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夢百年,再回首物是人非,鬥轉星移。


    項羽記得他是被“饑渴”而醒的,那種來自心底和靈魂的饑渴,令他雙眼倏然睜開。


    大嘴張開,兩顆僵屍牙自嘴角露出。


    “吼!“


    地宮深處,猛然傳來一聲猛獸般的咆哮。


    轉動著僵硬的腦袋,環眼四顧,身旁一堆枯骨,根根骨頭似水晶般晶瑩,似乎還有一種異香撲鼻,脖頸處一塊翠綠盈透的橢圓形玉佩閃爍著幽綠的妖冶光芒,即使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宮下,亦能清晰可見。


    熟悉的一幕幕自心頭劃過,項羽兩眼閃爍著綠油油的光團,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那晶瑩頭骨的臉龐,一如既往的溫柔。


    手指慢慢滑下,觸碰到那仿佛還帶著體溫的翠綠色玉佩,一股溫馨的情懷縈繞心頭。


    那方玉佩接觸到手掌帶來的陰氣,突然間紅芒大盛,散發出一陣陣濃鬱且帶著血腥味的紅霧,對於此刻的項羽來說充滿了無盡的誘惑之力。


    他鼻端不住翕動,驀然間口鼻生出一股吸力,將血霧吸攝入體,連帶著水晶般透明晶瑩的枯骨上發出的異香也被一起吸攝。


    當枯骨全部化成了一堆粉末時,玉佩裏所帶的血霧也全部被吸盡,項羽意猶未盡,伸舌頭舔了舔嘴唇,體表竟然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轟……


    地宮突然迸裂而開,亂石崩雲,天空一輪皎潔的明月刹那間變成了血紅色。


    一身黑色玄甲的項羽嗖的自崩塌的地宮中電射而出。


    他濃密的黑亮長發隨風飄舞,雙眼一片血紅,嘴角旁兩顆僵屍牙隱隱有金光流動。


    那方翠綠盈透的玉佩被他掛在脖頸處,甫一出現便自動的吸收月華。


    “嗷嗚……”


    項羽口中發出蒼狼般的吼叫,整個身體微微向後傾斜,雙足腳尖踮起,貪婪的吸收著天空血月射出的月華。


    似乎所有的月華都朝著他湧來,天地間猛然刮起一陣狂風,飛沙走石,地表竟然在龜裂,炸裂出一條條巨大的裂縫,水井、池塘、溪澗、江河的流水被一股妖異的力量卷動,快速的蒸發著,化成霧蒙蒙的水氣。


    睡夢中的人被驚醒,牲畜等惶恐不安的嘶叫哀嚎,爭相從圈欄內往外奔竄,彷如末世來臨般。


    這注定是一個不寧靜的夜晚。


    天空突然變得昏暗起來,一片厚厚的烏雲飛來,遮住了血紅色的明月。狂風更是大作,許多合圍粗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數百斤的巨石橫空亂舞。


    項羽雙眸突然睜開,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心頭升起。


    喀嚓嚓——


    一道手臂粗的閃電從雲端突如其來,直往項羽頭頂擊落。


    項羽足尖一點,快速往左側掠開,閃電擊空,發出轟然大響,地麵上頓時多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深坑。


    估計是項羽這一避激發了老天的怒火,喀嚓嚓聲中,又是數道同樣粗細的閃電落下。


    這數道閃電完全封死了項羽閃退之路,項羽感受到天雷的殺意,心頭一股莫名怒氣衝天而起,大喝道:“霸王拳,殺!”


    兩臂幻化出萬千拳影,他不退反進,雙足在地上一頓,反而向半空落下的天雷迎了上去。


    劈裏啪啦聲響中,霸王拳迎上了天雷,萬千拳影霎那間灰飛煙滅,數道閃電落在項羽身上,將他劈得在半空連翻幾個筋鬥,轟然落地。


    “吼!”,將地上砸出一個深坑的項羽更是凶性大發,眼見重重烏雲中,正在醞釀下一次的天雷,他焦黑的身軀電射而出,疾往密林中奔去。


    這處地宮是劉邦看在結義之情的份上,特意為項羽選定的,後麵便是一座深山密林。


    當年呂馬童見項羽隨從全部身死,也沒割下項羽首級,而是將他連同虞姬屍身一起獻給了劉邦。


    劉邦追封項羽為楚王,按王族規格將他與虞姬合穴大葬,還配有一隊兵士守陵。可惜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項羽肉身力量比起生前不知強大了多少倍,這一全力奔馳下,化成了一條黑線般。


    天雷滾滾而下,連綿不絕的往項羽身上劈來,在地上劈出一條條深壑溝澗,密林中的高大林木受到項羽的無妄之災,更是被劈折了不少,化為一段段焦黑的雷擊木。


    上天似乎徹底被激怒,天空的烏雲仿似扣在了頭頂,雷電也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比一次粗壯。


