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查或暗訪是無須考慮的,秦快相信他的形蹤早落入“龍鳳閣”手下眼裏,再則依他的個性是不屑偷偷摸摸的。


    抬頭看一眼刺目的太陽,秦快估量最遲明天黃昏前能趕到“龍鳳閣”,想著劉通包對他至情至性,愛護關懷無微不至,恨不得現在就能將他救出囹圄。


    秦快不愛幻想,很現實的加緊腳步。


    日頭正毒,老百姓這時通常躲在屋裏睡覺,所以一路上顯得十分寂靜,偶而有三兩人和秦快朝麵而過,也都行匆匆,均想早點到達目的地好躲日頭。


    “涼茶——清香冰冷的涼茶——”


    好誘人的聲音,尤其在這時節,迎著日頭趕路的人誰不想喝口涼茶滋潤幹燥的唇舌。


    秦快抬頭一看,原來路旁一棵大榆樹下有個小攤子,有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在向過路的行人招喚生意,瞧見秦快是年輕儒生打扮,反而住了口。


    秦快走近,見攤子收拾得潔淨,道:“你好,扚一碗。”


    賣茶姑娘好生靦覥的扚了一碗冰茶,其實就是紅茶放涼了,遞與秦快,秦快覺得觸手微溫,皺眉道:“這就是涼茶?”


    “是……是……因為日頭……太大了。”賣茶姑娘紅著臉,螓首幾乎垂至胸。


    秦快見她如此,亦不忍為難,總算有茶喝總比沒茶喝幸運,仰首一口飲盡,隻覺得清甘爽口,又要了一碗喝個痛快,這才付帳離去,卻沒瞧見那賣茶姑娘姣好的麵龐上突然浮起一絲惡毒的笑意,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秦快沒有見到賣茶姑娘突然的變化,走不片刻,卻覺得有點頭暈目眩,起先以為日頭太毒,曬昏了頭,接著察覺出這不是日曬的緣故,他絕不至於這麽嬌弱,難道是……


    “該死的女人……”


    秦快呻吟著掙紮說出這話,昏睡的念頭排山倒海而來,終於不支昏倒。


    賣茶姑娘早已監視左右,見秦快倒地,近身察看真偽,良久方吐口氣,自語道:“好頑強的人,吃了二杯茶居然尚能支持這麽久,平常人隻怕茶一拈唇即昏倒,難怪姑娘說他難以對付……耽誤了好些時刻,姑娘隻怕等急了。”


    正想將秦快扶起,突然見到一雙錦緞軟靴,有靴自然有人,賣茶姑娘緩緩抬起頭,於是見到生了一張比大多數女人還白嫩的麵孔的公子哥兒,禁不住多瞧幾眼,方道:“你這是幹什麽?”


    這位公子哥兒年紀不過二十上下,容顏俊美,身材苗條,比之女子,美貌不惶多讓,且顧盼神飛,文彩精華,令人見之忘俗,可惜說起話來卻是冷冰冰的:“放下他,滾!”


    賣茶姑娘如何肯依,試探道:“你認得這小子?聽你口氣也算江湖人,尊姓大名?”


    公子哥兒望著地下的秦快,神色說不出的複雜,賣茶姑娘看了就明白,偷得先機,斜刺裏,一刀如虹,暴斬公子哥兒下盤!


    隻是微微挪動了半步,鋒刃帶著寒光銳風擦過了公子哥兒雙腳前一寸不到,公子哥兒右手伸縮,纏於腰際的軟劍冷電閃射,去勢奇速,猛一下便將賣茶姑娘逼跳出五尺之外!


    左手挾起秦快,瞧那公子哥兒弱不禁風的,左臂挾著一個大男人居然彷佛毫不費力。


    賣茶姑娘側麵欺進,刀揮處隻一抹波顫的幻芒,由下而上,飛撩敵人的小腹,出手快,招式狠,硬是要命架勢!


    公子哥兒動也不動,手腕輕輕抖一抖,軟劍幻出七朵劍花,歎然下壓,賣茶姑娘刀震身一蕩,公子哥兒的軟劍如毒蛇的蛇信,閃動之下,賣茶姑娘的肩頭已血濺肉綻!


    幾乎是滾出去的,賣茶姑娘慘白著臉怒視敵人,公子哥兒淡淡的回望她一眼,身形晃動已挾著秦快消失無蹤。


    賣茶姑娘嘴角又浮起惡毒的笑意,喃喃道:“我知道你是誰,你們自家窩裏反,可不能怨咱們不盡心辦事。”


    說著傷也不療,拔起身形回去覆命。


    一圈濃密深鬱的樹林子圍住了這幢屋宇,說它是屋宇未免高捧了,隻是幾塊木板搭成的小屋子罷了,大風一刮,那幾塊木板也許會自行跳起來飛舞。


    此刻是深夜了,彎月被烏雲遮住大半,大地顯得暗沉沉的,加上地處偏僻,總有一股陰森森的可怖氣氛。


    一燈如豆自窗縫透出來,憑添幾許暖意。


    屋裏隻有一床一幾一椅,秦快躺在床上沉睡如泥,神色是那麽安詳,宛如世間的憂鬱痛苦均遠離他而去。


    救下秦快的公子哥兒坐在唯一的椅上,雙眼始終不離秦快,此刻不禁喃喃自語道:“好厲害的迷藥,憑秦兄的修為居然還無法清醒。”


    其實一大半原因是秦快吃得太多了,一小半原因是他多日來均沒有好好休息過,抵抗力就差了點。


    公子哥兒擰了條濕濕的巾帕覆在秦快臉上,試試能不能使他醒來,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糟糕,這到底是什麽迷藥,真後悔沒有跟她要解藥,如今怎麽辦?我又不懂這些,萬一秦兄有個長短……”


    公子哥兒禁不住自責,突然聽見秦快輕哼一聲,連忙將注意力全移到秦快身上。


    秦快輕嚷要水喝,公子哥兒忙端來喂他——他早準備好了,誰都明了迷藥過後最易口幹舌燥。


    喝了茶,秦快緩緩睜開眼,感覺有人半扶著他,輕扭過頭,於是見到了公子哥兒一臉關心的神色,甩甩頭,頭疼如裂令他無法細思在那兒見過他,隻感到麵熟。


    “拿下是誰?”


