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博老人當時一聽這大青鳥的尖銳鳴聲,臉色一沉,轉麵對雪峰樵隱說道:“老樵!大青鳥鳴聲告警,梅穀之內,分明是來了生人,現在龍門居士和瓊如,正在利用‘香薰藥洗’的方法,苦練內力,隻要內力能凝聚,他們功力,就有恢複的希望,但是,一旦被人驚動,阻塞了正在疾急循環的氣血,不但內力無法凝聚,且有性命之慮。老樵!你在洞口守住,有人冒然進來,便施以殺手。”


    他說著話,便匆匆向室外走去,雪峰樵隱跟到室外,說道:“博老!既然以他們二位恢複功力為重,來人如果一時沒有發現洞口,暫時容忍一時也就算了!”


    萬博老人沉忖了一下,毅然說道:“千麵狐為人狠絕,一計未成,二計再生,如果我不早一刻還手,一旦等到他再生毒計,我們恐怕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了。”


    他抬起頭來,望著雪峰樵隱,眼光進射,沉聲說道:“老樵!我出去萬一不勝,也絕不將這廝引到洞口來,如果他能找到洞口,就全靠你突施殺手這一著棋了!”


    萬博老人說完話,便匆匆轉身,昂然向洞外走去。


    走完了這一段曲折陰暗的地道,沿著石級,一步一步走到快要出口的地方,隻聽洞外風聲呼呼,挾著飛砂走石的聲音,分明是大青鳥在和人作生死的搏鬥。


    萬博老人暗自忖道:“大青鳥功力非凡,等閑武林之輩休想擋得住它這樣一輪猛攻!不說別的,單就它那一雙大如車輪的翅膀而言,一扇之下,就可以使你刀劍脫手,如今來人力鬥大青鳥如此之久,這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說不定就是千麵狐本人來到梅穀。”


    他屏息凝氣,提足十成功力,緊靠著石洞站定,突然這時候聽到外麵一陣嗬嗬大笑,有人聲如悶雷樣地說道:“這隻鳥力量真不小,我倒要好好地馴服它,成為我的坐騎,那就可以‘朝遊北海暮蒼梧’,過一種世外神仙的生活了!”


    萬博老人一聽,來人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都不是千麵狐,分明是一個不相幹的人,想必是路過此間,看到這梅穀一片煙火,特地來看看,被大青鳥認為是壞人。


    他如此一躊躇,心裏在打算著要不要出去,突然呼地一陣風掃過,嘩啦啦一陣石崩土裂,隨著就聽到那人一聲哎唷,說道:“好個厲害的畜牲,想不到你還有這麽厲害,哎唷唷!哎唷唷!”


    說著話,就仿佛倒了下去,痛苦不支的樣子。


    萬博老人一聽,他唯恐大青鳥傷人,當下急忙一閃身,從洞裏掠出來,喝道:“大青鳥!不得無禮……”


    他喝聲未了,一眼瞥見大青鳥伸著一雙大翅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分明已經著了人家的道兒!他心中閃電一轉:“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覺察到有一股強勁的力量,當頂壓到。


    當時的情況,已經無法使他有旋身閃讓的餘地了。


    這時他把心一橫,咬著牙,將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左肩之上,側著身子,硬抗這一記偷襲。


    這本是死裏求生的方法,在情況不明之際,冒然硬抗,這是比武中的大忌,但是,不如此萬博老人便隻有挨打的餘地。


    但是,很出乎意外的,那一股勁道來到身邊,突然消除得幹幹淨淨,隻是輕輕地在萬博老人迎上來的左肩頭上,拍了一掌,隨著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萬博老人就在這一掌接觸的空隙,身化“急湍遊魚”,擦著地麵,向前遊滑而去,單掌一落地,飛快地一個轉身,站立起來,凝神望去,就在眼前站著不遠的,正是千麵狐卞玉,在他的身後,還站著卞璞等一幹人等。


    萬博老人是何許人?當時心裏一涼,暗叫一聲:“完了!我打了一輩子的雁,到頭來被雁啄瞎了眼睛!”


    他這裏還沒有想完,對麵的千麵狐卞玉笑哈哈地說道:“若不小施一點計謀,怎麽能請得出你這位通曉萬博的大老!”


    萬博老人厲聲喝道:“千麵狐!你實在卑劣無恥!”


    千麵狐笑道:“你和我已經有好幾次的對手,還沒有了解我的為人,就難怪你終究要敗在我的手下了!在我千麵狐的心裏,隻有成功和失敗,其他一切都不屑一顧,什麽叫做卑劣?什麽又叫做無恥?你萬博老人不‘卑劣’,也不‘無恥’,但是,你卻中了我的‘蝕骨針’,你卻要乖乖地聽我的話。”


    萬博老人伸手摸著自己的左肩,沉著臉色問道:“什麽?你打了我一把蝕骨針?”


    千麵狐卞玉笑道:“別忙!現在時間很長,咱們慢慢地來說明白!”


    他招招手,卞璞立即送上來一個折凳,他大馬金刀地坐下來,搖著手說道:“萬博老人!你現在靜靜地聽我說話,不要妄自提氣引功,也不要生氣來和我拚命!那樣隻對你沒有好處!”


    他又轉麵向著石洞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石洞裏麵是雪峰樵隱杜大俠!你也千萬不要亂動,那樣隻有早些使萬博老人死於非命!”


    萬博老人忽然嗬嗬大笑說道:“千麵狐!你以為用一個‘死’字,就可以挾製我的行動麽?那你就錯了!”


    他說著一長身,人像靈蛇出洞,一掠而至,右掌起處,一招千斤落石的掌勢,照準千麵狐的當頂拍下。


    這一招是萬博老人拚命的一招,人快,招快,千麵狐哪裏還能招架,他隻有一落地,一骨碌滾開,當時隻聽得喀嚓一聲,那一張鋼鐵做的折凳,經這樣一掌落下,拍成一塊鐵餅!


    千麵狐狼狽地從地上起來,笑道:“萬博老人,如果你真的要拚命,我可以陪你走幾招,但是,至少你也要等我把話說清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話,就是你不打,我也要和你打呢!我們不必急在這一時,你以為如何?”


    萬博老人當時心裏一動,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抬頭向洞口叫道:“老樵!你將那東西準備好,就按照方才我們說的方法,不要離開!”


    接著他又向千麵狐說道:“好吧!有話,快講!你先說,你要和我說些什麽?”


    千麵狐含著笑,走到原來的地方,對萬博老人點點頭說,道:“萬博老人!咱們有言在先,不管我的話中不中聽,你一定要讓我說完,說完了話,你是要拚要打,悉聽尊便。”


    萬博老人此時心意已定,便泰然地點頭說道:“好!咱們一言為定,讓你暢所欲言,你說吧!”


    千麵狐說道:“第一,方才我已經說過,你一出洞之際,我趁你不備,拍了你一掌‘蝕骨針’,一掌之數是六根。我這‘蝕骨針’,任何人隻要中了一根,過了兩個時辰,便如同萬蟻攢心,要熬過兩晝夜,才能斷氣。”


    萬博老人打了一個哈哈,朗聲笑道:“千麵狐!你嚇唬我?”


    千麵狐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自命正派人士,有視死如歸的精神。但是,你們也有另外一句話,說是:死有輕如鴻毛,有重於泰山!像你目前這樣死去,除了白白受了兩晝夜的痛苦之外,有什麽價值?”


    萬博老人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千麵狐立即又接著說道:“因此,我為你可惜!”


    萬博老人說道:“你還有什麽話,再說下去!”


    千麵狐說道:“第二,龍門居士和瓊林夫人,渾身武功已失,形同廢人,我尚且願意放他們一馬,你又何苦如此守著他們,把大好時光,浪費在這兩個老而且朽的人身上,豈不是令人更為可惜麽?”


    萬博老人大笑說道:“你還有話要說麽?”


    千麵狐搖頭說道:“沒有了,剩下的隻是一個結論,這個結論不是我說,而是要你來選擇。”


    萬博老人滿臉笑容搖晃著腦袋,說道:“不行!有話就要你來說明白!我不懂你在打什麽啞謎。”


    千麵狐長長籲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不管你是假裝如此,或若你是真的不明白,我來說個清楚。我們紅柳湖很需要像你這樣足智多謀的人……”


    萬博老人笑道:“過獎!過獎!如果我是足智多謀,也就不至於上你的當了!”


