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穩的站在地上,李承乾目光幽深的看了盧承慶一眼,然後神色瞬間溫和的抬手道:“眾卿平身吧,今日喪儀,諸禮從簡。”


    “多謝殿下。”盧家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殿下請!”盧承慶側身,身後盧家眾人立刻讓開一條道路。


    李承乾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盧府之內,無數人影肅然站立。


    範陽盧氏畢竟當世五姓之一,頂級門望。


    哪怕朝中有很多風言風語,讓人們下意識望而卻步,哪怕盧護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太子仆丞,官位不高,可依舊有無數官員前來盧府吊唁。


    雖然多以八品主事,主簿,七品各丞,司直為主,但依舊滿滿當當的充塞了整個院落。


    甚至還有不少女眷代人而來。


    哀樂聲中,無數身影躬身肅立,更像是一種壓力,直接落在了李承乾的身上。


    李承乾側過身看了盧承慶一眼,笑笑,然後平靜的邁步向前。


    盧家眾人,還有府內眾人,所有人幾乎在一瞬間就將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


    還有他的腿上。


    李承乾神色依舊,而行走之間,已經不見多少遲滯,就仿佛他的腿已經好了一樣。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一口涼氣。


    太子落馬斷腿,甚至有可能致跛,是今年整個長安議論最多的事情。


    長安百姓,對這種事情,尤其喜歡湊熱鬧。


    再加上皇帝寬容,這種事討論的甚至有些無所顧忌。


    但也正是因為討論的太多了,所以當上個月太子開始正常上朝的時候,人們這才驚覺太子的傷勢可能沒那麽重,而到了今日,他們更是發現,太子的腿傷幾乎已經快全好了。


    李承乾幾乎能預見和感受到,整個長安城在今日之後,可能會產生的巨大喧囂。


    百聞不如一見。


    今日他們親眼看到了李承乾身體無恙,那麽他日,便是有太醫站在他們的麵前說李承乾腿腳有跛,他們也不會信的。


    ……


    院落之中,李承乾走了幾步,突然腳步放緩。


    盧承慶趕緊上前,俯首。


    李承乾側身,看似隨意的問道:“今日怎麽是盧卿在此?”


    “回稟殿下。”盧承慶輕歎一聲,麵色憂愁的說道:“盧護雖然在長安任職,但其父其兄都在地方州縣,雖然消息已經送過去了,但七日之間來回也並不容易,所以臣便啟奏陛下,告假一日,前來主持。”


    李承乾點點頭,他今日要來為盧護吊唁,盧家自然要出一個重量級人物。


    這個人非尚書左丞盧承慶莫屬。


    “盧卿雖然……”李承乾剛要說些什麽,突然目光一掃,似乎看到了什麽人,側頭看向一側拱手垂首的眾人之間,詫異的看向某人道:“房俊,房遺愛,房二郎,你怎麽躲後麵了?”


    院落兩側,各有數十人躬身垂首。


    這些人有的是盧府的親眷,有的是來幫襯的街坊,還有盧護在東宮之前的同僚,還有其他以友人之名前來悼念的朝中官員,還有官員的子弟,甚至還有大理寺的張文瓘等人,當然還有房遺愛,刻意躲在人群後麵的房遺愛。


    李承乾目光輕輕的從張文瓘身上掠過,最後盯住房遺愛,直接招手道:“來上前。”


    房遺愛臉色有些尷尬的上前,然後拱手道:“臣房遺愛,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房遺愛左臂的束綾上,眼底深藏好笑,但又故作好奇的問道:“你今日來,是代表青雀來的嗎?”


    聽到魏王的名字,院內眾人的神色不由得一陣凜然。


    太子出現帶來的震驚逐漸的消散,人們逐漸的回到現實。


    盧護,盧護之死,雖然如今官方在查,是朝著高麗人殺人卷財的方向去查的,但足夠資格的人卻明白,盧護的死,很有可能是太子在查是誰導致自己斷腿,而幕後黑手斬斷自己棋子的一招。


    也就是說盧護,就是被幕後黑手暗中利用來害的太子斷腿的那個人。


    盧護的死,是被幕後黑手動手殺死的,因為他是能夠直接聯係到幕後黑手的那個人。


    但那個幕後黑手是誰呢?