    公子哥兒苦笑一聲,道:“秦兄真健忘,把小豹子我都給忘了。”


    秦快撐起身子,緊握住公子哥兒雙手,道:“原來是你,難怪覺得好麵熟,你長這麽大,在下可快認不出來哩,小貢子好麽?”


    秦快真情流露,令小豹子浮起笑臉,聽他問及小貢子,立時又沉下臉:“小貢子很好,隻差沒被你氣死。”


    秦快頭疼之際不去細思他話中含意,問道:“小貢子怎麽了?你們怎麽沒在一起?”


    “她失蹤了!”


    “失蹤?會有這種事?”秦快楞楞的道。


    “怎麽?你道我誑你?小貢子去向不明,我急著出來尋找,不料卻碰上你遭殃。”


    秦快皺皺眉,取出懷中阿呆送來的素箋,道:“這是你派人送來給我的麽?”


    小豹子接過看了看,搖頭道:“我沒有寫過這封信,秦兄自那兒得來的?”


    秦快說了,小豹子眼睛一亮,急急道:“會不會是小貢子?她出門一向是男裝打扮。”


    “這叫奇怪不是?既然遇見在下,為何不出麵相見?”


    小豹子眼一瞪,不快道:“在山莊外你尚且吝惜進莊見她一麵,她怎知你心中還有沒有故人?豈敢自討沒趣。”


    秦快搖首歎息,輕輕的道:“在下是擔心進去容易出莊難,令兄的舉動叫在下驚異又害怕,隻好一走了之。”


    “有我和小貢子在,你擔心什麽?”


    “聽酒鬼老兄說你不幹預莊中事務?”


    “我太忙了。”小豹子哼聲道。


    秦快心知他在忙什麽,輕咳一聲,道:“這就難怪你不明白令兄的難處,他不可能因一己私情,罔顧莊中上百兄弟的心願,放棄原先計劃。”


    “你不怪大哥這麽對你?”


    “在下並非聖賢,怪過、怨過、恨過,卻無際於事。”


    “你很理智。”


    秦快苦笑,懶洋洋道:“想起令兄的自私,在下差點氣得想踏平山莊,這算是理智?在下還不夠老道。”


    “想歸想,你並沒有做出來,夠老江湖了。”


    “別捧了,在下是自知無能為力,隻有先溜為妙。”


    “我卻知道你若真有此意,山莊是逃不過二度覆亡。”


    “別說這些了,令兄聽了會怨你。”


    “我才不管他,忘恩負義的東西!”


    “你怎麽如此批評令兄。”


    “秦兄與令尊令伯對山莊一門恩重如山,大哥說什麽也不該處處為難你……”


    “小豹子!”秦快喝住,肅然道:“這番話誰都說得,就是你們兄妹說不得,別忘了長兄如父,更何況你們是他一手撫養長大,他再有不是,也容不得你們數落。”


    小豹子羞愧的垂首默然。


    “小貢子形蹤不明,你打算如何尋找?”


    “跟你走一路。”小豹子殷切的道。


    “令兄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找到小貢子才是最重要,況且山莊與你尚未成敵啊!”


    秦快心中苦笑,他不想告訴小豹子駱喬鷹派人暗殺他的事,說了隻怕也難使他相信。


    “也罷,希望小貢子肯出麵相見,萬一她有個長短,在下就罪過了。”


    “難得你有心惦著她。”


    “在下何嚐不惦記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在下分不清你們那個是男那個是女?”


    小豹子不禁笑了,想起小時的惡作劇,誰能不發出會心的微笑?何況當事人就在眼前。


    兩人說笑一陣,秦快憶起什麽似的忙下床,道:“你辛苦照應在下半日,感激不盡,想你也乏了,快上床睡吧,天亮咱們就上路。”


    說著走到窗前凝望窗外黑夜,小豹子和衣上床睡了。


    不想天未明,天就變了,淋淋瀝瀝,下起雨來,那天尚未明亮的時候,且陰著沉黑,兼那雨滴樹梢,更覺淒涼。


    秦快聽著窗外葉上雨聲淅瀝,清寒透暮,不覺輕喟一聲,小豹子語音有點混濁道:“秦兄在歎什麽氣?”


    秦快連忙轉身,道:“怎麽這麽快就醒來?繼續睡吧,咱們恐怕要在這裏耽誤一段時間。”


    “我根本沒睡熟,秦快是為天變而歎息?”


    “沒什麽,隻是吐口氣罷了,話一說精神就來,你如何還想睡得著?”


    “那,索性不睡了,咱們秉燭夜談。”


    小豹子說著就要起身,秦快堅決道:“等你睡夠了再談,此時你該好好休息,在下絕不與你交談。”


    說著又轉身麵窗凝神沉思。


    小豹子感激的望著秦快背影,卻又童心大發,道:“你不開口,我卻非逼著你開口不可。”


    秦快不理會,小豹子眼珠骨碌碌一轉,道:“小嬙找到你的是不是?我是很中意她,可惜她卻喜歡你,你本身的意思呢?”