    千麵狐得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道:“紅柳湖現在我是事必躬親,所以我需要一個得力的幫手!紅柳湖莊主參讚一職,虛位以待,隻等你一頷首,你便是紅柳湖總管一切的要人……”


    萬博老人嗬嗬說道:“如果我不頷首呢?”


    千麵狐說道:“稍時‘蝕骨針’毒發,筋酥骨癢,萬蟻攢心,在這龍門梅穀之內,明天便多了一具白骨而已。”


    萬博老人說道:“如此說來,順你者生,逆你者死!”


    千麵狐微笑說道:“其實這生死二字,還是在於自己選擇,與我何尤?”


    萬博老人逼上前一步,說道:“千麵狐!你自以為足智多謀,你知道我會選擇什麽。”


    千麵狐說道:“我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但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這樣的人才死得這樣不值!我知道,你心裏不但是選擇死,而且還要在死前,拚個同歸於盡,對不對?但是,你錯了!你看!”


    他說著話時,人向後麵突然一個倒縱,閃開三丈多遠,一聲牛角大鳴,突然從千麵狐的身後,出現約有八九十人,分成二撥兒,一個個手捧弩箭,嚴陣以待,而且,那些箭頭上,都是纏成黑黑的一團,分明都是點火之物。


    千麵狐指著這些弩匣說道:“我這些弩箭,都是連珠射法,隻要我一揮手,他們這一陣箭雨,不但可以將你射退回去,而且,我還要將這石洞裏燃著一把火,將洞裏的人,活活燒死,回頭我再慢慢地欣賞你那種抽筋脫皮的死法。”


    他說著話,又向前一逼,“唰”地一聲,從身上抽出那根金蛇鞭,抖在手裏,連耍兩個大花,惹起了金光閃閃,他很沉著地說道:“即使你能擋住這些弩箭,你也隻能擋住一時,何況你還擋不了這些弩箭所帶來的火,更何況我手裏這根金蛇鞭,可以纏住你離開不了方丈之地。”


    萬博老人站在那裏,沒有說話,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凍結在臉上,而且慢慢地消失,他望著千麵狐身後那一堆火箭,再回頭看看那黑黝黝的山洞!


    這時候,萬博老人的四肢,已經有些抽筋發癢,他咬牙站在那裏,汗珠從頭上慢慢滲透出來,一顆一顆大汗珠,慢慢地向下掉落!


    千麵狐微微一笑說道:“我方才已經說過,紅柳湖最高參讚一職,虛位以待!遍訪武林,隻有你萬博老人才能配當這項職務!”


    萬博老人突然說道:“好!我答應!”


    千麵狐大笑說道:“對啊!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萬博老人不愧是武林中的智者……”


    他言猶未了,隻聽得一聲斷喝:“博老!你怎麽可以失身敗節?”


    石洞口人影一閃,雪峰樵隱如怒馬奔馳,向這邊猛撲過來。


    他這裏剛一出現,隨著隻聽到嗖、嗖、嗖……一陣箭雨,朝著雪峰樵隱射去,雪峰樵隱匆忙中迎頭受了這一陣箭雨,立即停下腳步,揮動大袖,掃起一陣勁風,將那些弩箭,掃開一個空隙。


    但是這些箭都是燃著火的,一陣畢剝之聲,石洞之前,立刻火舌四起,匯成一片火海,一齊向洞口燒去!


    萬博老人沉聲叫了一聲:“千麵狐!”


    千麵狐淡淡地笑了一下,立即一揮手,止住那如雨落下的火箭,並且高呼一聲:“滅火!”


    他這一聲“滅火”剛一叫罷,立即就看到一陣黑忽忽的東西,飛向洞口附近,頓時一陣水花四濺,不消一口氣的工夫,那熊熊的火焰,化作一股青煙,漸漸地消失了。


    萬博老人沉聲說道:“千麵狐!我答應你是有條件的!”


    千麵狐笑道:“為了我有一位得力的參讚,隻要不是讓我過於為難的條件,我都會答應的!”


    萬博老人指著那洞口說道:“龍門居士和瓊林夫人已經失去武功,你不應該火焚梅穀,趕盡殺絕!如今他們在石洞之內,你應該適可而止。”


    千麵狐大笑說道:“一句話,看在你的麵子上,放他們一馬。”


    萬博老人抬頭望望天色,點點頭說道:“很好!我相信你的話,你有什麽約束我的,譬如說,給我吃點藥,或者是要我留下什麽標誌,以便你對我的控製。”


    千麵狐笑道:“用不著,我得你萬博老人一句話就夠了!而且你現在不必跟我回到紅柳湖,二月初二日即將來臨,到時候我們在少林寺會麵!”


    萬博老人一怔說道:“二月二日?你不是約好天下武林,一同前往紅柳湖,怎麽……”


    千麵狐縱聲得意大笑說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接住這個。”


    他隨手擲過來一個小瓶子,含笑說道:“用這個滲水洗澡,就可以解除‘蝕骨針’的毒,隻要毒除淨,背上針自落,我們二月二日在少林寺大殿上再見!”


    千麵狐說完話,也不容萬博老人作答,便轉身和那些人匆匆離去,走得很快,霎時間,龍門梅穀又恢複了原來的寧靜。


    萬博老人臉上木然無情,從洞口向裏麵走進去,雪峰樵隱在一旁將這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裏感慨良多,但是,他不知道萬博老人究竟搞的什麽鬼,不便先問,隻緊隨在萬博老人身後,走進洞去。


    此刻,想必萬博老人身上的毒針,已經漸漸發作,隻見他的身體,不住地在微微地顫抖著,腰也佝僂得厲害,步履踉蹌,身形不穩!


    雪峰樵隱見狀正要搶上去,扶住他,突然隻見萬博老人緩下腳步,極力想讓腳步輕下來,然後他探著身子向洞裏走進去。


    雪峰樵隱也隨在身側,向洞裏看去,隻見龍門居士和瓊林夫人臉色異常紅潤,鼻孔裏麵有兩股白色的氣,緩緩地向外呼出來,頸子以下,汗水津津,將衣服都濕透了。


    萬博老人回過身來,對雪峰樵隱搖搖手,又向回路走去,雪峰樵隱這才看清了萬博老人的麵容,麵如死灰,額上汗水都像黃豆大小,滾滾下落,嘴唇微微地顫抖著。


    雪峰樵隱一見這種情形,大驚說道:“博老!是毒發作了麽?”


    萬博老人咬牙強忍,說道:“老樵!你休要為我著急!隻要我用他的解藥沐浴,便可以立即無事。倒是他們……”


    他指著身後的洞裏,低聲說道:“他們正在緊要關頭,等到這一周天過後,他們的功力就可以恢複六七成。好在龍門居士和瓊如都是走遍三山五獄的人,他一定可以再想出方法,再徹底恢複他們原有功力,那時候,武林有福了!”


    萬博老人說了這一陣話,手的骨節都捏得吱吱直響,他強忍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現在我要拜托老樵你兩件事!”


    雪峰樵隱聽這話音不對,連忙說道:“博老!你要我為你作什麽事?”


    萬博老人說道:“第一,目前他們兩人的安全,要請你多費神照料,這件事關係武林今後甚巨,老樵!你要多擔待一些!第二,等到他們兩人醒來以後,不要告知我的下落……”


    雪峰樵隱大驚說道:“博老!你說什麽?難道你真的要去應千麵狐的約麽?跟這種陰險的小人,還有什麽信譽可講,你怎麽可以投身魔窟呢?”


    萬博老人慘笑了一下。


    雪峰樵隱壓低聲音說道:“博老!我知道你有難處,當時迫於環境,為了龍門居士和瓊林夫人的安全,你不得不如此應允!其實這隻是你的權宜之計,當然不必認真,何況對手又是千麵狐這種毫無信用的人呢?”


    萬博老人嚴肅地搖搖頭說道:“不!老樵!我答應了千麵狐,我就一定前去赴約,他可以不講信用,我卻不能妄置信用於不顧!”


    雪峰樵隱黯然說道:“如此說來,你是要去少林寺應約?”


    萬博老人點點頭,說道:“二月二日,還有一段時日,我要先上旁的地方走走!不過二月二日,我一定要準時前往少林赴約!”


    雪峰樵隱突然嚴肅說道:“博老!不是我勸你不顧信諾,而是對象不同,同千麵狐這種人講信用,豈不是對牛彈琴?你如此拘泥小節罔顧大體,這不是你這位胸懷萬博的人,所應該有的行為!”


    萬博老人慘淡地笑了一下,隻說了一句:“再見了,老樵!”


