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良出了朱府的門,一路打聽朱家鐵匠的去向,循跡而去。


    不是他想要多管閑事,隻是內心的某些執念作祟——炎黃子孫,華夏兒女。雖然如今的朝廷是篡了他父皇的趙宋,但他還是忍不住管這件“閑事”。


    前世“楊家將”的故事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包括契丹和北宋的“澶淵之盟”……


    骨子裏,寧良不允許,也不願意看到這些慘劇的發生。


    穿越後這些年,寧良聽過見過太多百姓的慘狀。打仗,苦的永遠是百姓。如果放任這些鐵匠被契丹人擄走,不知道能幫契丹人造多少兵器出來,又不知道會有多少華夏的兵士和百姓,倒在契丹人的箭鏃和刀刃之下!


    郃陽城北,密林。


    寧良見到了重傷倒地的王五。朱老爺子的三封信,其中一封就是給他的。


    一見到寧良,王五顧不上自己的重傷,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寧良忙上前查看傷勢,隻見王五小腹一處極深的刀傷,因為剛才的掙紮,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你別動,我給你止血。”說著寧良掏出銀針朝著王五腹部傷口周邊幾處穴位刺去,暫時封住了血脈。


    王五再次掙紮著想要說話,一用力鮮血再次湧了出來。


    寧良忙示意其先別開口,先喂其服下幾粒丹藥,寧良扶著王五靠著大樹坐下,“別著急,慢慢說。”


    “是……是李三,他……他原來一直是……一直是契丹的奸細。”


    “他……說……說老爺沒死,並且……並且老爺有命令,讓……讓我們出城去見……見他。“


    “我也知道老爺……沒死,所以我也沒有多想,便……便跟著一起過來了。老爺在信中隻……隻交代要防範朱福,沒……沒提說……說李三也是……也是壞人……”


    “我們走……走到這裏,忽然竄出來大約有二十多人,麵色不善……我見形勢不對,想……想要逃走,便……便……”


    寧良從王五斷斷續續的話中聽出個大概,忙示意其別再說話,“好了好了,你先在此休息,我去追他們!”


    說完,不等王五反應,直奔北而去。


    帶著那麽多人,李三他們走不了多遠。而且他們人數眾多,地上和密林中的植物上,都留下了不少的蛛絲馬跡。寧良相信很快,自己就能追上這些人。


    一道身影在郃陽城北的密林中快速北行,不時因為衣服和道旁的樹枝摩擦而發出“沙沙”的聲響。這一幕似曾相識,正如寧良此前夜半下華山時一樣。隻是那次是緊張中帶著幾分激動和期許,而這次,除了緊張,更多的深深的擔憂。


    身體十五歲,靈魂卻已經是成年人的思維。


    考慮的事情更多,顧及的方麵更多。


    其實他和前世的自己又有什麽變化呢?依舊心地良善,見不得不平事。如果說有,恐怕隻能說是多了更多的責任感和擔當。前世也有,隻是前世的他過於普通,能力有限,考慮得更多的是柴米油鹽,生活瑣事。而如今,他開始有更多的精力關心起身邊的人和事情,甚至是家國天下。


    也就一刻鍾的時間,寧良便追上了那些人。


    潛伏在密林間,寧良望著那二十多名負責押送的武士以及那六七十名鐵匠,當然,還有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李三。那二十多名武士,身著黑衣,各個目露精光,手輕輕按在刀柄上,顯然都是久經戰陣的高手,警惕,但從容不迫。而且最關鍵的,從這些武士的隊形來看,顯然配合嫻熟,頗有章法。


    而寧良有些奇怪的是,不見那離去的朱福及他手下的護院們的蹤跡。


    寧良有些頭疼,追上是追上了,如何將這些鐵匠們解救出來才是最關鍵的。以他的能力,如果和那些武士纏鬥,最多可以苦撐半刻鍾不到——而這點時間,恐怕不能支撐到那些鐵匠們跑多遠。


    不能再等了,走的越遠,救出這些鐵匠的希望越小。


    此刻,寧良隻能寄希望於前去報官的白福敬。一來白福敬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官府不會無故不重視;二來契丹奸細在朱家殺人並且擄走十幾名鐵匠這樣的大案,官府應該也不敢怠慢——況且,如果成功救回鐵匠,當地縣令一定能立大功一件。


    寧良動了。


    身子飛出去的同時,三枚銀針先發而至,直奔離他最近的五名武士的要穴而去。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以銀針為暗器,他最多瞬息可發三枚,而教他這門功夫的那位師兄,最多可發五枚。