    秦快不為所動,小豹子又加油添醋道:“江湖上盛傳著你秦快豔福不淺,‘妙手小如來’丁嬙有貌有才,居然會為你奔波兩年,為什麽?聰明人一想即知,不過,他們又可憐你若另有意中人,至時不被她偷得賣掉意中人才叫稀奇,是不?秦兄。”


    秦快有如老儈入定,聽若未聞,小豹子又道:“這些年你躲那兒去了,可知小貢子找你找得多可憐見?”愈想愈傷心,怒道:“姑不論你喜不喜歡小貢子,她這番心意,難道就絲毫不值得你顧惜?就算石鑄人兒也該軟化了,可歎你根本不為所動,可笑小嬙和小貢子一番心意全被拋入泥糞中。”


    秦快終於開口了,卻道:“如果你不介意,咱們這就上路,雨小了。”


    小豹子坐在床沿,一字字道:“你是個懦夫,秦快,你根本不敢言愛!


    今日你必須說個明白,若是討厭小貢子請明示,我會跟她說,要她死了這條心。”


    “我能說喜歡她麽?小豹子。”


    “為何不能?”


    “想想二家的立場吧,人不能太自私。”


    “若說追求幸福是自私的話,天下何人不自私?”小豹子激動的道,聲音也提高了。


    秦快呆住了,好一會才呐呐道:“你到底長大了,見解比在下高明多了,但在下何德何能,值得她喜歡?”


    “你自謙了,秦兄,你絲毫不比大哥遜色。”


    秦快莞爾,轉身道:“這事等見著小貢子再談,你還睡不睡?”


    揉揉惺忪的睡眼,小豹子往床上一躺,咕噥道:“天黑且涼,還是夢鄉溫暖。”說著閉眼睡去。


    秦快無言搖頭,騰身盤膝桌上運功養神。


    一宿無話,天亮雨亦停,秦快和小豹子結伴上路,頗不寂寞。


    這日已到“龍鳳閣”堡門前,秦快報了姓名,說明要見閣主,看守的侍衛倒沒留難的讓他們進去,忙入內堂請樓文龍,自有下人進來奉茶。


    秦快端起幾上的寶藍蓋杯,掀開蓋子,小豹子忙道:“秦兄,這杯茶喝得麽?”


    秦快微微一笑,道:“白道人物最講求麵子,不會使這種小花巧,樓當家有意留難,咱們不喝茶想出去依舊難。”說著輕啜口茶,頓了頓,方讚道:“清香甘冽,好茶!是極品毛尖,此生隻喝過四五次,‘龍鳳閣’好闊的待客之道。”


    就這幾句話,樓文龍已出現在門外,聽了道:“那是你身份殊異,敝門下才破格相待。”


    “原來又是托了家父家伯的福。”秦快苦笑道。


    雙方見禮後,樓文龍冷漠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令尊令伯雖威震江湖,卻唬不住我樓文龍,鄙人完全是因為你才破例厚待。”


    “承情了。”秦快拱手道。


    樓文龍見秦快不問原由,遂將目光移向小豹子,道:“你是駱家雙生子中的那一個?”


    剛才報名時,秦快並沒有報出小豹子名號,樓文龍雖猜出他姓駱,卻弄不準他是老幾。


    “駱門排第二,駱喬玄。”


    有道仇人見麵份外眼紅,小豹子雖力持平靜,語氣間依舊透著不善。


    樓文龍也沒在意,隻專注於秦快,道:“閣下登門拜訪,不知來意為何?”


    秦快目光閑閑的落在樓文龍身上,道:“在下有個疑問想請教閣主,希望閣主實言以對。”


    “你很無禮,我豈會誑言?”


    “你多擔待,在下是情急,不得不唐突。”


    “好吧,你問吧!”


    秦快輕咳一聲,一字字道:“敝友劉通包是否在府上?”


    “沒有!”


    “閣主此話當真?”


    “有日月明鑒!”


    秦快禁不住在心中咒罵道:“鑒你媽的頭,日月果真會為人作證,天下會有這許多不平之事?”


    表麵上卻一片漠然,秦快意興闌珊道:“看來在下是白跑一趟了。”


    “是誰告訴你,敞友在老夫這兒?”


    “江湖流言,道聽途說。”


    “那是不足信的。”


    “在下也知道,隻是毫無線索之下,隻有寧信其有,碰碰運氣,不是?”


    “如今你明白它是不真確的,有什麽打算?”


    “繼續尋訪罷了。”


    樓文龍漫應一聲,沉吟道:“你還有什麽疑問麽?”


    秦快起身拱手道:“沒有了,叨擾閣主清靜,十分歉咎,這就告辭!”


    “等等,年輕人別性急。”


    “閣主有事?”


    “隻許你問老夫,不容老夫反問?”


    “閣主難道也會有解不開的謎?”


    樓文龍瞧了小豹子一眼,頓了頓,沉吟道:“駱莊主請你重出山是什麽緣故?”


    秦快也望了小豹子一眼,若無其事道:“請在下助他一臂之力。”


    “為什麽出力?”


    “這點駱兄並未明言,在下心懸敝友安危,也沒多問就離去,並不知情。”


    “當真?”


    “有日月明鑒!”


    小豹子不禁“嗤”的笑出來,連忙忍住,樓文龍涵養極好,心和氣和道:“也許這件老夫該請教你。”


    小豹子麵對仇人,焉有好脾氣?冷冷的道:“這是敞山莊的家務事,不知樓當家何以關懷若此?”


    樓文龍乃老奸巨滑,隨即一笑置之:“好奇,好奇,老夫隻是好奇,你若不願明言,老夫自然不能相強。”


    小豹子冷哼一聲,秦快向他使個眼色,向樓文龍告辭而出,樓文龍命人送出大門不提。


    一路上,二人均沉寂無聲,直找到一家巷子內的小客棧,訂下唯一二間單房,在秦快房裏,二人凝視一會,突然齊而放聲大笑。


    “作弄武林前輩真好玩。”小豹子笑道:“這就是自命白道英雄的壞處,做事顧忌太多。”


    “若不顧忌些,江湖豈不鬧翻了?”


