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陽宗地界不許禦劍。


    薑雀幾人沿著翠屏山脈的小徑蜿蜒而上,山間鬆柏成林,有靈獸奔騰。


    山巔直入雲霄,赤陽宗就坐落於那處。


    習慣禦劍的幾人從山腳一路爬上來,累夠嗆。


    聞耀綴在薑雀和拂生身後,喘著粗氣跟照秋棠吐槽:“我終於知道你們宗門為什麽人少了,都累死在這山上了吧?”


    照秋棠早就爬慣了,氣定神閑地:“你怎麽知道,每年得死幾百個。”


    聞耀:“......”


    照秋棠噗嗤一笑:“騙你的。”


    聞耀剛鬆了口氣,又聽見她說:“也就幾十個。”


    這下不僅聞耀嚇一跳,拂生和薑雀也回頭看她:“都是累死的嗎?”


    照秋棠看著三人嚴肅的表情,哭笑不得:“沒有累死的,都是自我了斷。”


    三人臉都黑了,這山到底是有多難爬?!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照秋棠示意三人繼續爬,“跟這山沒多大關係。”


    “天下人各有各的不易,修仙弟子也逃不過,有些受不住的,挑個好日子散盡一身修為,從山巔往下一躍,骨頭都碎成渣。”


    一句話給三人幹沉默了,話題突然就沉重起來,之後一段路三人悶頭爬山,念了一路往生咒。


    拂生走在最前,走過一處拐角,腳步緩緩停住。


    “怎麽了?”薑雀跟著她停下,目光也隨著她望向不遠處的一株鬆柏。


    樹下靠坐著一位粗布麻衣的婦人,臉色十分蒼白。


    她的小腿受了傷,血肉外翻著,十分猙獰,聽見動靜往薑雀這邊看了一眼,沒有出聲隻眼露哀求。


    聞耀和照秋棠也趕了上來,停在薑雀身側。


    四個人在小徑上擠成一排,默默望了那婦人半晌,最後聞耀代表眾人發言:“怎麽個事兒?”


    假扮成婦人的千秋看過聞耀,目光落在薑雀身上,泣聲道:“我兒子病了,家貧買不起藥,隻能上山來采,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求各位仙君幫幫忙,送我回家去。”


    這丫頭跟雲深傳回來的畫像長得一模一樣,實在好認。


    快來救她吧,救了就能得到禮物。


    心善的人合該得到獎賞。


    薑雀聽完,緩步走到千秋麵前蹲下:“你是哪裏來的傻蛋?”


    千·自認為聰明絕頂·秋:“......”


    這是什麽路數?


    這遊戲她玩過許多遍,見過好心的,見過找死的,就是沒見過一上來就罵人的。


    千秋眨了眨眼,手往山下一指:“下麵的村莊來的。”


    照秋棠:“這山下麵沒村莊。”


    千秋:“???”


    山下怎麽能沒有村莊?!


    無上神域每一座山都被她安排了村莊,滄瀾界這些人這麽不會創造世界嗎?


    高山下一座座矮矮的小房,簡直世間美景。


    真是沒品。


    她在心裏暗暗吐槽一句,改口道:“我剛才摔下來時撞到了頭,可能摔壞了,我也記不清,反正就是最近的村莊。”


    “最近的村莊啊。”薑雀蹲在她麵前,撐著下巴看了片刻,問:“你真得見過家貧的婦人嗎?”


    千秋被問得一愣,幾千年沒人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了,她幹巴巴眨了眨眼,沒說出話來。


    曾經見過,但也早已在記憶裏模糊。


    薑雀視線從上到下掠過她:“家貧的婦人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是向下的,因為生活太苦,她並不經常笑。”


    “腰也不會直挺挺地靠在樹上,隻會是佝僂的,手上皮膚不會這麽光滑,指甲縫也不可能這麽幹淨。”


    “更不會隨意開口求人,因為知道自己還不起,況且還有病中的兒子在家等她,時值晌午,她會惦記著回家給他做飯。”


    “她不會靠坐在樹上等人路過,別說斷了一條腿,就是兩條腿都斷了,這條山路,她爬也會爬回去。”


    薑雀曾經見過一個家貧的婦人,在她被關在冥界的那段時間,在忘川河的渡船上。


    那婦人去給自己病重的女兒采藥,腿摔斷了,眼睛也瞎了,但她采到了藥。


    她一路爬回去,死在村口。


    婦人坐在渡船上,跟薑雀笑著說:“我真沒想到我能采到藥,真是命好。”


    “我們村子裏的人都老實,一定會把藥拿給我家幺兒吃的,我那丫頭吃了藥,往後長命百歲。”


    薑雀笑著應了聲:“一定會的。”


    婦人不知道,她的女兒比她還先來一步。


    就在她前一艘的渡船上,趴在薑雀膝頭,也笑了一路:“沒了我拖累,阿娘的日子肯定一天好過一天,我還從床上爬起來給她做了一頓飯呢,不知道阿娘吃上沒有。”


    “應該吃上了吧,她每天都會在晌午之前趕回家給我做飯的。”


    小丫頭最後歎了口氣:“希望阿娘不要難過太久。”


    兩艘船一前一後,送走女兒,又接來母親,彼此都以為對方還活著。


    薑雀說完,拉著千秋的手腕將人扶起:“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但我願意送你回家。”


    千秋已經懵了,從見麵到現在,薑雀的出招她一個都沒接上過。


    每一招都出在她意料之外。


    雖然挨了罵,但千秋不跟她計較,明知道她是假裝的還願意送她回家,不愧是把神力散給眾生的丫頭啊,果然心善。


    “你有什麽願望嗎?”千秋笑容滿麵地看著薑雀,很是欣慰,“實不相瞞,其實我是......啊!”


    千秋話沒說完就被薑雀掄著胳膊甩飛,耳邊伴隨著她一聲歡呼:“回家吧您!”


    飛翔的千秋:“……”


    她真的要給這麽個玩意兒送禮嗎?


    薑雀是個講究人,扔的方向都是千秋方才指的那邊。


    不管那裏有沒有村莊,總歸是照她的意思送她回家了。


    “走吧,繼續爬。”薑雀拍拍手,朝身後三人歪了下頭。


    拂生走到薑雀身邊,聲音隱有擔憂:“剛才那人的修為我沒探出來。”


    “何止。”聞耀在後麵搭話,“連她是哪路邪修都看不出來。”


    照秋棠也奇怪:“這條路我走了十幾年了,這麽離譜的人還是頭一次見。”


    她用手肘碰了下薑雀,有點擔心:“你心裏有沒有懷疑的人,是不是被哪路邪修盯上了?”


    薑雀在她後背拍了下:“沒事,揍就完了。”


    方才那人身份不明、修為不明、目的不明,但能讓他們四人都看不出身份和修為,對方顯然是個人物。


    至於目的,感覺像是衝她來的,那婦人的視線幾乎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但如果是想殺她,憑對方的本事,應該不至於繞彎子。


    靜觀其變吧,總覺得那人還會再來。


    後半程,四人遇見過迷路的小孩、癱瘓的老爺爺、重傷的仙家弟子、甚至還有即將臨盆的孕婦。


    都被薑雀攥著胳膊掄飛。


    百變千秋差點氣死,在半空破防怒吼:“送個禮就這麽難嗎?!!”


    把神力散給眾生的怎麽是這麽個邪門丫頭?!


    她就不信了,這禮她今天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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