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情形,唯一能解釋的,就是我出現了幻覺;因為我喝了酒,因為我思念成殤,因為我把太多的幻想,寄托在了某種希望上。


    可父親起身轉過頭,抹了把臉上的淚痕說:“你這個小子,什麽魔怔不魔怔的?你連玲玲都認不出來了嗎?”說完父親就笑了,他朝著遠處招手,對母親思念的哀傷,瞬間一掃而光。


    下一刻,我看到遠處的蔣姐蹲下來,趴在孩子耳邊說著什麽;然後她又站起來,拉著孩子的手,沿著山坡的小路,沿著美麗的霞光,很優雅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在這樣的荒野山地裏,用“優雅”這個詞,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當時她在我眼裏,那曼妙的身姿,那掛在臉上淺淺的微笑,那被風吹起時,幾縷飄逸的短發,就是優雅;如翩翩蝴蝶,如盛開的野花。


    後來孩子掙脫了她的手,張開雙臂,就如滑翔的飛機一般,沿著小路一直跑到我們麵前;那孩子太漂亮了,眼睛烏黑,睫毛很長,像極了蔣姐;而他的臉型、下巴,幾乎跟我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似乎還帶著點羞澀,沒敢跟我說話,而是轉頭看向我父親說:你是爺爺嗎?媽媽說你是開商店的,你家裏有好多好多糖果。


    當他開口說話時,那奶白色的牙齒,那夾雜著些許廈城口音的普通話,瞬間將我的心都融化了;父親更是愣在那裏,久久才撐起一臉的褶子,蹲下身拉著他的小手說:娃,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小豆!我是王俊的兒子。”聽到這話,我“噗嗤”一下就笑了;那種感覺很奇妙,說不上來,似乎能融化萬物;而我心裏,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緊張;因為突然當了父親,突然有一個孩子,自稱是我兒子,我感覺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


    抬頭間,她已經來到了我的近前,頭發短了,但很洋氣;那眼眸裏的微笑,似乎又帶著久別重逢的感動和羞澀。


    我就那樣看著她,不敢動,不敢開口說話,更不敢張開雙臂,上前擁抱;我害怕一切都是泡影,怕當我擁抱她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就挺好,保持著距離,讓我能看到她;不必去擁有,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哪怕是個夢,是我憑空的幻覺,我也寧願深陷在這幻覺裏。


    “玲玲,你們怎麽從西坡上來了?”父親拉著孩子的小手,趕忙疑惑地問。


    “爸,我從西麵下的高速,車子開到村裏繞遠,我們就近走了這條小路。”說完,她抬起腳步,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說:小豆,這裏就是咱們家的祖墳,你的先輩們就在這裏,這個是你奶奶的墳,給她磕幾個頭吧。


    “媽媽,為什麽要磕頭?”孩子奶聲奶氣地問。


    “這個……媽媽跟你解釋不清楚,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蔣姐摸著他漂亮的帽子,孩子眼中帶著疑惑,卻沒有反駁她的話,而且還像個小大人一樣,噗通跪在墳前,像模像樣地磕了幾個頭。


    隻是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那飄散在風中的香味,那個無比熟悉的背影,那悅耳動聽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我一步步靠近,張開雙臂,從背後猛地抱住了她。


    多麽熟悉的感覺啊,那溫熱的身軀,那發絲間的香味,還有刹那間身體傳來的悸動!


    “為什麽?為什麽一直都不告訴我你的消息?!將近四年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不知道自己還在為什麽活著。何苦呢?你這又是何苦呢?”淚水沿著臉頰蜿蜒而下,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


    她的身子僵在了那裏,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平靜地跟父親說:爸,你帶著小豆先回家,我有很多話,想跟小俊說。


    父親看我們摟在一起,立刻笑著拉起孩子的手說:走吧,跟爺爺回家,咱家裏有好多糖,讓咱小豆吃個夠!


    聽到這話,孩子趕忙去搶父親手裏的籃子說:爺爺,我幫你拿。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爺爺拿,你拉著爺爺的手。”


    祖孫兩代人的身影,沿著蜿蜒的小路,越走越遠;而我手上的力氣,也在越抱越緊;我怕她再沒了,消失了,我已經傷不起了……


    她掰開我的手,轉過身直接捧起了我的臉;我以為她要跟我解釋什麽,可她卻給了我一個熱烈的擁吻。


    還是那個熟悉的、迷醉的、讓人欲罷不能的紅唇,她的渴望讓我看到了這些年,她對我的擔心、牽掛和理解;一切都不是虛幻,她是真實的,她的溫柔和活力,讓我那顆幹涸的心,瞬間發出了春的芽。


    不知吻了多久,霞光斜照在山坡上,那掛在睫毛上的晶瑩淚珠,把霞光折射的格外美麗。


    她柔軟無骨的小手牽著我,坐在旁邊一處雜草的地方,腦袋輕輕靠到我懷裏說:恨我嗎?


    我搖搖頭,緊緊摟著她說:如果恨,我就不會等四年,甚至一輩子。


    她在我懷裏仰起頭,手輕輕摸著我下巴上的胡茬說:真的長大了,有了一種歲月沉澱的魅力。


    “可你依舊美麗,依舊讓我心跳加速。”再一次用力摟住她,我的眼睛根本不舍得離開。


    “從廈城離開的那晚,是齊帥找的我;他說醫院很危險,前門和醫院裏,還有不少他爸爸的人;隻要他一出現,或許還來不及給我手術,他爸爸可能就會強行對他動手。”


    我長長歎了口氣說:都過去了,不提也罷;姐,我隻想知道,你這些年為什麽一直不聯係我。


    她閉上眼睛,很享受地靠在我懷裏說:那晚我們沿著高速一路向北,輾轉了好多個地方,最後登船時,我羊水破了,需要及時手術;齊帥隻得利用船上簡陋的醫療條件,跟他的兩個朋友對我進行了手術;凝血素保住了我的命,可手術並不順利,不僅讓我陷入了昏迷,還讓孩子差點丟了性命。


    講到這裏,她抿嘴頓了一下說:當時我以為自己撐不過去了,在昏迷的前一刻,我跟齊帥說,如果我出了意外,就不要告訴你了,那樣隻會使你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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