    “有何不可?在下做事講求隨心所欲,否則走江湖跟經商買賣同樣乏味。”


    “其實經商買賣是需要經驗與天才,不然會蝕本的。”


    “老劉就有這種天才。”


    秦快順口溜出,話說出隨郎懊惱,他無意在小豹子麵前提起駱喬鷹的不是。


    小豹子臉色果然黯淡下來,道:“秦兄打算如何尋找貴友?從何下手?”


    秦兄聳聳肩,微微笑道:“你相信姓樓的那條老狐狸的話?”


    “不信,但他似乎沒有騙你的必要,大可拿他來威脅你說出大哥請你出山的原因。”


    “他大概以為姓秦的均不重私情。”


    “這也是,令尊令伯給人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如此倒好,以免在下左右為難。”


    “但貴友……”


    “不妨,隻要人在‘龍鳳閣’,在下自有法子尋出來。”


    小豹子不禁狠狠盯了秦快幾眼,秦快詫異道:“你為何這樣看人?在下有什麽不對麽?”


    “你彷佛胸有成竹?視‘龍鳳閣’為你家花園?”


    “並非在下癲狂,而是樓文龍的弱點自現。”


    小豹子不禁逼近秦快,叫道:“什麽弱點?快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的?”


    秦快待小豹子近身,隻覺得異香絲絲入鼻,很淡很淡,還道目己聞錯了,聳聳鼻子,小豹子已驚覺,若無其事的巧離秦快,秦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道:“說穿了不值一個大錢,就是樓文龍很愛惜名聲。”


    “沒錯,所以他做壞事總是偷偷摸摸。”小豹子雙限一亮,賊兮兮道:“秦兄的意思就是貴友若在他手中,他必不肯直認,安藏在一秘密所在,必要時可用來挾製你?”


    秦快雙眼露出讚賞的光芒,小豹子一笑,又道:“但秦兄方才不是認為樓文龍心知私情打動不了你?”


    “那是他認為,實際上在下非常在乎老劉的安危,必要時,會為救他而開殺戒。”


    “若非我了解你為人,定會以為你不正常,有……”


    “斷袖之癖?”秦快幫他接下去。


    “秦兄別介意。”


    “人各有所好,在下不認為它有什麽了不得的。”


    見小豹子瞪大雙目,秦快忙又接下去:“在下正常得很,你別瞪了,瞪得人心慌。”


    小豹子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經道:“貴友的安危對你很重要,你們是什麽關係?”


    “如父子,如兄弟!”秦快一字宇道。


    小豹子心中震蕩,道:“既是如此,倘若樓文龍以他迫你說出一切,你會說麽?”


    “這就是在下感到為難的地方,必須盡速救出老劉。”


    “樓文龍真的會這麽做?”


    “會的,尤其今日咱們尋上門去,使他更確認老劉在在下心中的份量。”


    “‘樓鳳閣’警戒森嚴,咱們如何混進去?”


    秦快不說什麽,反鎖門,隻招呼小豹子自窗口掠出,專撿偏僻小路,摸到“龍鳳閣”後院小門。


    “秦兄,這是什麽所在?”


    “咱們剛才說的地方。”


    “好空闊,怎地無人守衛?樓文龍理應不會如此疏忽。”


    “你在這兒等等,在下進去探探。”


    “我同你進去,一人留在這裏懸心更難受。”


    小豹子說得斬釘截鐵,秦快見無可轉圜,遂道:“好吧,你自己小心!”


    說著身形一幌進入園子,小豹子緊跟於後。


    秦快見一切與上次同丁嬙來時一樣,滿地落葉,雙腳測度起機關的所在,算到第十七步,果然微微覺得有些不一樣,不仔細留心是絕察覺不出,心中驚喜之際,腳下運勁用力一踩現出一方洞口。


    小豹子忍不住驚呼一聲,道:“原來這兒藏有秘密,難怪樓文龍不肯派人守衛,任由園子空廢。”


    秦快招呼他下去,石蓋複又合上,秦快撚亮火招子,緩緩下走,小豹子緊跟在身後,走了一會,忍不住道:“這鬼地方也虧秦兄找得到,以前來過?”


    秦快輕輕回應一聲,在空洞的地底卻宛如一聲悶雷,小豹子聲音更放低了:“如何找到這裏來?”


    “忘了!”


    “甭唬人,忘了如何還記得這地道?”


    “陳年舊事,提之無益。”


    小豹子隻好住口,轉了個彎兒,便到地底,隻見兩排石室依舊。


    “這又是幹什麽的?”


    秦快朝他古怪的笑笑,摸索著打開左邊第一閭石室,誰知門才開一點縫,就聞“吱吱吱”


    的怪響,但見一大群毛絨絨黑耗子奔竄而出!


    “啊——”


    小豹子驚叫而出,一把抱住秦快脖頸,雙腳死也不敢著地。


    秦快聞他叫聲尖銳已是一驚,再見他反常舉動,心下已恍然,卻沉默如故,左手環抱住他,右手長刺忽出,忽鞭忽刺,近身的耗子無一幸免,遍地死鼠屍,驚得其餘鼠者到處奔竄,無奈秦快十分厭惡它們,長刺一出至少死上二三隻,駭得鼠叫連連。


    清除了老鼠,秦快察看石室上的壁畫已被人用刀刮壞,想是樓文龍少了樓文鳳同他練功,又怕被人得去,所以將它們破壞。


    “放我下來!”聲音嬌嬌脆脆的。


    “你是小貢子?”秦快鬆了手,輕輕問道。


    “我和小豹子,你還是分不出?”


    “兩個一樣頑皮,一樣愛捉弄人,你又裝足聲音,多年不見,確是被你瞞混過去。”


    “我們倆一點差別都沒有?”