    終於,數十條閃電化成一張巨大的電網落下來,項羽再也逃避不開。


    被電網困縛住的項羽被劈得皮開肉綻,痛嚎不已,一身黑色玄甲早已殘破不堪。


    突然,脖頸處的那方玉佩發出翠綠瑩光,迅速流遍項羽全身,滋潤修複著他受傷的身體。


    項羽感受到玉佩傳來的精純月華,身上的氣勢猛然增強,雙拳揮出如風,將困繞在身上的電網全部擊得粉碎。


    天空愈發昏暗,再一次落下數百條電蛇,將這方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晝,要將項羽徹底滅殺在天地間。


    感受到天威浩蕩,項羽心頭升起一股莫名俱意,突聽脖頸間傳來嚓嚓聲響,低頭看去,那方翠綠色玉佩正在炸裂。


    “這是虞姬留在世間唯一遺物,本王怎可讓它化成飛灰。”


    “天要亡我我不懼,但要拆散本王和虞姬的聯係,想也休想!”


    項羽仰頭大吼,一把扯掉脖頸玉佩,塞入口中,一口吞下肚去。


    一股無法明喻的力量迅速湧遍全身,項羽丹田處閃爍起一團金光,刹那間流遍全身上下,整個身體泛起一圈金色璀璨的光芒,同樣照亮了這方天地。


    ……


    早在明月變得一片血紅之際,一座雲霧繚繞的深山古洞中,身穿灰衣麻鞋的一名老道突然從搬運周天、神遊物外中醒來。


    “心潮澎湃,亂我心智,差點走火入魔。難道有什麽大事發生不成?”


    老道喃喃自語,右手五指張開,默運玄功掐算。


    “原來是昔年遺留在紅塵俗世的一段因果未解,險些釀成大禍,希望還來得及。”


    話落,老道翻手往腰間的灰蒙蒙皮袋一拍,一把迷你小劍閃爍而出,迎風見長,刹那間變成長兩丈,半丈寬的一柄冷芒四射的巨劍。


    老道身影微晃,早已踏足巨劍上,雙手一掐訣,化為一道流光從古洞中電射而出,瞬間便飛上了高空,朝著某個方向激射而去,在夜空拉出一條長長的光芒。


    飛遁中,前方夜空忽然白閃閃一片,老道臉色大變,驚道:“天雷降臨,難道那麽快就開始晉階了?”


    法力注入,足下的巨劍速度大增,嗖的消失在這片天空。


    等他趕到之時,正好見到項羽仰天大吼,將那方翠綠色玉佩一口吞入,接著金光籠罩全身,氣勢大增,忍不住驚叫道:“金光罩體,在天雷滅殺的一刻竟然成功晉階‘金甲屍’,怎麽可能?”


    突然若有所悟的道:“是了,我明白了。這世間唯有‘愛’的力量無窮大,也隻有‘愛’的力量才能創造奇跡,甚至足以撼天動地。”


    在項羽遭受數百條閃電洗禮的那一刻,老道突然陷入了頓悟中。


    他隻覺體內的某扇門被打開了,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迅速的湧遍全身,法力比起適才更是激增了一大截。


    這時,雷電終於將金光籠罩的項羽纏繞住,無數電蛇仿佛有了生命般,爭先恐後的往項羽口鼻,雙眼雙耳中鑽入。


    因為這些地方是他身體最薄弱之處,蒼天仍沒有放棄擊殺他的打算。


    落入腹中的那方玉佩在丹田金光照射下,瞬間便與其融為了一體。


    “玉璃之體”屬於純陰體,隨著年長,體內陰氣會開始噴發,如不加以導引,便會陰陽失調,百病纏身。這也是當年老道要虞姬隨他修道之故。


    這玉佩相當於一個吸收器,吸了“玉璃之體”百年的精純陰氣,在這一刻全部融入了項羽體內,化作了他身體的養分。


    加上項羽心中那股對虞姬執著得近乎入魔的愛意,直接令他進入了金甲屍境界,而且氣勢不停,初期,中期,後期,一直到巔峰圓滿之際才停了下來。


    愛有多大,力量便有多強,這就是老道口中“愛”的無窮大力量之威。


    數百條閃電化成的電蛇再也奈何不了項羽,反倒為他洗禮著肉身,淬煉出身體的雜質,令他的肉身力量達到了“金剛不壞”之境。早先被雷電擊出的傷勢早已不藥而愈。


    此後,普通的天雷對他再也造不成任何威脅。而且蒼天似乎也承認了他的身份,不再降下天雷。


    一套和他原本樣式相同的金甲在雷電淬煉下,顯現出來,包裹在項羽軀體之上,就好像量身定做般,十分得體。


    感受到全身強大的力量,項羽忍不住仰天長嘯,將雷電停止後仍舊籠罩的烏雲震散,驚醒了半空頓悟中的老道。


    望著全身金光燦然,如同天神下凡,顧盼之間雙目如電的項羽,老道心底一凜,“糟糕,境界與我不相上下,要滅他談何容易,這還是我突破後的結果,不然見了他,得掉頭就跑。”


