝的客氣一番。如果誰家喪了老人,就更能顯出他的權威性,早早的來到死人的家裏,幫著家主出出主意,安排幫忙人員,誰打坑的,誰抬棺,都是經過他一手安排,當然,請吃飯時,他也是首坐。


    他也最愛給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幫忙,尤其是一些家主男人在外工作的人家,每到隊上秋糧上場,看到那個女人分到口糧正愁無法運回家時,他就會褂子一甩,湊到眼前樂嗬嗬地說一句,“誰家沒個難處,來,我給扛。”一袋糧被他甩在肩上,輕輕鬆鬆的扛了回去。那小媳婦就會千恩萬謝的感激一番,他英武豪俠的說一句,“誰沒個難處,甭客氣,有啥難處言語一聲,”臨出門就會四處張望一下,看人家家中是不是有些好吃的,紅薯了,或者黃瓜之類的可吃的東西,他也不客氣,隨便拿起吃著就出門了,如果沒有,院裏的杏子,或者蘋果他也得摘幾個,那時物資貧乏,這也算不得毛病,隻能是落下一個好吃的名兒。


    一次他兒子和本村年歲相仿的孩子吵架,兩個孩子吵得火氣朝天,引來了一堆的孩子們圍觀。他一個孩子為了揭短,就罵上了他的父親。“你爸爸是個好吃鬼,你們全家都好吃,都是好吃鬼。”


    大隊長的兒子不依不饒了,定要探個究竟,“你今天給老子說清楚,我爸好吃,吃了你家啥子了。”


    “吃過我家蘋果,還有柿子。”


    “那也是你媽願意的,給的。”大隊長的兒子氣勢洶洶。


    “就是好吃,是好吃鬼,誰願意給了,你爸爸還吃過我媽的奶。”那孩子受了委屈,極力地找著能揭對方短處的話頭說。


    圍觀的孩子們都笑了。


    大隊長的兒子似乎受了莫大的汙辱,便撲上前去,兩個小孩由嘴架轉而撕扯起來。


    有一次,大隊長老杜半夜裏從一位小媳婦家出來,夜深人靜,隻是天邊的半鉤月亮照在靜寂的街上。他心裏很舒暢,正啍著郎裏格郎的小曲往家走著。突然就看到街邊的牆角處站起來一團黑影。他心裏嚇了一跳,想著,這時節街邊還有站街人,兩步就到近前,原來是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他心裏想到,這半夜三更的還有在街邊溜達的人,忽然想起這老太太是前年死去的人,正是剛才這家家主的媽媽。頓時覺得脊背涼風咋起,頭發絲都冒了涼氣,心裏驚的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回家,後半夜在被窩裏抖了半夜。


    第二天廟觀裏找到齊老道把事情說了,當然不能全說了。可齊老道告訴他,要解決這件事必須是家人給燒紙操辦,他杜尚才隻能在家裏蒙著被子等待。因為這是陰事,自己是不能辦的。


    沒辦法,他老婆猜到了原由,哭鬧了半曰,要不是怕影響他大隊長的前程,早到街上去撒潑了。


    不過還是老杜悟性好,免不了跟婆娘睹咒發誓一番,事情也就求得了婆娘的原涼。


    村莊實在是太小了,免不了一股風把他的事吹到了街麵上。說老杜半夜去給小媳婦做計劃生育工作,半夜裏碰到鬼了,搗騰了三天才把鬼送走。當然這件事情對老杜在街麵上影響不大,就算是刮了一陣風,十天半月的也就過去了,老杜愛幫忙依然如故,隻是夜裏再不敢出門幫忙了。


    齊老道來了,一進門查看了我的病情,對我父親說,“不礙,不礙,隻是中了點邪氣,驅一驅就沒得事了。”


    母親給獻上茶杯,他輕輕地拿起啜了一口,村裏的人都說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喝茶,果然是,見了那杯茶,他坐了下來,父親是村裏隊部的委員,但是最和齊老道說得來。當時村裏有好多人都要求道觀的十畝地歸公,讓齊老道去生產隊上班掙工分,但是被我父親和老杜給擋住了。因為此事大會小會沒少給村民做了思想工作,“他是道教的人,和咱們生活習性不一樣,讓他來上班不合適,中央政策還講信仰自由,再說了誰家沒有個大人,小孩鬧病,誰沒求過他看病。”在他們兩人的一再堅持下,這件事就過去了。


    父親心地厚道,他是怕把齊老道納入生產隊以後,意見更多,沒人做飯,上工遲到,老道還有好多道人的功課,到末了時別弄的意見更大了。所以他和老杜都通了氣,不願讓齊老道來生產隊上班。


    齊老道對父親說,張家那孩子嚴重的多,他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陰氣浸入了髒腑,好在是孩子,自身有陽氣抵禦,如果是四十歲朝上的人,昨天就不行了。看他那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張小過幾天也就沒事了。我想,也不知道張小那天在洞底遇到了什麽,他又吃了什麽,是不是那個女鬼給他吃的,哈,哈,,這回有得說了,好吃鬼原來是他。


    齊老道和父親說,我長得清奇,有一股自然的仙風道骨,想收我為徒,父親聽了,看著母親猶猶豫豫半天沒說話,我心說,我才不給你當什麽徒弟,做個老道有什麽好,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待在觀裏,悶也悶死了。


    一會兒,母親想出一個破主意,要老道認我做幹兒子,齊老道認為也不錯,於是,那一天,在我的極不情願下認下一個幹爹齊老道。


    後來聽母親和父親說,認下這門幹親,有兩個好處,一是孩子認了幹親好養大,二是以後孩子沒個前途好跟他幹爹學點本事糊口養家。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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