    “小豹子肌膚黑些,身段較粗,眉目較剛,原也不易弄混,但在下離開時,你們都還是小孩,長大成人會變個什麽模樣誰也不知,在下一時弄混了,你別介意。”


    “你別怪我就好。”


    “傻孩子,誰怪你來著?不過你也太惡作劇了。”


    秦快望著她搖頭苦笑,不一會,又動手去開第二個機關,小貢子忙道:“等等,這裏麵又是什麽玩意兒?我最怕蟲兒鼠的。”


    秦快聽她說得好可憐,明白她的確害怕,道:“這十間石室原是樓氏兄妹練武秘室,不知何時被樓文龍安置了這些東西,你真是怕了,在下先送你出去如何?”


    小貢子強按捺住心中驚惶,但一見地上鼠屍,又忍不住幹嘔,秦快見了拉起她手就往回梯走去,小貢子忙甩開手,勉強笑道:“不,我也留下來好了,正好訓練自己適應。”


    秦快心中感懷,吩咐她立於右側第一間石室角落,再度取出長刺,身形旋動處,但見刺影翩然,地下的鼠屍跟著飛旋被蕩進剛才打開的石室。


    小貢子在一旁算是開了眼界,不一會功夫,隻見石室裏鼠屍堆疊如塔,好不嘔心,忙閉眼捂住嘴,陡地感覺有勁風向自己掃來,睜眼卻見秦快長刺抖得筆直向自己刺來!


    小貢子呆怔住,心想秦快可能怪怨自己欺騙他,因此也不想抵抗,緩緩閉上雙目。


    乍見刺揮處,一條花斑五錦燦爛的大蟒蛇被長刺穿透七寸處,秦快隨手甩在地上,見它死透,輕拍小貢子臉頰,道:“怎麽閉起眼休息了?”


    小貢子察覺有異,睜眼見了大蟒蛇,才知同自己猜的天差地遠,不禁又羞又愧,沒個理會處,秦快見她如此,即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故意道:“樓文龍弄來這些蛇鼠作什麽?”


    原來方才秦快清理鼠屍時,有一條大蟒蛇自右側第一間石室的屋頂通風處,也就是小貢子站立角落上方的壁孔溜出,蛇信吐得長長的就欲襲擊小貢子。


    秦快一見心驚膽顫,又恐出聲示警惹得毒蛇及時行凶,至時不免終身悔恨,於是一股作氣刺殺而來,幸好長刺夠長,在蛇舌離小貢子頭頂不及一尺處,刺也透蛇七寸處而入,小貢子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秦兄救命之恩,小貢子永生不忘。”


    “怎地忽然跟在下客套了?你在想什麽出了神,居然一點警覺都沒有?”


    “目睹秦兄神技,一直沒留上心。”


    “神技?”秦快失笑道:“雜要罷了,十隻耗子也比不得一個小孩難纏。”


    說著長刺又一揮,將地上的大蟒蛇也掃進石室,地上幹淨多了,腥臭味亦清淡了許多,觸動機關將石門關閉。


    小貢子跟見秦快就待將長刺收回發間,忙搶了過來,拿出手絹邊拭邊道:“也不處理幹淨就收回去,不怕那些耗子蛇的夜裏來尋你償命而做惡夢。”


    秦快但笑不語,任由她拭著,卻見手絹兒依舊潔淨,並不沾血腥烏漬,詫異道:“秦兄是如何殺死那群耗子的?”


    望著地上殘留的血漬,秦快道:“在下沒有禦氣殺人的能力,全仗長刺犀利。”


    “可是它為何不沾血漬?”


    “在下的兩根長短兵刃,乃兵器名匠花費六年時間打造成的,除了有多種用途和犀利外,打造時最注意弧度轉折,所以絕不沾血。”


    將長刺收間發間,秦快開動左側其餘四間石室,均空無一物,同樣牆上壁畫也遭刮損。


    “秦兄認為貴友被藏於此處?”


    “在下不敢確定,隻知樓文龍有這麽一處秘室。”


    說著就待弄開的右側第一間石室,想及方才蛇襲,道:“站遠些,小貢子。”


    小貢子依言做了,秦快心知毒蛇不比老鼠,遂撤下短刺握於左掌,這才掣動機關,陡地數條花色不一的毒蛇竄射而出!


    秦快麵無表情,左手虛空斜揮,串射而來的蛇兒便像被一股無形中的吸力引帶一樣猝然反撞回去,和石壁硬碰硬,便撞得稀爛了。


    打眼一瞧,室裏有一人委縮在牆角,眉目瞧不真確,秦快卻可認出他就是他多日苦尋的劉通包,驚喜莫名,就待入內扶出,小貢子突然叫道:“留心腳下——”


    秦快聞言想也不想,向左暴移三步,隻見方才立身處不知何時遊來一條金光燦爛的小金蛇,這種蛇雖小,毒性卻居首位,而且皮軔刀劍難毀,十分難纏。


    小金蛇盯住秦快蓄勢待發,雙方的距離隻有三步!


    秦快摒住氣息,七情不動,小貢子一腔心七上八下。


    時間是靜寂的,秦快不能動,雖然他一向喜歡采取主動,但蛇不比人,高度相差懸殊,秦快的目標大,金蛇體小目標亦小,先天上就不公平,不過,人有的是智慧。


    秦快不願徒耗時光,而且根本不願放棄主動的先機,於是,他輕咳了一聲。


    倏地——


    金光閃爍,小金蛇禁不起誘惑,它動了,宛如一溜金光暴噬秦快!


    秦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時他左手閃翻回旋,寒芒流燦中,小金蛇卻反而畏懼他手中利刃,反竄向小貢子!


    小貢子一心隻關心秦快,不料小金蛇會反噬於她,不由得心驚膽顫,她竭力閃避,連臉色都變了,突然間——


    串射的流光滾動揉合旋轉,形成了一輪有如龍卷風似的強勁回旋風力,那樣威力萬鈞的朝著小金蛇罩下去!