    “快跑!”寧良一聲大喝。


    鐵匠們愣了一下神,終於是反應過來,躁動了片刻,便有人呼嘯一聲,帶頭奔南逃去。這些鐵匠們本來對李三的話深信不疑,又有王五佐證,便跟著他一路出了城。出城之後到了林子,忽然竄出二十多人,各個手握利刃,王五心有疑惑,便質問起李三,誰料李三二話不說,掏出匕首直接捅了王五。


    王五傷重倒地,不知生死。鐵匠們雖然平日裏都是掄大錘的主,有著一身使不完的力氣,但是麵對明晃晃的刀刃,還是心生懼意,隻能乖乖進了林子北行。


    如今見有人出麵相救,有人帶頭逃跑,這才呼嘯而逃。


    有隊尾的武士持刀向逃跑的鐵匠們砍去,轉瞬間便有兩名鐵匠被砍倒在地。有膽大的,大吼一聲衝上去要奪那武士的刀。


    那武士也是一愣,顯然沒有料到這些原本順從的鐵匠竟然有人敢反抗。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那鐵匠竟已經撲上來,靠蠻力死死抓住武士的手,想要奪取他的橫刀,一時間竟然僵持不下。


    有其他鐵匠見他們僵持,紛紛過來幫忙,掐脖子的、扣眼珠子的、用牙咬的……那武士吃痛慘叫一聲,手中的刀竟是生生被第一個鐵匠奪去。


    手起,刀落,鮮血迸濺。那武士竟然死在四五名鐵匠的圍攻之下!


    再看寧良那邊,手中早已經奪了一把橫刀,和十幾名武士纏鬥在一起。


    雖然刀法早已在華山練得滾瓜爛熟,但這畢竟是寧良第一次實戰,缺少實戰經驗的他,吃了不少暗虧,身上已經出現了幾處不深不淺的傷口。橫刀相撞,已經過了二十多招。鮮血從身上傷口冒出,瞬間將他的一襲白衣染出了幾處鮮紅。


    寧良低估了這些武士,他們身形刀法詭異,顯然不是中原的武功路數。但也有些慶幸,這些武士顯然是為了遮掩身份,才使用這並不擅長的橫刀,所以到現在為止,他還隻是輕傷。如果讓他們換上更趁手的兵器,恐怕自己這會兒,已經要交代在這裏了。


    再說那原本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李三,看情況有變,一溜煙奔北逃了。武士們也好,鐵匠們也好,都無人注意到他的動靜。


    而剛剛殺了武士的鐵匠,顯然認出了寧良,正是出現在朱老爺子“葬禮上”的年輕人。眼看寧良因為救他們,和那些武士纏鬥在一起,一時間不分上下,一咬牙,大喊一聲:“兄弟們!不要跑了!有人來救咱們,咱們不能就這樣逃跑!這幫人沒那麽可怕,老子剛殺了一個!咱們跟他們拚了!”


    說完也不顧其他人反應,大喊一聲,持刀奔著最近的一名武士砍去。


    本來還在逃跑的鐵匠們,也紛紛駐足,多數一咬牙,回身奔著那四五名原本隊伍最後的武士殺去。有從地上撿起石頭扔的,有赤手空拳上去奪刀的,也有從地上撿起枯樹枝猛掄的……毫無章法,但聲勢浩大!


    那四五名武士砍倒了三四名鐵匠,便覺支撐不住,嘴裏嘰裏咕嚕喊著似是叫援助。原本圍攻寧良的武士見狀,分出五人前來支援。這讓寧良一下子感覺壓力頓減。


    兩個戰團。


    鐵匠們靠著地上撿拾的石頭和枯枝,以及奪來的橫刀,和八九名武士亂戰作一團。


    寧良手持橫刀,動若遊龍,一邊躲避著武士們刺來的橫刀,一邊尋機出手,直奔圍攻他的武士要害。


    劈,砍,擋,刺。


    十幾個瞬息間,圍攻寧良的武士便被他砍倒了五個。


    而鐵匠們那邊,雖然折損了七八名鐵匠,但那武士也被圍毆倒地了兩個。


    不得不說,被逼急了的山羊,麵對豺狼,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眼看勢頭不對,一名似是領頭的武士,一聲長嘯,帶領剩下的十來名武士,奔北撤去。


    眾鐵匠呼嘯著要追,卻被寧良攔住了。


    雖然寧良年紀輕輕,但剛剛救了這些人,他的話,還是聽的。那個最先反抗的鐵匠帶頭,眾人紛紛跪地拜謝。


    寧良忙讓眾人起身,顧不上寒暄,趴在一旁吐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雖然殺的是壞人。迸濺的鮮血,翻裂的白肉,讓他覺得惡心。


