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裏已經是半夜,除了大舅家大堂哥和大堂姐要給大舅守靈外,隻有我媽還在等著我們回來。


    堂哥把這事和我媽一說,給她嚇的不輕,但第二天六點就要給大舅下葬一眾人也就沒多細說,收拾了一下草草就睡了。


    我媽估計也是怕我嚇著了,特意從大舅媽的屋過來跟我一起睡。


    我這人從小就神經大條,腦袋一沾到床啥東西都拋到了腦後,很快就抱著我媽睡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睡了短短幾個小時我卻做了好幾個夢,無一例外都跟大舅有關。


    有小時候的,有長大後的,還有一個特別清晰,就是夢到我大舅坐在我床邊上哭,一邊哭一邊一直重複說二妮你不該回來啊,你為啥要回來。


    大舅從小很疼我,所以我對大舅感情特別好,他那麽一哭我也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夢裏我想摸摸大舅,可我伸手大舅就躲,急了我就哭著喊大舅別走啊,你咋不要二妮了呢。


    大舅就一臉無奈的說你身上有東西大舅不敢啊。


    這場景特別真實,以至於我醒來後眼角都是濕的,而且夢裏大舅說的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覺得是因為大舅沒了心裏難受所以才會做夢,所以也就沒跟我媽說。


    但很快我就發現,或許這不隻是簡單的想念,有可能是大舅給我托的夢。


    農村管的不嚴,所以一般有人過世基本都是土葬,大舅也是。


    六點多大家夥都聚齊以後就準備著潑湯起棺,臨蓋棺蓋的時候我媽說他大舅走的時候二妮都沒來得及看一眼,這要下葬了讓她看看吧。


    那主事的尋思了一下說行,記得別哭,眼淚不能掉棺材裏。


    我也有心想看,於是就憋著眼淚湊到棺材邊往裏麵看了一眼。


    大舅是病了很長時間才走的,所以瘦的厲害,雖然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安詳,但瞅著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包在寬大的壽衣裏幾乎看不出來,我心裏就難受的厲害,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生怕眼淚掉進棺材裏。


    轉身剛要起來的時候,棺材上的一顆釘子卻一下子勾住了我的衣服,一拉一扯我整個人就往後倒了下去,好巧不巧一隻手正好按在了我大舅的腳上。


    這一下子大家夥都嚇的不輕,尤其是我,生怕再衝撞了大舅讓他下去以後遭什麽罪。


    大舅媽一把把我拽起來後,就哭著給大舅整理弄亂的壽衣去了。


    我也是又尷尬又愧疚,慌忙站起來,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卻禁不住眼皮狂跳。


    隻見,棺材這頭我大舅的腳上竟然穿了一雙黑色方口布鞋,和我在三輪車旁看的到的那雙腳簡直一模一樣!


    我以為是我眼花了,盯著看了半天,直到主事的喊著上路才回過神。


    渾渾噩噩去祖墳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感覺昨晚那個遮我們眼的就是大舅,聯想夢裏說的話,我覺得大舅不想讓我回來。


    可至於是為什麽卻又想不通,因為大舅咽氣前還一直念叨著沒能趕回來的我,沒理由回來了反而讓我走。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難受,入土的時候我哭成了個淚人,主事的叫了好幾遍進香我才聽見。


    但說來也怪,其他的堂哥堂姐給大舅進的香一點就著,我的連著點了好幾次卻都是冒一股青煙就滅,最後沒辦法,隻能是大堂哥點著了遞給我又由我插進香爐裏。


    我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大舅夢裏說的那樣,我身上有什麽讓他害怕的東西,所以連我進的香他都不敢收。