    小金蛇是有靈性的,已感覺到那股刺骨刮皮的風力,欲放棄小貢子已是不及,已被卷入秦快長刺運轉帶起的旋風裏,冷電燦閃,短刺已將它剁成數段。


    望著跌落地上的數小段蛇身,小貢子心有餘悸道:“好狡猾的蛇,它好像很畏懼你的兵刃?”


    秦快沒有回答,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就著壁上燭火的光芒,小貢子卻發現秦快麵帶疲色,額上冒著汗珠,知道剛才那輪龍卷風似回力耗費他很大的功力,歉咎道:“也許我真的不該進來,總是給你添麻煩。”


    秦快笑笑,心平和氣道:“小妮子今天怪多禮的,有道禮多必詐,可不知你藏著什麽陰謀?”


    小貢子知道秦快在開她玩笑,好減輕她的內疚,不由得感激一笑,就待拿絹帕替秦快拭汗,想起方才拭過兵器,嫌它髒了,以袖子為秦快拭汗,隻窘得秦快麵上一紅,又怕小貢子難看,隻好由她去了。


    “多謝。”


    秦快輕言一句,忙快步走向劉通包,抬起他麵煩,見他原本瘦削的臉隻剩皮包骨,不禁令向來冷漠的秦快泛起淚光,見他沒大礙,仔細看原來被點了穴道,忙拍開,好一會,劉通包才傳來虛弱的呻吟聲,睜眼看見秦快,激動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良久才吐出話:


    “真的是你,我的少爺?”


    秦快也由不得哽咽了,道:“老劉,你受苦了,這一切均因在下而起……”


    劉通包連忙擁住秦快,截口道:“為了少爺,老劉死無怨言,再見少爺為我這不成材的奔波勞累,讓我更覺汗顏。”


    “在下不值得你如此,老劉。”


    “不,你值得,這麽些年咱們相依為命,少爺應該知道老劉絕不會說話誑你。”


    “在下知道。”


    秦快為之哽咽,劉通包連忙道:“少爺為我這不成材的流淚,老劉真是愧咎。”劉通包一見秦快,比較有精神,又道:“少爺如何知道老劉被窩藏於此?”


    秦快平靜激動的心情,扶起劉通包,道:“先離開這裏再慢慢談。”


    劉通包掙紮著要自己走,道:“我還不至於這麽沒用,少爺自己當心,他們絕不可能這麽容易就放我們出去。”


    秦快隻好讓他自己走,偶而扶他一把,招呼小貢子隨行,劉通包見了她也不多問,隻以為是秦快的朋友。


    滅了壁上燭火,秦快撚亮火折子引路,三個回轉,眼見通口在望,忽覺陽光刺目,心知有異,攔在劉通包二人身前,打眼一瞧,心沉了下去。


    原來樓文龍正在通道口,一臉嘲弄注視秦快,最糟糕的是,通道口四周立著不下十數名大漢,每人大弓開張,箭頭正對著秦快三人。


    秦快眨眨眼,聲調裏有著那種漫不經意的輕淡:“在下算準了你會來攔截,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對於秦快的冷靜,樓文龍不得不佩服,讚了一句,又道:“老夫亦算準你會尋上門來,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找到,更沒想到你這麽大膽,居然大白天不顧一切闖來。”


    劉通包一麵想護在秦快身旁,一麵罵道:“樓文龍,你這假正道的畜生,私擄幽禁,不怕江湖同道知道了唾罵你?”


    樓文龍自得的一笑,道:“沒有人會知道,老夫這群死士對老夫萬分忠心,再則你的主人是殺手之子,白道英雄對之無甚好感,再經老夫一番敘述,人人都會稱讚老夫為江湖除害。”


    “你這狗娘養的……”劉通包想趕在秦快身前拚命,偏生秦快不讓,破口大罵樓文龍。


    “住口,不許妄動!”秦快叱道。


    “少爺,你看他……”


    “你眼裏若還有在下,就請退下。”


    劉通包隻好住口,樓文龍點頭道:“這才像話,自古識時務為俊傑,輕舉妄動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會為人著想。”


    這話是對秦快說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跡想必早已落入你眼裏?”


    “不錯,這座園子表麵上荒廢,其實暗中由這群死士監守,一隻小蟲亦逃不過他們耳目。”


    秦快非常鎮定的道:“瞧這陣仗,你是不打算讓咱們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為白道,豈能亂殺無辜?”


    小貢子在後麵冷淒淒的道:“一派謊言,你樓文龍若不是天下最惡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樓文龍心中一動,忙道。


    秦快以傳晉入密告訴小貢子不可自露疑點,小貢子道:“什麽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屬白道,你擄來敞山莊所要的人,存的是什麽心?”


    樓文龍不自覺泛出放心的神色,道:“這道理很淺顯,老夫發現敝山莊可能將對老夫不利。”


    小貢子依然以小豹子的聲音諷刺道:“這才像話,自古識時務為俊傑,輕舉妄動的人通常活不久,你很會為人著想。”


    這話是對秦快說的,秦快冷哼道:“在下的形跡想必早已落入你眼裏?”


    “不錯,這座園子表麵上荒廢,其實暗中由這群死士監守,一隻小蟲亦逃不過他們耳目。”


    秦快非常鎮定的道:“瞧這陣仗,你是不打算讓咱們活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身為白道,豈能亂殺無辜?”


    小貢子在後麵冷淒淒的道:“一派謊言,你樓文龍若不是天下最惡毒的人,也排得上第二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樓文龍心中一動,忙道。


    秦快以傳音入密告訴小貢子不可自露疑點,小貢子道:“什麽意思?武林四大世家同屬白道,你擄來敞山莊所要的人,存的是什麽心?”


    樓文龍不自覺泛出放心的神色,道:“這道理很淺顯,老夫發現敝山莊可能將對老夫不利。”


    小貢子依然以小豹子的聲音諷刺道:“如今我似乎快落入你手裏,你可以更放心了。”


    樓文龍得意的奸笑,算是默認。


    “秦快,有件事老夫不得不請教你。”


    “但問不妨,在下閑得很。”


    “嘿,什麽原因使你認定這座園子的地下有秘室?”


