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剛入秋,北方夏日的餘熱還沒過去,家裏三嬸兒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我爸暈倒了,我堂哥開車給送到了縣醫院,說是腦梗塞,一直在昏迷。


    得到這個消息後,我是連夜趕回去的;好在老家離東江不遠,隻是我一邊開車一邊流淚;如果這世上還能有我在乎的人,那就是我爸了;尤其這兩年,我怕他問起玲玲的事,所以很少回家,沒有盡到一個當兒子的責任。


    我是淩晨三點到的縣醫院,那會兒父親一直昏迷不醒;後來那個主治大夫很有良心,他單獨我把叫到診室說:如果家裏經濟條件允許的話,就轉到市第一醫院,興許還有個緩;要是老在這裏耗著,花錢不說,最後就怕還耽誤治療。


    我特別感激那個醫生的話,因為後來,真如他說的那樣,如果在縣醫院耗著,父親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我們連夜帶著父親去了市裏,在做核磁共振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用的機器,竟然是我們石川和scr合資生產的。


    再跟父親確診完之後,那個主任醫師才拿著一張非常清晰的ct照片指著說:幸虧你們送來的及時,也幸虧咱們醫院,有一台先進的設備;你看腦部這個小瘤,一般的機器可拍不出來,這要放在下麵的醫院,恐怕過兩天就得給病人準備後事。


    “那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我無比緊張地問。


    “這麽小,當然是良性;但因為壓迫了腦血管,病情還是相當危險的;如果不及時診治,大腦繼續供血不足,就徹底歇了!”說完,他還洋洋自得看著片子小聲絮叨:這石川跟scr研發的機器,就是清晰!能把scr的技術引進國內,這石川集團也是功德無量啊!


    這或許就是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吧,你做好事,早晚有一天,幸運會降臨到你身上;當初要不是我們,竭力遏製scr在國內漲價撈金,要不是我們把售價一壓再壓,或許我們市的醫院,也不會購買這麽物美價廉的設備。


    要知道以前,scr在國內發售的機器很少,而且價格高得嚇人;隻有省級以上的醫院,才有購買的能力。


    若不是有這款機器,父親即便到了這裏,估計也會被誤診成腦梗塞,還有可能丟了性命。


    見我在旁邊沉默不語,大夫立刻又說:怎麽?在擔心手術費?如果條件不寬裕的話,你們可以申請基金援助;石川集團有個福利,凡是購買他們機器,達到一定數額的醫院,在病人大病治療方麵,都可以申請基金援助。


    我微微一笑,這可能是沈梅為了銷量,把基金援助加入了銷售渠道;這麽做也挺好,用我們機器的醫院,病人就可以享受到實惠,同樣也就提高醫院的形象,這屬於多向共贏。這比當初,我和豹子單純地成立基金,東一耙、西一耙地幫助病人,要高明的多;石川交給她經營,看來是明智的。


    “大夫,援助的事不用,趕緊給我父親手術吧,我這就去交錢。”長舒一口氣,我立刻去了繳費大廳。


    那次的手術很順利,父親昏迷,隻是因為腦瘤壓迫了血管和神經;術後他又昏迷了四天,到第五天中午才醒來。


    三嬸兒嫁給父親以後,也相當盡職盡責;父親躺在床上不能動,都是她給端屎端尿;我擼著袖子要來,三嬸還推著我說:你一個大老板,怎麽能幹這樣的活兒?我跟你·爸爸是老伴,老來為伴,就是幹這個的。


    我很感動三嬸的話,跟一個人相扶到老,是多麽一件慶幸而幸福的事啊?!


    可是我的伴兒沒了,我更不敢奢望地去幻想,我和蔣姐老了以後的樣子。


    父親醒來後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問,所以對蔣姐的事,隻字未提。


    後來父親又在醫院,康複治療了一個多月;直到身體徹底沒大礙了,我才把他接回了家裏。


    回家後,我沒敢立即離開,而是一直守在父親身邊,陪他說話聊天,幹一點兒家裏的雜事。


    時間轉眼到了中秋節,我還專門帶父親到市裏,買了幾斤好月餅;他說給我媽上墳,就要買最好的。


    下午回到家裏,父親折了紙錢,帶著月餅,又從商店裏拿了掛鞭炮和白酒;我扛著竹竿,爺倆神情肅穆地去了北山,我們王家的墳地。


    路上我給父親遞了支煙,一邊抽一邊看著周圍問:爸,這周圍的項目,怎麽都停下來了?咱們村,不是說要拆遷嗎?


    父親深吸著煙,搖頭一笑說:又不讓開發了,說是國家搞什麽綠色發展,政策變了;咱們村去年還搞了個什麽非物質遺產,已經被定為“民俗村”了。


    聽到這話,我微微鬆了口氣;我們這個曆史悠久的村子,若真是被推了,那的確是莫大的人文損失。


    上坡來到母親墳前,父親先燒了紙、上了貢,又讓我扛著杆子放了掛鞭炮;父親在墳前鞠躬,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後來我們爺倆,就坐在旁邊的地上抽煙,父親還開了酒,捏著酒杯自飲自酌。


    “玲玲的事,你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他把酒咽下去,最終還是問了這話。


    “玲玲她……”我抿著嘴,也抓起旁邊的酒瓶,狠狠往肚子裏灌了一口;接著把煙點燃,就那麽沉默地抽著。


    最後我們父子倆,誰都沒有說話;他眼神迷離地望著遠處,似是在追憶母親;而我則含著淚,看著父親孤獨的背影,感覺像極了我自己。


    那瓶白酒,被我和父親一人一半,喝了個一幹二淨;傍晚時分,彩色的霞光灑向大地,把整個村子和田野,照耀的格外迷人。


    天色漸冷,我起身剛要叫父親回家,可在回眸的一瞬間,我竟然在不遠處,看到了兩個身影。


    她穿著白色九分褲,披著淺藍色的針織衫,頭發短了,但臉頰依舊白皙;她的手裏領著一個男孩,男孩輕輕靠在她腿旁,帶著可愛的鴨舌帽,黑色洋氣的小皮鞋,正朝著我這邊微笑。


    她們的背後是萬丈霞光,再後麵是一望無垠的田野和山坡;這樣的場景,我曾經在夢裏夢到過,幾乎一模一樣。


    “爹,我是不是魔怔了?!我怎麽看到玲玲了?”那一刻我的腦子是空白的,感覺一切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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