    從祖墳回來以後我就進屋躺床上一天沒出來,晚上我媽來叫我吃飯就發現我發燒了。


    很嚴重,時睡時醒,去村衛生室打了好幾針都沒用。


    到最後實在不行了,我媽說這麽燒下去得把人燒壞了,去鎮醫院吧。


    可沒等二堂哥把那三輪子開出來的功夫,我身上的燒卻奇跡般的退了,比放冰箱裏冰鎮了還快。


    我媽嘖嘖稱奇,但好歹人沒事了就行。


    隻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退燒那麽快是因為我脖子裏那玉墜的緣故。


    因為我迷迷糊糊中感到那玉一直貼在我胸口上,冰冰涼涼的感覺像泉水一樣一直不斷地湧進身體裏,慢慢的那被燒的頭暈目眩骨節泛疼的難受勁就過去了。


    好了病又吃上飯精神頭也好了起來,躺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另一邊我媽睡得很死,估計這兩天也是累壞了,我也沒忍心打擾她,於是就一個人起來想到外麵透透氣。


    農村的夜晚不比城市裏的燈火輝煌,但難得的是沒有喧囂的汽車喇叭和轟鳴聲,而且空氣還好。


    我披著外套坐在天井裏,頭頂上星空璀璨,不由就想到了小時候我爸還在的時候抱著我在天井裏看星星的日子,而現在連大舅也走了。


    想起來心裏就難受,於是就想回去睡覺,一打眼卻看見大門口像蹲著什麽東西,毛茸茸的。


    農村不缺動物,什麽貓啊狗的多的是,而且總好偷吃東西,於是我就往前走了兩步想嚇跑它,從門縫裏卻看到了一隻綠瑩瑩帶著靈氣的眼。


    是那隻帶我們出鬼打牆的黑貓。


    它此刻正蹲在門口的台階上直勾勾盯著我,和那雙眼睛一對視,胸口的玉墜又莫名其妙熱了起來。


    我不動,黑貓也不動,這麽對視了一分鍾後它忽然朝我走了過來。


    圍著我轉了個圈,它像討好是的拱起後背就貼著我的腳腕摩擦了兩下,片刻後低低的叫了一聲,轉身就往前走去。


    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意思似乎是在讓我跟上。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真的跟著它一路往前走,直到它停下來叫了一聲,我才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村子,而在不遠處的土道邊就是那口村裏人傳的神乎其神,據說抗日時期死過不少人的廢井,我們都叫它死人井。


    夜風一吹,陰嗖嗖的冷,我心裏咒罵了一聲這貓轉身想走,可雙腿卻跟不是我的了一樣,直直往井邊走。


    驚恐的感覺頓時襲遍全身,我背後上冷汗直冒,想喊卻喊不出來。


    脖子裏的玉墜晃動了兩下,越是接近井口越發燙人。


    不受控製的走到井口邊,雙腿終於是停了,站在半人高的雜草中我往井裏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一片。


    忽然間胸口的玉墜突然像被人拽住了似的,猛的朝前一扯,我被拽的一個趔趄,下一秒整個人已經直直朝井底趴去。


    大腦中先是驚恐,緊接著是真空,幾秒鍾的時間空白一片。


    等我再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端端正正站在了井底。


    沒有趴在地上,更沒有摔的頭破血流,簡直就像飛下來的一樣。


    一聲貓叫,我才發現那黑貓也進了井底,就在前麵的黑暗裏露出一雙綠瑩瑩的眼睛,似乎在等我前進。


    到這時候我整個人已經完全像做夢一樣了,搞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跟著那黑貓走進了井底深處。


    進到裏麵才發現這裏別有洞天,外麵看起來黑乎乎一片,實際上卻並非伸手不見五指,相反的像有月光投進來一樣,瑩白瑩白的。


    沒有想象中遍地的死人骨頭或者陣陣陰風,反而寂靜安逸,有種沐浴在月光下的錯覺。


    黑貓在一處白色大石頭旁停了下來,我頭腦清醒,可身體卻像傀儡一樣不由自主的靠近大石,撅著屁股爬了上去,然後就和睡覺似的躺下了。


    溫熱的觸感清晰的從身下的大石上洶湧而來,橫衝直撞的鑽進身體裏,很奇怪卻說不出的舒服。


    一瞬間我大腦裏所有東西都消失了,像躺在母親懷裏的孩子似的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種清風撫摸般的暖流。


    思緒漸漸模糊,最後一點清明消失前我似乎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很輕很緩,卻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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