    “多年前,在下曾光臨過一次。”


    “就是七年前清晨那次?”


    秦快眉梢子揚起,似笑非笑的點個頭,樓文龍卻麵紅耳赤於被他聽到那番話。


    “滾下去!”樓文龍惱羞成怒的叱喝道。


    “你打算讓在下三人在這兒白吃白喝?”


    樓文龍泛起惡毒的笑意,道:“地底有的是山珍海味,想必餓死不了你們。”


    秦快不禁覺得腸胃都快翻轉過來,惡心透了,身子才一動,樓文龍已冷叱道:“不許妄動,弓箭全對準你們的腦門子,下去!”


    秦快三人隻好往後走,到了轉彎處,上麵的人已見不到他們,秦快低聲道:“你們留在這兒,在下上去開道,聽信號衝上來。”


    “你打算和他們硬拚?”小貢子著急道。


    “倘使你不介意生吃耗子肉,咱們不妨在此修身養性數日。”秦快有趣道。


    “不,不,打死我也不幹。”


    秦快不再言語,撤出“雙飛遊魂刺”,在轉彎處偷眼打量上頭的情形,聽得樓文龍道:


    “封鎖通道,分三班輪流監守,不許被他們逃了。”


    秦快知道再不動就來不及了,低促道:“你們自己要小心。”


    “少爺當心!”


    “知道了!”


    “了”字尚在舌尖滾動,秦快已如一流寒電衝射上去!


    “姓秦的狡猾,射箭!”


    樓文龍冷厲叱道,但已來不及,秦快身係三人性命之安危,拔腿之際,猝然雙刺猛揮,借著揮刃之力,他整個身體如飛,隻見森森寒芒隨著他的軀體驀一波動,便越上洞口,緊接著長刺又笞又卷,毀去敵方的弓弩,待樓文龍叱喝,眾死士手上弓箭斷的斷,毀的毀,隻有拔出兵刃和秦快拚命了。


    秦快卻怕他們趁隙再擄截劉通包二人,隻是繞著洞口收拾一幹死士。


    一聲虎吼,一位壯牛般的大漢一陣風也似的衝到,他雙拳猛起,卻在揮砸的刹那上揚,兩隻腳卻快不可言的疾蹴秦快的胸膛!


    寒光電閃,那名大漢的兩隻腳也不知怎地便飛出三尺,帶著灑濺四噴的鮮血!


    “嗷……”


    大漢在尖號著,可是沒有人理他,另三名壯漢像瘋狂了一樣以“黑金劍”劈刺著秦快,三柄烏黑閃亮的長劍泛著怪異的光彩,配合玄妙的招術,刹那圈住了秦快!


    在三劍烏光的急速穿掠中,秦快已縮短長刺,倏然雙刺以排山倒海之勢反卷過來,力道雄渾,招式犀利,三名死士毫不畏死的反迎上去,秦快心中輕歎一聲,在絕不可能的角度中射出一溜冷電,快若時光流逝,一下子透進了一名死士腦門,又兩閃,另二名死士也死透了,其中一名的屍體掉進洞底。


    死士們彷佛采取的是車輪戰,不給秦快絲毫喘息的機會,立即又有四名圍上來,使的是喂著劇毒的矛!


    四人的動作是經過訓練般的整齊,配合得滴水難進,秦快悶哼一聲,麵上一片肅然。


    那藍汪汪的光芒本來在死士們手中閃縮,指顧間,卻有如魔鬼附身般突然到了秦快身上秦快深懂搶先機之道,雙刺烏光燦亮,“削”的銳響,便搶先一步,在矛的攻擊未夠上位置之前,陡然將其中三人逼退三步!


    另一人的矛已狠狠的搶到秦快胸膛,秦快留下他自是有用意的,微微仰身,三十七刺繞舞翻飛,在另三名大漢不及搶救之際,左手短刺已刺入那名死士咽喉!


    被逼退的三名死士不以同伴之死為意,得便又搶上,死命朝秦快身上大穴招呼!


    四人去一,招式不再那麽完美,秦快對付起來就輕鬆些,秉性放緩身手,趁機喘口氣,為的是對付後麵四條大魚和一條大鯊魚。


    對方似乎也不急著要他的命,秦快慢下來,他們彷佛也接到指示慢下來,於是秦快明白他們的心機——想借此好讓後麵的人看清他的武功路數。


    想及此,秦快暗暗感到可笑,隻因他們會白費心機,因為秦快的武功根本沒有路數可尋。


    “秦門雙傑”傳授秦快武藝時,並非照本宣科的傳技,而是想到什麽就教什麽,有時教到一半突然想到新的招式,會立即放棄改教新招,而後由秦快靠著勤練及領悟力加以融匯貫通,對敵時,有一招破一招,而且絕不肯多費一絲力氣,敵強他就強,敵弱他自弱,誰看得清他的底細?


    雙方各懷鬼胎的纏門良久,秦快估量對方快沒耐性了,又搶了先機,長短兩線光流,便倏然有如一個炸碎了的燈球,銳芒星球四散分射,三名死士皆雙臂一振,拔身丈高,但秦快卻毫不在意,長刺倏然伸長,鋒刃幻映,三位死士的三雙腿已經血淋淋的拋起!


    “百尺之蟲死而不僵”,死士斷腿墜身之際,矛尖卻均朝秦快狠命刺下!


    秦快心底再次歎息,長刺有如驟雨噴灑,成流成線的寒芒返迎而上,三名死土哼叫著翻滾射壁,身上已連連見彩,矛也被掃落在幾丈之外!


