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齊長老分別後,無淵回了無名峰。


    他孤身立於半空,俯瞰著腳下的高聳山峰,冰冷宮殿。


    這是他住了幾百年的地方,是修煉之所,是安身之處,但今日卻顯得格外空曠。


    無淵垂眸,禦劍而下,在無名峰上站定那刻,陡然生出一種無家可歸之感。


    可這明明就是他的......


    無淵原地站了片刻,禦劍飛向明雪峰,朝奈川境宗主借了名弟子,接連捏出五個傳送陣,徑直來到奈川境不忘崖。


    隨他而來的弟子在給他開完界門後就被無情拋棄,獨自回了滄瀾界。


    奈川境今日下著雨。


    霧蒙蒙,陰沉沉。


    但婠煙所在山洞前的金鈴花依然燦如驕陽。


    洞前有結界,但不攔無淵。


    他穿過結界,踏進洞穴,朝母親的冰棺走去,在看清棺中景象的那刻,無淵微微睜大雙眸,頓在原地。


    棺裏躺著兩個人。


    老祖側躺在他妻子身旁,下巴抵著婠煙的額頭,右手搭著她的腰,左手代替玉枕從她脖間穿過,將人攏在懷中。


    他睡著了。


    呼吸綿長,神情安然。


    老祖來這裏時總是年輕時的模樣,但依然滿頭白發,和婠煙柔順明亮的青絲纏在一處,黑白分明。


    恰如兩人,生死相隔。


    無淵沒再靠近,眸光顫動著看了片刻,轉身離開。


    他終於明白,為何父親明明還有他這個兒子,劍老他們卻總是用‘孤家寡人’來形容父親。


    無淵走出洞穴時,雨歇雲散,但還有幽涼之氣,輕易穿透衣衫直往骨縫裏鑽。


    他離開不忘崖,沒有目的地禦劍飛了半刻鍾,落在一處不知名的山峰。


    雨後涼氣不知何時氤氳成霧,絲絲縷縷匯聚成浪,白茫茫一片。


    蒼茫寂寥。


    他茫然站在霧中,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


    “無淵!”


    霧中陡然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無淵愕然抬眸,腕間鴛鴦鎖突然燙得驚人。


    朦朧霧中閃過陣印的金光,一幽藍身影破霧而來,徑直朝他掠來。


    薑雀眼底帶著薄怒,一把攥住無淵衣領:“你有必要跑——”


    聲音戛然而止。


    無淵俯身抱住了她,稍彎著身,頭也埋進薑雀的頸窩,手臂用力,將人完全裹進懷裏。


    直到能聞到她發間的淡香,看到她臉頰旁細小的絨毛,感受到她身上蓬勃的溫暖。


    薑雀起初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奈川境起了霧。


    ‘無淵記錄表’第二條:


    怕霧。


    想問的話和伸出的手同時收回,薑雀任由無淵抱著,伸手在他冰涼的背上安慰似地拍了拍。


    結果無淵一言不發地越抱越緊。


    心髒不斷被擠壓,她的心髒感受到無淵的心跳。


    好像同時擁有了兩顆心髒。


    砰、砰、砰。


    薑雀張嘴深吸了一口氣,拍在他背上的手用力攥緊他的衣袍:“鬆開一些,我喘不上氣了。”


    “不。”無淵淡淡應了一聲,不僅沒鬆,還在薑雀耳朵上咬了一口。


    薑雀:“......”


    “我單手就能把你掄飛這事你清楚吧?”


    無淵悶笑一聲,一點點鬆開手臂。


    薑雀退後半步,拉開點距離,看了無淵一眼說:“我有問——”


    她還是沒能把話說完。


    無淵上前半步,再次把人抱住,這次把下巴搭在了她頭上。


    薑雀:“……”


    她想起無淵親人那次也是這樣。


    一次不行。


    薑雀努努嘴,沒再反抗,等無淵自己鬆手。


    起初,無淵身上很涼,後來,一點點被她暖透。


    身體和靈魂深處的冷意都徐徐散盡。


    薑雀也沒悶等,安靜沒多久就開門見山:“你有沒有喜歡上別人?”


    無淵:“沒有。”


    薑雀繼續問:“有沒有色誘過別人?”


    無淵擰眉,手臂微鬆,低頭看向懷裏的人:“沒有。”


    “我跟你說話時,你為什麽往後退?”薑雀恰好抬頭,鼻尖從無淵下巴擦過,四目相對,雙唇近在咫尺。


    薑雀的聲音很平和,不是質問,隻是詢問,看向他的眼神裏也是疑惑更多。


    無淵攬在薑雀腰間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怕你要跟我解契。”


    薑雀不知道無淵聽錯,聽到他回答的那刻隻覺得奇怪,剛要問,無淵已經開口解釋。


    “我聽見淩霞宗的弟子問你要不要和我繼續做夫妻,你說會解契。”


    “你聽錯了,我回答的不是這個問題。”薑雀當時回答白蘿卜們的問題時根本沒注意,聽無淵這麽一說才驚覺當時的回答確實引人誤會。


    她往後仰了仰頭,兩人離得實在太近,總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親上。


    “我暫時沒有跟你解契的想法。”薑雀也回得坦誠,“我覺得咱們需要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你覺得呢?”


    好好熟悉了解,確認兩人是否適合在一起生活。


    “你聽到的話是一場誤會,我回答的是白蘿卜另一個問題——”


    她又又又沒把話說完。


    無淵垂著眼親過來,在她唇上輕輕一碰,很快分開,說:“好。”


    兩人對上視線,薑雀下意識抿了下唇,邊往後退邊問:“什麽?”


    什麽好?


    無淵追上去,腳尖抵著她的,抱住人,一手撐在她後頸,吻在額頭:“單獨相處一段時間。”


    說完,垂下長睫去看薑雀。


    薑雀沒抬頭也沒看人,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呼吸有點亂。


    她不太習慣這樣,心跳得很快,感覺要脫離掌控。


    她不喜歡不能掌控的東西,就像穆春枝的病。


    會讓她無能為力,不知所措,痛苦萬分。


    薑雀從無淵懷裏退開,轉身背對著無淵,威脅人:“你再來我真的動手了。”


    語氣硬邦邦。


    無淵察覺到薑雀混亂的情緒,沒再靠近,沒再讓她亂。


    很快整理好自己翻湧的情緒,朝薑雀道:“回家嗎?”


    “回。”薑雀朝身後人伸出手臂。


    無淵愣了一瞬,握住她伸過來的手,仔細看了看,問薑雀的後腦勺:“有哪裏受傷了嗎?”


    他沒發現傷口,而且自己身上也沒出現傷口。


    薑雀回頭看他,走到無淵身邊把他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語氣認真。


    “不是怕霧嗎?閉眼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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