    此刻的項羽感應驚人,他一抬頭望見了半空踩在巨劍上的老道,沉聲道:“本王認得你,你是當初為本王愛姬診斷病情的老道,你依舊建在,可惜本王愛妃早已化作了飛灰。”


    老道麵色平靜無波,緩緩道:“貧道多年前卜算過一卦,從你愛姬身上能尋到貧道突破的機緣,卦象今日果真應驗,但也為世間帶來了無窮殺劫。你看看身周四圍,光是你出世,就帶來了多大的破壞。”


    項羽不用看也知道,這座山峰在剛才天雷的毀滅下,早已山崩土解,垮塌了一大片。


    山石滾落而下,山底下的村莊、農田、房舍全部化為了一堆堆廢墟,很多都被掩埋在黃土之下。


    此刻幸存下來的人哭天搶地,到處哀鴻遍野。


    “這是老天造的孽,為何算在本王頭上。難道天要亡我,還不許本王反抗?”


    項羽朝天怒吼,聲若悶雷滾滾,轟轟大響。


    老道眼神一冷,慢慢變得犀利起來,冷冷道:“拯救萬千黎民,同樣也是一種‘大愛’,貧道從你身上悟道,本該感謝於你。但為了蒼生,為了天下,貧道隻好破例大開殺戒了。”


    話落,兩手掐訣,喝道:“疾!”,足下巨劍嗖的一聲化為光燦燦十餘丈長的白光朝項羽淩空斬下。


    “霸王拳,殺!”


    項羽怒吼咆哮,兩隻拳頭發出刺目耀眼的金光,萬千拳影化作一個碩大無比的拳頭迎了上去。


    轟——


    光耀璀璨,照得方圓十數裏如同白晝,地動山搖,亂石狂飛,整座大山都快被瓦解。


    “不好,這金甲屍刀槍不入,能硬抗法器,這樣打下去,這片天地也會被毀掉,得想個萬全之策。”


    老道心念電轉,大喝道:“項羽,這裏施展不開手腳,可敢跟貧道去一個地方?”


    “激將法麽,換作以前本王或許會中你計策,但現在本王可沒空陪你玩耍,告辭了。”


    項羽冷笑連連,當年兵敗垓下,便是中了此計,引為平生奇恥大辱,現在還會上當,那他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但到底世間能不能找到如此堅硬的豆腐,這倒是個問題。


    他這樣說,還有個最簡單的原因,剛才與老道的那一擊,他突然感覺他餓了,而且餓得非常厲害。


    他雖然晉階金甲屍,但到底還是僵屍,是僵屍就得吸人血補充能量,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也是僵屍一族生來的悲慘命運,注定了與人類勢不兩立。


    說完,他轉身就走,速度展開,化為一道金光逝去。


    老道大急,項羽如此快往山下遁去,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去幹嘛。剛才對抗天雷消耗了他那麽多能量,自然是去補充能量的。


    天知道,一頭金甲屍巔峰的僵屍要吸食多少人的鮮血才能夠滿足他一次的食欲,長此以往,老道都不敢想象後麵的結果。


    此後的數十年間,項羽與老道展開了追逐和廝殺,每一次都天翻地覆,山河崩碎,給神州大地帶來了無窮天災。


    項羽每次廝殺完,定要找到人口密集的城池吸食人血補充消耗的能量。用他的話來說,這些都得算在老道身上,誰叫他沒事就來打架玩。


    老道追殺項羽過程中,更是創作了許多符籙來輔助,像“定身符”、“破甲符”就是如此,更是開發了以真火驅動的“符紙劍法”。


    金甲屍已懂得了修煉之道,能簡單利用天地靈氣修煉。


    老道利用他這個特點,截取了“兩儀微塵陣”的精要,在茅山靈氣濃鬱的山穀,邀請數名好友提前布置了‘星月煉魔大陣”,請君入甕,終於將一代霸王僵屍封印。


    “星月煉魔大陣”利用太陰北鬥之力,困縛項羽,借助“血莓果”吸收他全身精氣,當項羽精氣耗盡時,太陰北鬥所化鎖鏈會化為“陰火”徹底絞殺他。


    “血莓果”天生能吸納靈氣,生長周期很長,尤其是對天性屬陰的僵屍最為有效。


    為了不被人無意間破壞,更是將封印設在地底十數丈之遙。


    依他看來,天地間靈氣日益枯竭,後世修煉之人能否達到他如今這個境界都很難,應該沒人能潛入山體內部破壞封印。


    老道這些年為了追殺項羽,殫精竭力,在封印完項羽的那一刻,突然感覺大限將至,再也沒足夠的時間衝擊下一個境界。


    於是他利用生命最後十幾年時間,收授門徒,定下斬妖除魔、辟邪守正的宗旨,傳下茅山一脈,世代鎮守,直至項羽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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