    沒有人理會斷腿哼唧的死士,最後四名死士立即將秦快圈住,使的是雙刀。


    “好酒沉甕底”,秦快預料這四名不比前八名,可能是十二名死士中的精英。


    事實證明秦快猜的不差,四人雙刀八柄刀,揮舞起來,乍見漫天刀影,讓人不禁為之眼花撩亂。


    於是,一個失策,秦快身上已見彩,前胸腹間被劃破了一道血口子,幸虧傷口不深,隻是鮮血不時冒出來而已。


    八柄刀從八個方向劈向秦快,他雙刺齊旋,精芒似的流電穿射,當八隻人手緊握他們的刀舍命撲擊之際,秦快的長刺已閃指他們胸腹!


    皮開肉綻的四名死士無視於傷口,八柄刀天河橫空般再度反斬而回之際,秦快的長刺已突然揮出漫天光影,這些光影彷佛萬劍而合,有如由鋒利無比的劍刃所形成,銳麵破光,帶起的尖嘯厲哨宛如能刺破人的耳膜,如鬼哭號!


    但見空中沾著血水的手臂飛舞,刀刃橫拋,死士的斷臂傷口鮮血突然湧冒,傷處肉齊骨平,卻是血糊淋漓,個個原本陰森的臉,如今也變得煞白幹黃,顯得十分虛弱。


    這是秦快出道以來,殺得最狠的一次,十二名死士,四個死亡,四個斷腿,四個斷臂,若說秦快此時心中有何感受?隻有鬱悶得不舒服,也有點無可奈何。


    殺人不是人們形容中快意思仇的豪放與不在意,通常死者親屬傷心,殺的人難過,尤其秦快自來最厭惡殺人。


    自始至終旁觀的樓文龍,死盯著秦快,地上躺著的,哼唧的,他連瞟也沒瞟一眼,好像地下死人傷者與他毫無牽連似的——這是個心硬如鐵的角色!


    良久,樓文龍輕呼口氣,道:“傳說中你不殺人?”


    “是的,而今你卻迫在下開了戒。”


    “又非佛門中人,什麽戒不戒,不殺個人那像個江湖人,滋味如何?”


    “不好!”


    “那你非殺手的料子。”


    “殺手均喜歡殺人後的感覺麽?”


    “通常都是這樣,也有的是為錢而殺。”


    “你這群死士的功夫都不算上乘……”


    “卻也不差,老夫隻派其半數就劫走姓劉的,還殺得護送的人東倒西歪。”


    秦快不語,樓文龍又道:“當然,老夫也明白他們對付你絕不足夠,本以為可多支持會,沒想到你卻一股作氣全毀了,嘿,你這人,該狠的時候可比誰都狠。”


    “跟閣下一比,卻又不算什麽了。”


    “老夫如何能與令尊令伯相比。”


    秦快冷笑不辯,頓了頓,又道:“這麽久,閣下看出些什麽沒有?得了多少便宜?”


    樓文龍聽出秦快說的是武功路數之事,也不支吾,道:“看不出來,即使看出亦無用,你隨時會變,實在是個人才,秦家有後如此也不枉了,老夫呢?唉!”


    想到膝下無子,無人承繼衣缽,樓文龍不禁有些傷感,秦快事外人的口氣道:“閣下何不收個徒弟或義子?”


    樓文龍眼中泛出一線光彩,道:“老夫倒看中一人,隻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秦快原隻是隨口安慰,沒想他居然當真了,隻好道:“能得閣主垂青,可知那人造化不小,卻不知是誰?”


    “說到傳藝收子,也需要相當的緣份,老夫同那人的緣份倒是不差。”


    “那不是很好,閣主自可去向他提起,相信沒有人會拒絕閣主這麽好條件的師父。”


    “真的?”樓文龍陰暗臉上浮起期待的焦急。


    “這個自然。”秦快依然應付著。


    “你不想知道他是誰?”秦快的冷漠使樓文龍心焦。


    “閣主想說,在下自然不會塞住耳朵不聽,有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亦是。”


    “就是你,如何?”


    秦快呆窒一會,他萬萬也想不到樓文龍會想同他化敵為師徒,中意的居然是他,在雙方對恃的情形下,怎不舍他吃驚?好一會,才似笑非笑道:“閣主不是開在下玩笑吧?”


    樓文龍一片肅然,聲堅如鋼:“老夫今年五十有九,見過的人不少,年輕一輩中就以你最投老夫脾胃,再加上你的睿智、機警、知友尚義、武學根底好,怎不令老夫愛才若渴,私欲收你為子?”


    秦快想笑又忍住,正經道:“閣主可曾想過其中有許多難處?


    其一,咱們是敵非友,剛才尚在生死戰。


    其二,在下乃殺手之子,閣主不怕因此有損聲譽?


    其三,武學一項,各派各有專長,誰說同流而宗,卻有許多差異,在下如何能承繼閣主衣缽?再則‘龍鳳閣’自來由樓姓掌家,在下萬萬難以擔當。


    其四,江湖上有條規矩:已拜師者,除非導師答應,不得再另投他門,在下雖未正式拜師,家父家伯即是尊師,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在下亦不願否認。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有個爹已夠在下頭疼,時常為之勞心勞力,那也說不得,卻萬萬不願再多出個幹爹。”


    一大堆的道理使樓文龍直皺眉,好一會方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


    秦快心知他的回答將關係著三人的安危,依然道:“就是這意思了。”


    “老夫的命令向來沒有人敢違抗。”


    “說不得隻好破一次例。”


    “例不容破,否則老夫顏麵何存?”


    “在下已說得甚明白,閣主自己斟酌罷!”


    “隻要你願意,那些顧慮全是多餘的。”


    秦快隻有苦笑,他的表情告訴人,說什麽也不會答應,樓文龍冷下臉,道:“你可斟酌明白你搖頭的後果?姓劉的和姓駱的性命全捏在你手裏,你最好想清楚。”


    “這種收兒子的方法,未免太傷感情了。”


    “碰到你這種不識抬舉的人,老夫不得不弄點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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