    雪峰樵隱急了,跨上前一大步伸手就要攔住他。


    萬博老人淒慘地指著自己的額上那一滴一滴的汗珠,說道:“老樵!你忍心攔住我!”


    雪峰樵隱長歎了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目送著萬博老人蹣跚地走了出去。


    他的心裏真有說不出的感慨,想不到區區一個千麵狐,居然將這些武林老人,折騰得一個一個慘敗下來,連這位號稱萬博的酸秀才,居然落得俯首歸順天下事,真是令人難以逆料啊!


    這種感慨,如同潮水一樣,不住地在翻騰著。這位中原四傑之首的雪峰樵隱杜蜀山,站在那裏呆得半晌,不知黃昏之已至!


    突然,一陣腳步聲急促地由遠而近傳來,雪峰樵隱這才回過心神,急忙掩到洞口看去,隻見是茅山的大先生和老方朔,還有一位蓬頭垢麵的乞丐,他們後麵還跟著一位年輕的姑娘和一位中年婦人。


    雪峰樵隱這才走出洞口,遙遙地向大先生揮手說道:“大先生!你來遲了一步,造成了武林中一項不可彌補的損失。”


    對麵以大先生為首的一行人,都被這句話說得怔住了,大家不覺停下腳步,麵麵相覷。


    雪峰樵隱歎了一口氣,迎上去,自然又要費一番口舌,來說明這件事情的經過了。


    陰霾的天氣,龍門梅穀之內,彌漫著一片雲霧。


    從雲霧裏突然閃出兩條人影,極其快速地,從龍門穀口一掠而出,幾經躍起之後,其中一個握住另一個人的手,依依不舍地說道:“小雁姑娘!我不能陪你去找秦淩筠了!因為我要先一步回到天山去,料理一下天山瑤池的住處,夫人和龍門居士還有茅山的大先生,即將要去那裏,希望借那裏的環境,來靜心恢複功力,我不能不去照料一下。按理說,我是應該陪你的!令尊大人一再叮嚀……”


    於小雁姑娘飛紅著臉,不勝嬌羞地說道:“朱阿姨!若不是雪竹姊姊要我……要我……去找他的下落,我是應該和朱阿姨一道走才對。”


    朱若熙微笑地點點頭,但是,她立即又正色說道:“小雁姑娘!你方才不是也聽到雪峰樵隱杜前輩說麽?依照千麵狐的語氣,秦淩筠分明已經是遇險!那杜蜀山他為了大家,舍棄私情,他和銅臂丐以及老方朔去找萬博老人去了。剩下了這秦淩筠和雷火神、江上漁翁的下落,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一則是因為你的功力,自從服了‘陰靈鬆子’,之後,奪盡造化之妙,再則,你是一個新人,不會引起千麵狐的注意,小雁姑娘!你的任重道遠,快去吧!二月二日,一定要趕到少林寺會合。”


    於小雁這才略顯羞意,點了點頭,但是,她立即又接著說道:“朱阿姨!黃山絕穀來回路程不易,怕的是我趕不回來,還有,我聽杜老前輩的口氣,千麵狐已經有十分把握……”


    朱若熙立即接著說道:“你是擔心秦淩筠他們的生死問題,這一點我倒信得過,旁人我不知道,單就秦淩筠這孩子而言,他的武功和機智,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尤其聽說他又獲得龍門居士傳授‘劍丸’,在任何情況之下,足以自保。千麵狐陷他們於困境或有之,要想害死他們,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說到此處,握住於姑娘的手,安撫著說道:“小雁姑娘!我有一種預感,像秦淩筠這種人,不應該遭到千麵狐的毒手,你放心去吧!二月二日盼望你盡快趕來,好讓大家釋卻心頭一種負擔!”


    於小雁姑娘點點頭,雖然說朱阿姨這種預感,是多麽沒有根據的事,但是,於小雁姑娘也多麽希望秦淩筠是安全的。


    因為,從冷雪竹姊姊的一再推介之下,秦淩筠已經成為她心中的一個偶象!更何況冷姊姊還赤裸裸有相讓的誠意呢?於是,她就抱著滿腔希望,去到黃山絕穀,拯救秦淩筠他們一行。


    人的預感果真是靈驗麽?這是一個很難解釋的微妙問題!不過,關於生死存亡的情形,冥冥之中,仿佛是有定數!所謂善惡有報如此而已!如此說來秦淩筠他們果然是真的安全的麽?又未盡然如此了!


    且說,秦淩筠當時發覺到千麵狐的陰謀之際,雙手抓住江上漁翁和雷火神,但是,已經晚了一步,三個人腳下一虛,一齊向懸崖之下,沉落下去。


    從黃山峰頂,墜落到絕穀之內,那何止是幾百丈深?三個人如此一落下,大家心裏就立即想道:“這番完了!”


    人下降愈來愈快,秦淩筠隻覺得兩耳風生,心血上湧。他知道時不我予,如果不及早設法,隻一轉眼間,便要摔成肉醬。


    他突然一提真力,大喝一聲:“兩位老人家提足功力……”


    他的話尚未說完,他突然覺得他所抓的兩隻手,幾乎是同時一個扭動,卸開他的鎖拿,耳邊響起一句:“你自己多小心!”


    他這裏不由地一愕,他心裏還沒有轉過念頭,突然蓬地一下,仿佛是一根棍子,正好撞到他的大胯骨,使他痛徹心肝,整個大胯骨,都像斷了一樣,同時這樣一撞,將他彈起好高,把他下降的衝力,消減了不少。


    他這聲哎呀還沒有叫出口,突然又是一震,巧的是臀肉受到一下嚴重的震撞,隨著他頭一暈,便人事不知,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她悠悠地醒轉過來,隻覺左大腿,痛徹入骨,伸手摸了一下,濕漉漉地,分明是摸到一手的血。他睜開眼睛,又看不見周圍,隻聽到四周有呼呼的風聲。


    秦淩筠又躺了下來,他仔細慢慢地在身上摸了一遍,發覺除了大腿受了傷之外,別的地方,倒還沒有受到傷損,隻是氣血不順,受的震動太厲害,無法運力。而且,稍一提勁,就感到心血洶湧,有按捺不住之勢。


    秦淩筠頹然倒在地上,摸摸身上居然是厚厚的一層鬆針,隻是有一股黴爛氣味,直衝鼻孔,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人又昏昏地睡了過去。


    又是一覺醒來,穀裏有了光亮,隻是看不到陽光,想必已經是白天了。


    他慢慢地掙紮起身子,趺坐起來,試圖運行功力,居然較第一次有了一點進步。


    他當時心中大喜,便收斂住心神,垂簾內視,抱元守一,慢慢地運行功力!


    但是,那一口氣衝不到十二層樓,便滯而不進,秦淩筠屢試之後,均不得成功,隻有慢慢站起來。這時候,他才想起:“他們兩位老人家呢?”


    這是他從昏迷中醒轉過來,第一次想到身外的事,就在這一想之下,他幾乎支撐不住,人也搖搖欲墜,忽然,心頭一熱,急嗆了一口血,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他扶住石壁,喘息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向四周看看,沒有,根本沒有雷火神和江上漁翁的蹤跡。


    他滿心沉重,跛著左腳,慢慢地沿著這條狹穀,向上尋過去!


    當時他的心裏,慢慢地想起向下墜落那一刹那間的情景。


    他明明記得本來是三個人手拉手的,後來突然兩位老人家摔開他的手,叫他自己小心!


    這時候,他才撞到那棵鬆樹,撞斷了大腿,但是也救了他的命!


    但是,雷火神、江上漁翁能有這麽幸運麽?


    秦淩筠的左腿,根本不能使用,而且痛得厲害,他隻有利用一根樹枝,慢慢支撐自己,向前走去!一路上走著,一路上提心吊膽,他自己不停地在祝禱著:“不要發現他們兩位老人家吧!隻要不發現,永遠還有希望。隻怕一旦發現了,就會毀滅一切希望了。”


    但是,他這種祝禱是一種自欺的安慰,他終於發現了。


    當他一眼瞥見的時候,他不覺丟下樹枝,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過去。


    爬到近前,隻見雷火神和江上漁翁相隔不遠地躺在一起,在他們的身旁流了一灘血,那血漬已經幹了,變成了黑色!雷火神和江上漁翁都是直翹翹地躺在那裏,分明已經氣絕多時。


    秦淩筠爬到那裏,呆望著這兩位老人家,他沒有流淚,就如同一尊木塑的像一樣,一動不動地半跪伏地爬在那裏。


    過了半晌,秦淩筠才回過一口氣,眼淚如湧泉一般,站了起來,咬牙說道:“雷師叔,蔡師伯!你兩位老人家陰靈不遠,保佑我能生離此穀,一定要活擒千麵狐,剜心祭奠!”