    鐵匠們見他這般模樣,有的想笑又不敢笑,有的和他一樣,也趴在一旁嘔吐起來。


    有年長的鐵匠,吩咐大家收殮死者屍身,把傷員集中在一起幫忙簡單包紮。


    有收殮那些武士屍身的,發現了三個活口,正是起先被寧良用銀針射中要穴的三人。幾個脾氣暴躁的想要拿刀砍了他們,卻被剛剛吐完的寧良攔下了。


    “別……別殺他們,留著活口,有……有用……嘔……”寧良感覺自己快要把自己的場子都吐出來了,原來殺人的感覺,這麽難受。


    原來武俠小說裏,快意恩仇的橋段,並沒有那麽瀟灑和痛快淋漓。


    顧不上繼續惡心和亂想,寧良掙紮著去給那五六個受傷的鐵匠治傷。所幸他們傷都不算重,加上他們體格都算硬朗,寧良便拿出金瘡藥和一瓶丹藥,吩咐幫忙的鐵匠們如何包紮傷口,還有丹藥服用的注意事項。自己終於是扛不住了,身心俱疲,一邊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一邊拿藥為自己包紮傷口。


    鐵匠們把那三個還活著的武士綁了,有氣不過的,偷偷踹上幾腳,寧良也沒有阻攔。


    又有幾個年長的鐵匠,應該是不忍心見那幾個死去的武士曝屍荒野,叫了幾個幫手挖坑,要把他們給掩埋了。而死去鐵匠們的屍體,自然是要抬回去安葬。


    那個一開始反抗的鐵匠,帶著幾個明顯是管事的,朝寧良走來,拱手深深一拜,“在下王忠,多謝公子相救!之前在朱府,我們應該是見過公子。請問公子尊姓大名,我等也好知道是誰救了我等。”


    寧良已經稍稍緩了口氣,掙紮著起身回禮,卻又被那人扶著坐下了。索性也不推辭,就坐在地上回道:“諸位大哥就不要客氣了。我叫寧良,是你們朱老爺子的忘年交,救你們是應該的。”


    “公子高義,我等沒齒難忘,再次謝過公子救命之恩。”說著那王忠領著那幾人又要跪拜。


    寧良忙虛扶一把,“大家都不要客套了。眼下重要的是稍事休整,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有沒有腿腳麻利的,先派人去官府報信。我已經讓白福敬,哦,就是白家的白老爺,去報官了,隻是不知道官府的人能不能找到這裏。”


    “另外,你們的執事王五,現在還重傷躺在林子邊,我給他施針暫時止住了流血,但是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得趕緊給他送回城裏細細包紮。”


    “什麽?我父親還活著?”


    原來這王忠,正是王五的親生兒子。當時李三一刀捅在王五小腹,倒地之後生死不明,王忠本要反抗,卻被一位老鐵匠生生拽住了。這一路走來,本來就心有愧疚的王忠,終於在寧良出現後爆發了,這才出現了剛剛空手奪刀那一幕。


    “你是王五的兒子?那你快派人去吧。其他人也收拾一下,準備走了。我怕那些人去而複返。”


    “他們還會回來嗎?再說了,就算是回來,也打不過咱們啊?”有一人忍不住開口道。


    “萬一他們還有其他幫手呢?”


    寧良話音未落,已經有外圍的鐵匠呼喊起來:“不好了,那幫人又殺回來了!還帶著幫手!”


    寧良暗啐自己了一口,這什麽烏鴉嘴。


    去而複返的,不光有敗走的十來名武士,還有一開始就逃跑的李三。最主要的,同樣穿著打扮的武士,還有二三十人,手上持著的,是一種不知名的彎刀。


    “嘶——契丹彎刀!”王忠忍不住開口,“他們是契丹人!”


    眾鐵匠忙聚在一起,手裏有武器的紛紛站在前麵,手握著奪來的橫刀,臉上卻是漏出驚恐之色。顯然,他們都知道,自己這些人,不是這些契丹武士的對手。剛才是贏在人多,還有趁其不備。而如今對方足足有四十多號人手,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像是看著待宰的羔羊。


    倒是王忠,經曆了拋棄父親的煎熬以及之後的爆發之後,變得勇敢了起來,手持橫刀站在最前麵,怒目而視李三,“李三叔。啊呸,李三老賊,你為什麽要出賣我們?為什麽要出賣朱家?”


    那李三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王忠,“出賣?哈哈,出賣?我本來就是契丹人,何談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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