    長安城中,不少人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


    就是魏王。


    因為太子一旦真的斷腿跛腳,那麽最大得益的人就是魏王。


    太子跛腳,人心漸散。


    魏王修書,往來鴻儒。


    魏王府的園林之中,今年不知道有多少士子流連忘返,寫下了不知道多少出色的墨句。


    楊柳依依,水波蕩漾。


    月映長河,水天一色。


    更是令人沉醉。


    但如此沉醉,卻很可能已經成為魏王有謀儲的極大助力。


    朝野之中不乏投機之人。


    若是誰某一日忍不住的上書,以魏王賢明,請陛下立魏王廢太子……


    朝中的規矩,普通百姓,甚至就連不少士子,也都不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如此想。


    所以眼下,長安物議之中,構害太子,並且殺盧護滅口的人,魏王的嫌疑最大。


    魏王如此有嫌疑,房遺愛卻偏偏出現在這裏,想做什麽?


    ……


    房遺愛心頭一陣叫苦,但同時,也神色肅然的說道:“回殿下,臣今日是代表家母而來的,盧護是家母的族侄,故而臣今日代替家族來送表兄一程。”


    “哦,孤倒是忘了,梁國夫人也是出身範陽盧氏。”李承乾微微點頭,看向盧承慶,說道:“房二郎是代表自家,作為親眷來的,這樣反而倒是顯得青雀無禮了,難道他這樣看不起範陽盧氏嘛。盧卿,孤這裏代青雀給盧氏賠罪了。”


    “臣不敢。”盧承慶聽完李承乾的話,心裏莫名的一陣狂跳,神色緊張。


    李承乾輕輕笑笑,然後神色突然肅然起來,看向前方,平靜的說道:“好了,走吧,孤該去吊唁盧卿了。”


    “喏!”盧承慶神色沉重起來,微微伸手。


    李承乾,於誌寧,李安儼,賀蘭楚石等人跟著他一起進入中院。


    戴至德,劉仁實,秦懷道等人,卻都刻意的落後李承乾等人一丈遠,並且將其他人等隔開。


    其他人但凡認識這三人一個的,便都不敢造次。


    戴至德是前相戴胄之子,劉仁實是致仕宰相劉弘基之子,秦懷道是故胡國公秦瓊之子。


    更別說,還有其他幾十名千牛衛。


    其他人別說是靠近太子了,就連靠近他們都不敢。


    李承乾沒有在意後麵的動靜,直接平靜的一步步走入中庭。


    ……


    一側的角落裏,哀樂聲轉,幽幽旋天。


    正對麵靈堂裏,棺槨擺放中央。


    盧護妻鄭氏帶著女兒,還有幾名族侄跪在地上不停的大聲哭喊。


    李承乾神色肅然的走入靈堂,接過盧承慶遞來的三支高香,三躬身,然後才將高香插入香爐之中。


    就在這一瞬間,哀樂聲,哭喊聲,再度高旋律起來。


    “殿下!請後堂休息。”盧承慶抹抹眼角的淚水,然後對著李承乾行禮。


    李承乾微微擺手,就在這個時候,院落角落裏的哀樂驟停,哭喊中的鄭氏,還有眾人,也下意識的收斂了聲音。


    眾目睽睽之下,李承乾從袖子裏麵抽出了一張紙箋。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那張紙箋上,盧承慶的呼吸不由得停頓下來。


    終於還是來了嗎?


    李承乾目光落在盧護的靈位上,平靜的拱手道:“盧卿自貞觀十一年入東宮,三四年間,顯允德業,聯奉詔書,或會公朝,猶疑幕庭,天禍甌邦,賢臣告薨,哀哀甌民,何睹盛容。


    今作詩文一首,以為永紀。”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轉身將紙箋遞給盧承慶,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平靜的說道:“郡公,念誦一遍之後,燒掉吧。”


    盧承慶茫然的低頭,目光落在紙箋上,看了一眼竟然滿是驚訝。


    盧承慶抬頭,驚喜的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輕輕點頭,盧承慶這才拿起來紙箋,開口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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