    他祝禱已畢,又想到雷火神和江上漁翁的屍體,擺在此地,萬一被野獸發現,一定會落得皮骨無存,這時候要叫秦淩筠背走,那是絕無可能,他連走路尚且需要借樹枝支撐,哪裏還能背著兩個人行走?


    但是,讓兩位老人家的屍體放在此地,總是不妥。


    秦淩筠想了一陣,決心自己搬運石頭,來砌一個石墳,先護住屍體再說,隻要他能活著離開這裏,他一定會再回到此地來,重新安葬。


    砌一座石墳,談何容易?尤其秦淩筠此刻已經左腿折斷,內腑受傷,氣血不順,功力沒有恢複,要想搬運這麽多石頭,來砌成石墳,真是一大難事。


    天下事的難與易,是看人有沒有決心,隻要有堅定的決心,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秦淩筠他就憑著這一點堅定的決心,慢慢地,一塊一塊地,搬運著石頭,又一塊一塊地慢慢地在屍體的四周堆砌起來。


    他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生死,忘了饑餓,甚至連他那拖在地上的斷腿,血漬斑斑,皮破肉綻,他都沒有在意,隻是一心一意地搬運著石頭。


    這搬運的工作,愈來愈難了,因為附近的石頭都搬完了,勢必愈來所走的道路愈遠,穀底都是崎嶇不平之地,秦淩筠這樣在地上爬來爬去,還要搬運石頭,這種艱苦的情形,真是無與倫比。他所以能夠支撐,全憑著他那一股堅強的心意。


    正當他從一棵老鬆樹的樹腳下,搬動一塊石頭,慢慢地滾回來的時候,突然呼呼地一陣風聲,還沒有等到秦淩筠回過意來,隻見對麵一聲地動山搖的低吼,從那雲霧彌漫之中竄出一隻巨大的斑爛猛虎。


    這隻猛虎足足有小牯牛那麽大小,張著血盆大嘴,向秦淩筠走來。


    秦淩筠當時心裏一涼,暗想:“這下可完了!”


    這時候慢說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猛虎,就是一隻山羊朝他衝來,秦淩筠也是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一種萬念俱灰的意念,頓襲心頭,使秦淩筠淒涼地閉上眼睛,等候那血盆大嘴迎頭撲下。


    沒有想到等了一會兒,竟沒有動靜,他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赫然那猛虎就坐在他對麵不遠,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盯著秦淩筠。


    秦淩筠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忽然又有一種念頭,頓起心間:“久聞黃山沒有猛虎傷人的消息,看來這隻猛虎,莫非是神獸?”


    他的武功雖然因內傷而失去,但是,他的膽氣,卻在這一瞬間又熾烈起來,他立即撐起來,坐正身體,對那猛虎說道:“你若是靈獸,就應該知道目前我秦淩筠正在為兩位前輩砌墳,請你走開,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那猛虎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秦淩筠又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互不侵犯!”


    他對那猛虎點點頭,又搬起地上的石頭,慢慢地向前推過去。


    誰知道他這樣一推之下,那隻猛虎也站起來,隨著後麵走過來。


    秦淩筠讓一隻老虎盯在身後,無論如何,在心情上是一個大負擔。


    他索性停下來,轉過身去,望著老虎說道:“我若不是你的口中食,請你不要這樣跟著我!如果你一定要吃我,也請你不要這樣戲弄我,等我堆好了石墳,靜等你飽餐一頓!”


    那老虎這次根本就沒有理會他,隻是一步一步向那堆了一半的石墳走過去!


    秦淩筠真讓這種情況愣住了!他不知道這隻老虎究竟是什麽來路,看它的那馴良的舉動,分明是通靈的神獸,但是,它這樣緊盯在身邊,究竟是什麽存心?


    秦淩筠正自猜疑不定,不知所措的時候,隻見那隻老虎一直走到那未完成的石墳旁邊伸出前爪,嘩啦一下,將石墳抓倒一大片,秦淩筠這一急非同小可。


    他倒並不是著急石墳被推倒了,而是著急老虎要傷害石墳裏的屍體!他當時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一聲大吼:“孽畜?你敢!”


    他就這樣半跪半坐地從地上捧起那大石頭,照準那老虎砸去!


    在這種情況下的秦淩筠,怎麽能將這塊大石頭,扔到石墳那邊去呢?


    卟通一聲,石頭落在身前不遠兩三尺的地方,那隻猛虎卻於此時掉回過頭來,齜著血盆大口,怒吼了一聲。


    常言道是:雲從龍,風從虎。這虎吼一聲,地為之震動,隨著就有一陣風起,刮得沙石簌簌,那隻猛虎就在這一聲吼罷,張開前爪,向秦淩筠撲過來。


    秦淩筠方才扔那塊大石頭的時候,已經是一種精枯力竭的現象,這時候哪裏還受得了這種震動,當時,隻覺得一陣震動,立即昏厥過去。


    這一陣昏厥,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秦淩筠才覺得有一陣涼風拂麵,而且又感覺左腿一陣陣痛徹心肝,他心裏想道:“難道我還沒有死麽?”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一看,隻見那隻猛虎,仍然虎踞在一旁,那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盯在秦淩筠的身上。


    秦淩筠倒是十分意外,他明明記得那猛虎朝他身上撲過來,怎麽又坐在那裏不動呢?他心裏疑惑,口中卻止不住叫出來:“咦!怪事!”


    他這樣一叫不打緊,立即就聽到一個很蒼老的聲音,但是又仿佛拙嘴笨舌不會說話似的,在那裏說道:“好了!好了!這個人醒來了!虎兄!你不要再嚇他了,這個人膽子好小啊!”


    秦淩筠一聽這說話之人,居然和老虎稱兄道弟,那一定是一位武林高人,這隻老虎一定是他豢養的!如今有了人來,事情就好辦了!


    但是,他隻聽到人說話,卻沒有看到人的蹤影,他向四周看了一轉之後,除了那虎踞在一旁的山大王之外,看不到有一個人影。


    秦淩筠當時抱拳說道:“晚輩秦淩筠,因遭受奸人陷害,跌落在這絕穀之內,身受重傷,我的兩位長輩,都因傷重致死,但祈前輩伸以援手,使秦淩筠能出得此穀,此恩終生不忘!”


    他說完話,就聽到有人啊了一聲說道:“原來你是被人推下來的!”


    秦淩筠此時依然看不到人,不禁拱手說道:“那位前輩請一現尊容,也好拜見!”


    隨著又聽到那人說道:“什麽叫做一現尊容呀?你也不用拜見,我在這裏呀!”


    秦淩筠順著聲音看去,哪裏有人影?隻有一隻巨大的鸚鵡,站在一株老鬆樹上,敢情方才說話,就是這隻鸚鵡麽?


    秦淩筠還如此怔怔地,那隻鸚鵡又說話了:“為什麽不說話呀?我的名字叫老言,我是主人叫我和虎兄一起來的,看看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淩筠此時真驚喜參半,他沒有想到這隻鸚鵡會說得這樣好,就像老頭的聲音那麽蒼老,這位飼養鸚鵡和猛虎的主人,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秦淩筠當時拱拱手說道:“老言兄!請問貴上是哪一位?”


    那鸚鵡說道:“什麽是‘貴上’呀?”


    秦淩筠說道:“請問你主人是叫什麽名字?他住在什麽地方?能引我去拜見麽?”


    那鸚鵡說道:“我主人就在這絕穀之內……”


    秦淩筠當時急不可待地說道:“老言兄!這絕穀不是四無出路嗎?你主人住在這絕穀之內,他怎麽出去?那一定有個出路,這出路在哪裏?你能告訴我麽?”


    那鸚鵡說道:“你說的我聽不懂!”


    秦淩筠說道:“老言兄!我問你,這絕穀的出路在何處?”


    那鸚鵡老氣橫秋地哦了一聲說道:“你是問這個絕穀的出路麽?這個絕穀,根本沒有出路,四麵都是陡峭的削壁!”


    秦淩筠突然地呆了一下,但是,他又接著問道:“既然四周都是陡峭的削壁,你主人難道他不到外麵去麽?他是怎麽走出穀外麵去的呢?”


