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遠方親戚寄人籬下的生活實在不太好過,尤其是這位“親戚”和自己此前並不相識的情況下。


    戚十一輕輕推開房門,不遠處兩人微弱的談話聲傳來,她靠著門框仰頭看著夜空中那輪明月怔怔失神。


    “林景福,限你明天之前把她趕出去!你那遠房親戚林從瑸已經死了,你還留這瘟神幹嘛!”


    尖銳的女聲從遠處的門簾後響起,這股不滿已經是蘊藏已久的了。見狀,短促焦急的男聲緊跟著響起“哎呦!”


    “你跟她計較幹嘛?讓人家聽見又該如何是好……”


    “我怎麽不知道你家裏有人姓戚,是不是隨便來個沒娘養的乞丐你都能認親?”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月色下的少女默默退回到房間裏,看來這短暫的避風港也已經不再安全。第二天,當這位遠房親戚再度推開這扇門時,裏麵已經空無一人。


    麻煩別人總是不太好的,作為客人就應該有身為客人的自知之明。戚十一搬走之後,為了謀生的她選擇了另一條路。


    曾經嫉惡如仇者也不曾意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惡人手中的刀吧。近日城中多名富商接連暴斃,而倫敦警方對此卻一無所獲。看著大街上來回奔走的警察,戚十一藏在口袋深處的手默默攥緊了微微發燙的錢莊票據。


    她快步拐過拐角,不遠處一家正在裝潢的店鋪就是她的目標。戚十一穿過施工現場,她轉到後房在洗手台前奮力揉搓著手背。


    “東家?”不遠處的工頭尋找著這位雇主,他尋到了正在搓洗雙手的戚十一“東家!咱們那個門匾上該刻什麽啊……”


    戚十一沒有回話。台上的木盆因她愈發激烈的動作微微晃動,濺起的水花浸濕了她的衣裙和地麵。


    “東家?東家!”工頭迷惑的看著氣鬱難消的戚十一,她渾身都在發抖洗手的動作伴隨著手背破皮沁出鮮血而停止。


    點點鮮血染紅水盆,戚十一用毛巾擦幹雙手,聲音悠悠傳來:“磬竹齋。”


    工頭還算是有文化的,他低頭在本子上記下了這個匾名。戚十一穿過庭院來到了櫃台坐下。


    “這家店鋪後自成一處小院,要是院中落下一處小亭再種上三五棵青竹也是一處美景。”戚十一在心中默默想道。


    一個工人站在櫃台邊,他抱著一柄造型古拙的油紙傘問道:“東家……這柄傘該擱哪啊?”


    戚十一抬眉看向那把古董傘,這柄傘是她從一個華人富商手中所得,也是這家店的前任店主。他對當時購下古董傘的戚十一說話:“這把傘……你確定要買?”


    “嗯。”戚十一端詳著這把古傘,傘麵隱約透出一種複雜的花紋。她走出店麵,站在大街上透過傘麵看太陽。


    傘麵隱約透出了一個繁體字,戚十一喃喃道:“謝。”不遠處的富商對戚十一絮叨道:“當時我坐的船撞了冰山……”


    “我在水下稀裏糊塗的就發現了這把傘,當時喉嚨裏嗆了水……”老人繪聲繪色的形容著,神情中滿是難消的後怕與惶恐“我分明看見……有個男人正舉著傘直勾勾的看著我!”


    “行了行了,”戚十一根本不信,她搪塞著喋喋不休的老人“開個價吧。”


    “這家店麵和這把古傘,總共多少錢?”


    “總共……4890英鎊。”在完成交易後,戚十一看著這柄“略顯普通”的油紙傘不禁笑了笑,一向不信鬼神之說的她很快就忘記了這檔子事。


    ……


    “你說……”身穿紫裙身形靈動的少女從戚十一身邊穿過,她端詳著放在櫃台角落的古董傘“這柄傘會不會真的鬧鬼啊?”


    “要是你害怕,”嬌憨的少女伏在櫃台上,她看著捧著小說一臉平淡的戚十一壞笑道:“晚上可以跟我一起睡哦……嘿嘿嘿嘿”


    戚十一麵帶黑線,看著這位一臉壞笑嘿嘿傻樂的摯友,她不禁回想起兩人初相識時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一向內斂的她跟唐肆鬥嘴道:“嗯(↑)~看來當年被人搶劫,嚇得又哭又鬧的唐肆這兩天大有長進呢。”


    笑聲戛然而止,氣鼓鼓的少女用力攀住櫃台將臉湊到戚十一身邊。她呲著下牙故作姿態“威脅”道:“你~說~誰~在~又~哭~又~鬧!!”


    戚十一伸出右手捏了捏她圓鼓鼓好似倉鼠般的臉蛋,唐肆臉上泛起淡淡的緋紅,眼神飄忽的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呼……呼……”化身蒸汽機的唐肆頭上逐漸冒出陣陣熱氣,cpu瞬間過載的她對戚十一偶然間的親密舉動顯得有些羞憤。


    “我非得罰你不可……”


    她叉著腰在房間裏來回晃悠,小臉越憋越紅的她連脖子都染上了一抹緋紅。最終戚十一還是開口調解道:“好了好了……”


    “有了!”興衝衝的唐肆湊到戚十一耳邊,內斂沉穩的她一仰頭就是唐肆熱烈燦爛的雙眼“就罰你永遠保護我好啦!好不好嘛~阿戚?”


    “好,阿戚會永遠保護唐肆的。”這句承諾似羽毛又似山嶽,填滿溫暖了兩個女孩此後的人生。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戚十一一廂情願的退讓和避禍,並不能改變她那坎坷起伏的人生。


    接連倒閉的唐家店鋪,使得戚十一察覺到了隱藏於短暫幸福後的危險。她急忙尋找那位摯友的蹤影,隻可惜這個名為唐肆的女孩就像一顆劃過夜空的流星再無蹤影。


    這顆熱烈喧鬧的流星在她心底留下了那段如夢似幻的美好回憶,依靠在櫃台邊的戚十一默默注視著庭院裏任憑風雨吹打的勁竹,眼底閃過的遲疑和失措被她一掃而空。


    既然,靜守己心不能改變她的命運。


    那就去爭!去搶!無論一切代價,戚十一都要奪回那段本屬於她的幸福。“父親……”她緩緩睜開雙眼。


    “請恕女兒……有悖家風吧。”她的目光投向櫃台上那把古董傘。或許,這位蕭家最後的遺孤才是這個家族留給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呢?


    畢竟。


    蕭門風骨 當如凜凜霜前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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