    那鸚鵡說道:“我們主人從來就不外出。”


    秦淩筠覺得這隻鸚鵡是在說假話,他立即駁斥他說道:“老言兄!你們主人從不外出,他是怎麽樣生活的呢?難道他不吃東西麽?”


    那鸚鵡說道:“要吃的東西,那很容易,有我和虎兄,不就夠了麽?”


    秦淩筠心裏一震,立即問道:“你們主人叫什麽名字?”


    那鸚鵡說道:“我們主人有個很好的名字,但是,他很少用,他的名字叫做:司馬藍!”


    秦淩筠大吃一驚,不由地爬起來說道:“什麽?司馬藍?他是黃山白雲穀煉氣士司馬藍?……”


    那鸚鵡還沒有說話,忽然聽到一聲蒼勁的哨聲,仿佛是從頭上吹來。


    那鸚鵡突然說道:“秦老弟!我們主人有請你,去!去!到上麵去見見他!”


    秦淩筠忽然大怒罵道:“大丈夫可死不可辱!他司馬藍是什麽東西,也不過是千麵狐的一條走狗而已。串通作弊,暗算於我們,算什麽本領,他叫我去,我還要找他算賬呢。”


    他一生氣,就向前衝,他忘了自己左腿已經折斷,勉強支撐著一根樹枝,站在那裏,如今一衝動,還沒有抬開一步,咕咚一聲,摔倒在一邊。


    那鸚鵡說道:“這不是奇怪的事麽?你在亂罵些什麽?”


    那隻猛虎這時候突然低沉如同悶雷一樣,吼了一聲,伸直了腰,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忽然那低沉蒼勁的嘯聲,又響自頭上,那鸚鵡說道:“虎兄!不要生氣,主人要我們送他上去!”


    那隻猛虎又吼了一聲,移動四條腿,向秦淩筠走過來。


    秦淩筠躺在那裏慢說不能逃跑,連站起來都來不及了,隻見那猛虎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就將秦淩筠的衣服,夾背一把咬住,就這樣銜在嘴裏,朝穀的那頭走去,那隻鸚鵡卻從樹上飛下來,落在老虎背上,口中隻是不停地叫道:“你怎麽可以亂罵人?你怎麽可以亂罵人?”


    秦淩筠被老虎銜在嘴裏,對於生死,他已經沒有心情去想,他隻是淒涼地歎了一口氣,不平地說道:“想不到我秦淩筠竟死在一個畜牲的口中,竟會倒在一個陰險的小人之手。”


    秦淩筠這樣滿心怨憤,情不自禁地說了這兩句話。


    他的話剛說完,頓時就覺得那老虎將口一張,秦淩筠掉了下來,震得他哎喲一聲,痛皺了眉,他正想罵,忽然聽到上麵有蒼老的聲音問道:“誰是陰險的小人?”


    秦淩筠當時正是痛得渾身出汗,尤其是左腿,更是痛得厲害,他將那黃山白雲穀的煉氣士司馬藍,恨到了骨髓,所以,一聽有人說話,便立即認為是司馬藍,脫口便叱罵道:“就是你!你與千麵狐是一丘之貉,都是陰險的小人。”


    那蒼老的聲音又說道:“你以為我是誰?”


    秦淩筠抬起頭罵道:“你是誰?你是卑鄙的司馬……”


    剛一說到“司馬”,立即將話縮了回去,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他麵前,是個石洞,洞中坐了一位須發皆白,須長過腹,發長披肩的老人,一身衣服,破蔽不堪,盤腳坐在那裏。使人吃驚的,是他兩隻手,分別用兩條兒臂粗細的鏈子,鎖在一起,這鏈子已經磨得雪亮。再留意著腳下,在腳腕子上,也是用同樣粗細的鏈子,鎖在一起。


    這個白發老人乍一看去,就如同是一堆骷髏一樣,但是,稍一留意看去,隻見他那一雙眼睛,光棱四射,著實嚇人。


    秦淩筠知道自己認錯了人,當時呐呐不能成言,隻是囁嚅地說道:“對不住!我認錯了人!請問老人家尊姓大名!”


    那白發老人點點頭說道:“老言已經告訴過你了!”


    秦淩筠為之一震,“啊”了一聲,瞪著眼睛,不知說什麽才好。


    那白發老人平靜地說道:“老朽白雲穀煉氣士司馬藍!”


    那名叫老言的鸚鵡在一旁插嘴說道:“剛才我說過了,他就亂罵人!”


    司馬藍笑了一笑,說道:“他罵的是另一個司馬藍,不是罵我!”


    他的眼光又停到秦淩筠的身上,點點頭,接著說道:“你從峰頂,被人推下來,居然沒有死,也算是奇跡,想必內傷也是很重,待老朽先治好你的傷勢,再說其他。”


    他對鸚鵡說道:“老言!去到後麵,將那兩個白色的小瓷瓶拿出來。”


    那隻鸚鵡立即飛到洞裏麵去,不一會兒工夫,又從洞裏飛出來,嘴裏銜了兩個白色小瓷瓶,送到司馬藍的手裏。


    可憐這司馬藍的一雙手,被鏈子鎖在一起,隻有自己身子前後左右一點活動範圍。每一移動手臂,便聽到那粗如兒臂的鏈子,抖得嘩啦沉重的響聲,十分刺耳。


    他拿著兩個瓷瓶子,對秦淩筠點點頭說道:“你的內傷很重,看來你過去曾經服用過什麽珍貴的東西,否則內腑早已震裂,哪裏還有活命?你先服下藥,看看可有成效,如果有成效時,我們再進一步想辦法。”


    他抬起一雙手,遞過那兩個瓶子,說道:“你能爬上前兩步麽?爬過來自己喝下去!”


    秦淩筠怔怔地望著這位自稱為司馬藍的白發老人,他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那司馬藍笑道:“你不管老朽是真是假,先喝下去再說。我是假司馬藍的話,要殺害你的性命,你也跑不了。我是真司馬藍的話,你也就毋須害怕擔心,喝完了,我們再慢慢地詳談。”


    秦淩筠倒不是怕,隻是覺得這事情變化得令人莫名其妙。


    當時他沒有答話,撐起身子,努力地向前爬了兩步,伸手接過那兩個瓷瓶,口中隻短短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打開瓶子的瓶塞,頓時有一陣清香撲鼻,味道十分好聞,他猶疑了一下,立即一仰頭,將這兩瓶味道清香的白色乳狀的東西,喝了下去。


    這東西入口清涼,就如同是一服清涼散,從咽喉徐徐而下,一直涼到腹內,涼到丹田,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四肢百骸,似乎都為之鬆弛起來。


    秦淩筠覺得內腑氣血也順暢多了,他剛說道:“多謝老前輩的妙藥仙丹……”


    忽然感覺到從丹田之內,有一股熱力向四肢發散,這熱力散得非常的快,而且也熱得厲害,霎時之間,五髒六腑,都像被火在燒烤著一樣,其痛苦的程度,正好與方才那種舒服,是成強烈的對比。


    秦淩筠就在這瞬間的轉變,立即痛得滿麵焦黃,汗出如注,他忍不住張嘴罵道:“司馬藍!你這老無恥……”


    下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一陣灼熱,在心裏滾動,霎時間,就昏倒過去。


    秦淩筠雖然昏倒了,但是,他隱隱約約地還有一點知覺,他仿佛覺得有人用手在他的心口推拿,但是,愈推拿愈疼痛,終於,他暈得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也不曉得經過多少時間,秦淩筠悠悠醒轉過來,他剛一睜開眼睛,一眼瞥見那白發老人的手上,正玩弄著他那柄魚腸短劍,以及兩枚劍丸,頓時那一股怒火,蓬然而起,跳起來,指著罵道:“你這個老混……”


    下麵話他沒有罵出口,忽然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內腑一點也不痛了呢?左腿為什麽也不覺得痛了呢?他低下頭去看看自己的左腿,啊!原來是用兩枝樹枝夾住,用繩索捆得緊緊的,在折斷的地方,塗上一層厚厚的青色糊樣的東西,他站在那裏,除了感到有些麻木之外,一點也不痛。


    他伸了伸雙手,便覺得有一股勁道,蠕蠕欲動,分明是武功早已恢複。


    這個奇跡使他驚奇了,也使他慚愧,他錯怪了好人。


    他站在那裏,低下頭,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那白發老人自稱是司馬藍的含笑說道:“現在你覺得怎麽樣?”


    秦淩筠滿心羞愧,因為左腿綁了樹枝,不便行禮,隻有深深地落地一躬,口中說道:“請老前輩原諒晚輩無知,出言無狀,因為晚輩遭受大慟之餘,神智已失,諸多失禮冒犯之處,請老前輩海涵。”


    那白發老人笑道:“你為何身配兩種武器?你到底與杜蜀山,還有龍門老兒有何關係?”


    他指著手裏那柄魚腸劍,以及兩枚劍丸,如此追問著。


    秦淩筠一聽他張口就說出兩件兵刃的出處,愈發的心服,立即恭敬地躬身垂手說道:“晚輩秦淩筠是雪峰樵隱的入室弟子,後來,得一機緣,曾獲得龍門老前輩在龍門梅穀之內,授我劍丸三枚,但是,雖有授藝之德,他老人家卻不允許有師徒名份。”


    白發老人啊了一聲說道:“難得的很!你是杜蜀山的門人,居然得到龍門老兒的青睞,很不容易!”


    他說這兩句話,便低下頭去,沈忖不語,忽然又抬起頭來,盯著秦淩筠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了兩句:“嗯!很好!很好!”


    接著他又點頭示意,說道:“你坐下來說話,你是怎樣被人推到這白雲穀的絕穀裏來的?”


    秦淩筠依言坐下,稍為思忖了一下,便大概地將千麵狐為禍武林,如何到處掀起仇恨,製造糾紛,而且處心積慮地來算計武林中的高人,使他們一個個中了毒計,為他所控製。


    秦淩筠這才將洞庭湖之會說了一遍,一直說到追蹤黃山,要救飛叉銀龍的孫女兒,以至和江上漁翁、雷火神同時失足。於絕穀之中。


    白發老人顯然也很意外,啊了一聲,說道:“我隻知道有人摔下來了,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江上漁翁和雷火神聽說在武林中都有很好的名聲——他們現在怎樣的了?”


    秦淩筠滴著眼淚說道:“晚輩因在半空中被樹枝阻擋了一下,減少不少力量,幸還留得命在,他們兩位老人家,都不幸……”


    下麵的話,都哽咽住了。


    白發老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很多年不曾出現江湖,武林中的變化也的確太大了!”


    他轉而向秦淩筠說道:“孩子!你的福澤不淺,心地也很好,武功也很有火候,想必這報仇之事,是遲早得償心願的,現在,老朽要問你兩個問題,請你真心的答複我,如果我們是有緣分,這兩個問題,都是與我心裏所想的,不謀而合,以後的情形,我們就慢慢再談,如果這兩個問題,我們之間有點出入,我會讓老言送你出穀去,我們以後再見吧!”


    秦淩筠很驚訝白發老人突然說出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當時他很懇切地說道:“老前輩有何垂詢之處,晚輩自然秉誠以告!”


    白發老人點點頭,說了一聲“好”!接著他就說道:“孩子!請你真心的告訴老朽,此時此地,你心裏所想的最重要的兩件事是什麽?請你告訴老朽知道!”


    秦淩筠當時真的為之一愣,他以為是什麽困難的問題,原來是這樣的一件事。


    他隻微微地如此怔了一下,便立即按照真話說道:“晚輩此刻心裏所想的兩件事,第一,老前輩醫道如此高明,手裏必定還有仙丹妙藥,起死回生,請將絕穀之內兩位老人家救活,則晚輩感激不盡!”


    白發老人嗯了一聲說道:“起死回生,談何容易,但是,也並非無此可能,天下事有很多是難以預料的啊!這第二件事呢?”


    秦淩筠說道:“晚輩受老前輩救命之恩,不敢言報,也無以為報,但是,看到老前輩鎖困在此間,飽受拘禁之苦,晚輩如有力量,要立即斷鎖除鏈,使老前輩不受這拘禁之苦!”


    那白發老人又歎了一口氣,不住地點點頭,良久才說道:“在生死關頭,能夠不以自己放在第一位,十分難得!剛才我也說過,這是我們之間有緣分,所以才讓你在這黃山絕穀與老朽相見。說不定就憑這點緣分,我可以幫助你完成這兩個心願!”


    秦淩筠聞言大喜過望,他幾乎激動得講不出話來,隻說得一句:“老前輩!”


    那白發老人含笑說道:“你先不要激動,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但看天意如何了!孩子!你能忘我無私,老朽也應該‘先人後己’,先看看你那兩位同伴而來的江上漁翁和雷火神。”


    秦淩筠感激涕零,叩謝再三,他正要起身下去,去將江上漁翁和雷火神的屍體搬上來,就聽得一聲低沉的虎嘯,那隻斑斕大虎口裏銜著一隻大籃子,放在白發老人的麵前,籃子裏麵,放置著的竟是許多罕見的果實。


    白發老人笑道:“煉氣之人,本不吃煙火食,這幾十年來,多虧老言和老虎,夏秋之季,采集許多果實,存放在陰涼的山洞深處,就這樣渡過幾十個寒冬。你今天來到此地,無物招待,也隻好請你吃水果了!”


    秦淩筠哪裏安得下心來吃水果呢?但是,又不便辜負人家的一片好心,隻好道謝之餘,據籃大嚼。


    不到一會兒工夫,隻見那隻斑斕猛虎,口銜著江上漁翁的屍體,放在洞口之外,轉身又跳了出去。


    秦淩筠放下水果,蹣跚地走過去,那隻猛虎又銜著雷火神的屍體,來到麵前放下。


    這兩具屍體放在一起,隻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紫青青的,鼻孔和嘴角,都還有烏色的血漬,情形十分怕人。


    秦淩筠看在眼裏十分慘然,那淚水又止不住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那白發老人坐在那裏,眼睛對地上那兩具屍體,緩緩地看了一遍,沉重地哼了一聲,說道:“幸好他們摔下來的時候,側身著地,內腑雖然震裂,並且有移動的現象,但是,還沒有完全砸爛,等閑人從那麽高的峰頂,摔落下來,早已成為肉醬,哪裏還能保存全屍?可見武功深厚,在不自覺之間,行功運氣護住內髒……”


    秦淩筠急不及待地問道:“老前輩!可還有救麽?”


    那白發老人停了一下,說道:“按理是應該有救的!目前還不敢斷言。”


    他說著話,叫老言到裏間去將神醫請出來。


    秦淩筠聽了心裏納悶:“這洞內難道還有人麽?這‘神醫’是個仕麽樣的人呢?”


    正是他在百思不解,滿心疑惑的時候,隻見那鸚鵡老言,口裏銜了一個小籠子,籠子裏麵放了一隻約有一尺多長的大蜥蜴。


    鸚鵡很吃力地將這個鐵籠子銜到白發老人的手上,白發老人將鐵籠子打開,將那大蜥蠍放到地上,隻聽得堅硬的身體觸地叭叭作響,原來那大蜥蜴身上竟長了一層堅硬的甲,像一層鐵殼一樣,包著整個身子。


    白發老人揮揮手,那大蜥蠍就吱吱喳喳地爬出洞去,那隻鸚鵡熟練得很,不待人說話,便一展翼,飛了出去,顯然是緊跟在那東西的後麵。


    這一切情形看在秦淩筠的眼睛裏,都是如此的新奇而不解,他實在不明白這葫蘆裏賣什麽藥。


    白發老人將秦淩筠那種滿懷不解的表情,看在眼裏,點點頭說道:“孩子!你真是感到惑然不解?”


    秦淩筠便老實地說道:“晚輩愚昧,實在不能明白這事情的真相。”


    白發老人說道:“你可知老朽方才放走的那東西,叫什麽名字麽?”


    秦淩筠想說是“大蜥蠍”,但是,他又怕說錯了,所以,他搖搖頭,說聲“不知道”。


    白發老人說道:“那是一個珍貴的奇獸,名叫‘穿山甲’,它力能穿山鑿石,渾身甲殼堅硬無比,穿山甲不但是能穿山鑿石,尤其可貴的,它是一個好大夫,精通岐黃,所以我稱它作神醫,用意就在此。”


    秦淩筠真是聞所未聞,瞠然而視。


    白發老人說道:“武林中人如果得到一個穿山甲,真可說是價值無數,因為無論你受了什麽樣的內外傷,隻要將穿山甲,也照樣地打傷,而且傷的部位,也和你所受的傷一樣,這時候,把它放出去,派人緊跟著它,看它尋找什麽藥草療傷,你就同樣采取那些草藥,回來治療,藥到病除,十分靈驗!”


    秦淩筠忍不住說道:“竟有這等事?”


    白發老人笑道:“天地萬物,真是奇妙已極!隻不過我們所知道極有限罷了!”


    秦淩筠唯唯稱是,但是,他又問道:“方才那隻穿山甲,並沒有受傷!”


    白發老人說道:“你放心!老言早已懂得我的心意,他會和老虎一同去,將穿山甲先打個半死,將它內腑打成重傷,然後放它走,再去跟蹤。”


    秦淩筠啊了一聲,回頭看時,果然,那隻斑斕大虎,早已經離去,他又看到放在洞口的兩具屍首,他的心裏不禁燃起一線希望,暗自祝告道:“但願能靈驗,起死回生,則我秦淩筠終生感激無涯了!”


    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黃山絕穀的雲霧仿佛是越來越濃,天地也漸漸地暗下來了。


    秦淩筠找了一些鬆脂,在洞裏燃起來,又在洞中生了一堆火,用瓦罐煨了一罐水,不知道他從何處尋到一些青竹芯,泡成清茶,端到白發老人麵前。


    那白發老人摸著自己的手腕和腳頸,再摸摸堆在麵前的那一堆兒臂粗細的鏈子,感慨萬千地說道:“孩子!就是這東西囚禁了我幾十年!”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幾十年來,我沒有在洞裏點過火,沒有喝過一杯熱水,今天,孩子!你對我的恩賜太大了!”


    秦淩筠連忙說道:“司馬老前輩!你老人家對我有救命之德……”


    白發老人搖手說道:“不講這些!……你現在相信老朽是司馬藍了嗎?”


    秦淩筠點點頭,白發老人也點點頭說道:“江上漁翁和雷火神,讓他們在後麵療傷,看樣子穿山甲的傷好了之後,他們也就該醒了,但願起死回生,能發生奇跡!我們就在這守著吧!”


    秦淩筠忽然說道:“司馬老前輩!你老人家為什麽會被人困在此地?是誰這樣狠心囚禁你老人家達數十年之久?”


    司馬藍站起身來,在石洞裏走了兩趟,忽然說道:“老實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將我困在此地的人,到底是誰?”


    秦淩筠大驚說道:“這人陷害你老人家數十年之久,為何連姓名都不知道?”


    司馬藍說道:“如果要勉強說出姓名,那隻能說他是黃山白雲穀煉氣士司馬藍了!”


    這話把秦淩筠愈說愈糊塗了,他瞠目而視,一時間問不出話來。


    司馬藍笑道:“你大概有點糊塗了!事情是這樣,大約在二三十年以前,白雲穀突然闖進來一位身負重傷的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這情景讓靈岩大師看到了……”


    秦淩筠插嘴問道:“老前輩!那時候你老人家呢?”


    司馬藍說道:“老朽也在白雲穀,這中間有個秘密,靈岩大師是我師兄,老朽是靈岩的俗家師弟。不過因為我極少出道江湖,無人知道罷了,還是接著說前麵吧!我師兄出家人以慈悲為本,就命我為他治療三劑良藥,不但治好了他的病,而且,還助長了他的功力。”


    秦淩筠連忙問道:“他沒有說出姓名麽?”


    司馬藍搖搖頭說道:“沒有!他閉口無言,不說一句話,我們隻道他有隱痛,不願意說話,也就算了。誰知道弛暗存禍心,趁我們不備之時,盜走煉氣秘笈,傷害了靈岩大師,最後也點了我的穴道。”


    秦淩筠有些不解,他便問道:“他的功力有這麽高麽?”


    司馬藍說道:“當時他的功力不高,但是,一個有心,一個無意,而且他又是偷襲,所以,我們全都著了他的道兒。”


    秦淩筠說道:“老前輩!我有一句冒昧的話,當時他為什麽不下毒手殺害你呢?他一定還有別的用心,是麽?”


    司馬藍說道:“對了!他還有別的用心,因為他主要的目的,是來偷盜‘煉氣秘笈’,但是,他發現煉氣秘笈不全,他要向我追查。”


    秦淩筠點點頭說道:“於是他就將你老人家鎖在絕穀之內,逼問秘笈下落。”


    司馬藍說道:“黃山白雲穀的煉氣秘笈,有一部份是被武林中第一神偷方朔,拿到水簾洞去了,這中間還有一段原因,暫時不談。後來他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他便要我活活餓死在絕穀。事隔五年,他進到絕穀一次,發現老朽居然還活著,大為驚訝,不過那時候他要置老朽於死地,已經不行了。”


    秦淩筠說道:“那時候老前輩已經收服了虎兄了!”


    司馬藍點點頭說道:“老虎的保衛,當然也是個原因,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五年時間的靜坐,我將師門煉氣秘笈記載的功夫,領悟到更深一層,我的功力大進,雖然鐵鎖鎖住,他要想傷害我,已經不行了。”


    秦淩筠歎道:“人算不如天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司馬藍臉上露出一點笑容說道:“也隻好如此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就因為那一次見麵,老朽才知道他已經用煉氣士司馬藍的名字,在武林中闖蕩了一陣。”


    秦淩筠又問道:“他不能下手,就此作罷不成?”


    司馬藍說道:“他最後的一手,便是封閉了絕穀的孔道,讓我在此自生自滅,因為,隻要沒有人進到黃山絕穀裏麵來,我就無法掙開手腳四根鐵鏈。孩子!你休要輕視這堆鐵鏈,都是紅毛鐵、孩兒鐵,混煉而成的!原是靈岩師兄找來煉兵刃的,沒有想到成了他的工具。”


    秦淩筠聽完了以後,不覺為之毛骨悚然,將人陷害了數十年,居然連姓名都不知道,這種心計,比千麵狐也不遜色!再一方麵,雖然那人想得周到,但是,他沒有想到幾十年以後的今天,居然有人跌到絕穀裏來,居然沒有跌死,居然還有一柄蓋世難逢的魚腸寶劍。


    可見這壞事是做不得的!無論怎麽設計周密,也難免有疏漏的地方。


    秦淩筠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說道:“老前輩!現在天意讓你恢複自由之身,你一定可以捉住那人,問個明白,一申數十年的冤氣了。”


    司馬藍說道:“不錯!幾十年的苦修,我現在要抓他,易如反掌,因為我已經將煉氣秘笈上所記載的功夫,煉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但是,我在這幾十年苦修的歲月當中,已經對於這些恩恩怨怨,看得十分的淡了,何必為了數十年的仇恨,再去惹一身血腥!”


    秦淩筠叫道:“老前輩!難道就如此讓一個害人的魔頭,逍遙自在麽?何況他還冒充你老人家的姓名,在為虎作倀呢?”


    司馬藍點點頭說道:“老朽的私仇,不報可以,壞人卻不能讓他留在世上,危害別人,因此,老朽對你還有一點小小的贈與!”


    秦淩筠驚道:“老前輩!你老人家是要……”


    司馬藍笑道:“老朽苦守深山數十年,還有什麽相贈?也隻不過是一點自修的功夫,對你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秦淩筠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正要拜謝下去,卻被司馬藍攔住,笑著說道:“其實你的一身功力,已經是不凡,尤其又有龍門老兒的劍丸在手,如虎添翼,不過老朽方才說過,我這點功夫相贈,對你隻是錦上添花罷了!”


    他說到此處,臉色一怔,沉著聲說道:“老朽這點功夫相贈,也無須稱謝,算是給你日後除暴安良的一點報酬而已。”


    秦淩筠也立即嚴肅地說道:“長者賜,不敢辭,晚輩他年一定珍視老前輩如此破格相授,為白雲穀報一次積怨,使行惡者自食其果,為武林保存一份正氣。但願努力以赴,不負老前輩所望。”


    司馬藍點點頭,連連說道:“好個‘使行惡者,自食其果’!總算老朽幸運,所遇得人,使老朽這點功夫,不致湮沒,也不致為害武林。”


    司馬藍說著話,大踏步走到洞口,仰頭望著洞外雲霧彌漫的天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感慨地說道:“好個大千世界,令人好生眷戀。”


    他回頭招手叫秦淩筠來到身邊,解開他左腿夾棍,拍散那些青色糊塊,隨手在腿上往來輕輕拂了一陣,秦淩筠的左腿就像是熨鬥貼著燙過,有一陣出奇的舒服!他試著伸一下左腿,不但舒屈自如,而且似乎比以往更有力些。


    秦淩筠撫著自己的腿,感激莫名的說道:“老前輩真是妙手回春,我這條腿不但完全複原,而且似乎比以往更能著力。”


    司馬藍笑道:“老朽不諳岐黃,隻不過是穿山甲對跌打有特到功效,我隻是代為敷藥而已。說到此處,我還想到另外一件事,以你的傷勢而言,短期之內,本難奏效,可是如今不但完全痊愈,而且痊愈得非常迅速,這其中一定有個道理,是不是龍門居士那老兒給你吃了什麽奇花異果呢?”


    秦淩筠想了一想說道:“晚輩曾經飽飲過一頓通靈的斷尾虎頭鯊的血,而且,這頭斷尾虎頭鯊曾經吞過一缽紫靈芝!”


    司馬藍歎道:“這就難怪了!”


    秦淩筠又說道:“後來到龍門梅穀,隨龍門老前輩習藝之時,曾服過數枚梅實,龍門老前輩又在晚輩身上做過一次按摩的功夫!”


    司馬藍點頭說道:“你迭有奇遇,福份非淺,按理說,你早已經打通了任督二脈,內力已經臻於化境了,如今你之所以還沒有登峰造極,那是未盡人事的關係,看來老朽這次要省力不少。”


    他伸手挽住秦淩筠,便向洞外走去。


    秦淩筠倒是十分擔心洞裏那兩位氣息俱無的老人,他又不便多問,當時隻是不安地叫道:“老前輩!他們……”


    司馬藍笑道:“起死回生,豈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即使能成功,那也需要九轉丹成,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我們不要浪費時間,老實說,此地也不是你所應該久留之地。”


    他攜著秦淩筠,飄然向絕穀的更裏麵走去。


    沿途,司馬藍遇事流連,仿佛是遇上多年未見的老友,非把握言歡,不足以開暢心懷。


    這樣一直走到一個獨立矗起的石筍之前,這石筍離地大約有五丈來高,孤零零地越顯得高聳。


    司馬藍指著石筍說道:“坐到上麵去!”


    秦淩筠重傷初愈,還沒有試過身手,麵對著這五丈高的石筍,不敢等閑視之!調勻氣息,猛一展臂,一挺雙膝,嗖地一聲,一式“大鵬展翼”的架式,衝天拔起,足足有六丈多高。


    越過石筍頂端,這才一撤手臂,悠悠地落到石筍之上。


    司馬藍說道:“盤足而坐,五心朝天,調足一口真氣,試從十二重樓,急轉直下,衝撞尻尾,看看可能撞開任督二脈。”


    他一口氣說到此地,稍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按理說,你的生死玄關,早已衝破才對,因為在武林中的人,幾十年的深謀遠謀,也碰不到你這麽多不世的奇遇,所以,孩子!你今天應該先有個信心,不需要任何助力,必定可以打通任督二脈。”


    秦淩筠點點頭,沒有說話,就按照司馬藍所說的,五心朝天,垂簾入定,讓丹田一股真氣,緩緩上升,直導十二重樓,試圖將這口真氣,導至尻尾,卻是始終力不從心,這也就是練內功的人,最大的困難,無法將真力貫到尻尾,以致任督二脈,也就難以打通。


    秦淩筠心無旁鶩,隻是力圖將那口真氣,慢慢向身後尻尾引去!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一口真氣,始終遊離在紫府之間,秦淩筠自己在不覺之間,渾身汗出如沈。


    原來這根石筍,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周圍沒有任何一點障礙,隻有迎頂的陽光,照得正烈,秦淩筠渾身上下,就像是火烤一樣。


    秦淩筠心裏感到很奇怪:“絕穀之內,除非正午,無法受到陽光,為何這時候陽光還是這樣的強烈呢?”


    他心神一分,抬起眼簾一看,隻覺得有一道耀眼的光芒,頓時使他眼睛一花,隨即真氣一散,人幾乎一個倒栽蔥,摔倒下來。


    秦淩筠心裏一驚,趕緊收斂心意,再次提功運氣,再向尻尾引去。


    誰知道這次那股真氣一動,立即仿佛有一股熾熱的火力,隨著真氣,一直追逐而來。非常意外地,就在這樣追逐之下,那股真氣,居然直衝尻尾。


    霎時間,一個十分奇妙的境界,仿佛周身骨節一鬆,一股燙熱的火力,迅即分散到四肢百骸,使人達到一個飄然的意境裏。


    這時候,秦淩筠沒有思想,沒有意念,隻是堅持那股真氣,遊離在尻尾上下,讓它前後自如。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秦淩筠納氣回神,睜開眼睛一看,隻見司馬藍站在石筍邊緣,手裏捧著秦淩筠那柄魚腸劍,臉上露著笑容,對秦淩筠說道:“恭喜!恭喜!”


    秦淩筠立即就站起身來,卻被司馬藍一把按住,說道:“你自己完成了很重要的一部份,現在老朽要奉贈一項小技。”


    他不讓秦淩筠講話,隻是將手中的魚腸劍輕輕地抖了抖,說道:“你相信傳說中的劍仙,手一揮,白光一道,去勢宛如疋練,取人首級,於百裏之外,這等事否?”


    秦淩筠怔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道:“這恐怕是未可深信之事,不過,據說劍術練至極處,可以使一種馭劍術,傷人於十丈之內,這倒是有此可能。”


    司馬藍說道:“馭劍術是有的!隻是各大劍派還沒有人能有這等功夫。龍門居士傳你的劍丸,就是這種功夫的。另一種門徑,以劍為丸,又要高出一籌。不過,在馭劍之術方麵,這並不是最高的功夫!”


    他說著話,隨手一揚,手中魚腸劍立即脫手而出。


    當時隻聽嘶地一陣響,劍去如風,劃起一道青色光芒,直奔對麵石壁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嘩啦一聲,碎石齊飛,對麵石壁之上,至少被打成一個栲栳大洞。


    秦淩筠不覺為之駭然。


    相隔至少也有十一二丈遠,一柄短劍,脫手擲去,居然能將石壁打成這樣大的一個洞,的確是出人意外。


    但是,更使人驚訝的,那柄魚腸劍,此刻又好生生地握在司馬藍的右手之上。


    秦淩筠為之瞠然不解了!


    司馬藍含笑將魚腸劍垂下,問秦淩筠道:“可覺得奇怪麽?你是不是覺得這是邪術?”


    秦淩筠不敢回答,隻是呐呐地說道:“晚輩見識粗淺,孤陋寡聞。”


    司馬藍笑道:“其實,天下事說穿了沒有奇怪的事。現在我再舉個例子來說明。”


    他對秦淩筠說道:“用你的掌力,將對麵伸出來的那株老鬆,劈去一枝。”


    秦淩筠依言,提足掌力,劈空一掌,立即聽到喀嚓一聲,伸在三丈開外的老鬆,那枝斜長的樹枝,應手而落。


    司馬藍問道:“你用掌力,搖動那棵鬆樹,但是,不許傷及鬆樹。”


    秦淩筠此時正是滿頭霧水,莫名其妙,隻好依言去做,隨手揮出一掌,剛剛發出掌力五成,立即凝神收力,正好將鬆樹搖了一下,絲毫沒有傷及鬆樹一枝一葉。


    司馬藍點點頭說道:“好了!現在我問你,為什麽你能隔空將幾丈遠的鬆樹劈斷?”


    秦淩筠說道:“因為發掌出勁,雖掌未至,勁實已達,此是內力之表現,所以一旦勁至,鬆樹乃應手而斷。”


    司馬藍又問道:“你為什麽能夠搖動鬆樹,又不傷及鬆樹?”


    秦淩筠說道:“內功練到火候,真力可以收發自如,掌力雖然發出,但是,仍然可以收回。真力之傷人,雖然看去無物,事實上,就好像手裏拿了一根繩子一樣,收發從心,輕重隨意。”


    司馬藍大笑說道:“得了!你方才的疑惑,現在你自己得到答複了!我方才那一種馭劍收劍的功夫,在道理上,和劈空掌力是一樣。試想,劈空掌力可以遙遠傷人,可以遙遠收發自如,如何不能用來馭劍?所不同的,不過是內力需要更大,更純而已。”


    秦淩筠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司馬藍說道:“練飛劍,最重要的要有最深的內力,要有最好的寶劍,現在你兩樣都具備了!老朽才決定把這馭劍最上乘的功夫傳授給你,助你他日快意恩仇,仗義除奸。”


    秦淩筠這一喜,真是喜出望外。


    這才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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