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梟鬼出現了不好確認,但這地下還有“第三方”這事,應該是有七八分準了。


    越未知的事物越可怕,毛亮脊背發涼:“那……咱們怎麽辦啊,是去攆深哥他們,還是回去金人門那?”


    連這東西的麵都沒見到,就被嚇得落荒而逃,也太滑稽了點吧?


    餘蓉皺眉:“怕什麽,不是給配了槍嗎?我管它是什麽玩意兒,它能不怕槍?”


    ***


    餘蓉吩咐毛亮繼續帶路、追趕前隊,至於屍體,先不去管它,在地圖上標出位置,後續再來收不遲。


    於是一行人重新回到原定的路線,依著餘蓉的囑咐全程緘默、盡量不使用手電等惹眼光源,加速行進。


    餘蓉一度想用信號槍聯係前隊,思忖再三,還是放棄了:如今這地底下的形勢有點複雜,信號槍一發,等於自行暴露方位,她可不想引來什麽不三不四的東西。


    ……


    前頭提過,這下頭的空間,很像一條伸往地底的長舌。


    說像舌頭,隻是大致的形狀輪廓,考究點講的話,更像地層發生了脹裂,使得原本密實的地塊上下撕裂開來,所以地麵並不平整,時見岩塊、石垛、土堆、凹坑等等,行進時忽上忽下、得迂回彎繞。


    讓人佩服的是,進入這種路段之後,夜光石的鋪設也因時製宜,有時是用皮膠直接抹粘在岩塊凹處,有時是在石垛上鑿個孔、填補進去,總之是想盡一切辦法、讓這種天然的照明得以繼續。


    找到第三個記號“γ”之後,原地休息五分鍾,孫周爬上高處“放哨”,其他人等,或補充幹糧,或結伴去偏僻處方便。


    聶九羅沒這需要,坐在炎拓身邊休息,看眼前人來人走,以手掩口,打了好大一個嗬欠。


    炎拓笑:“是不是困了?靠著我睡會好了,螞蟻腿也是肉,睡五分鍾也是好的。”


    聶九羅不跟他客氣,拽過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身上,靠進他懷裏就閉了眼:於她來說,休息像充電,充一格電就有一格的氣力。


    炎拓低下頭蹭住她溫軟的頸窩,想跟著也閉目養會神。


    聶九羅忽然呢喃了句:“這下頭,得有好幾撥吧?”


    炎拓明白她的意思:“是有好幾撥。原生的地梟,林喜柔這樣人化的地梟,我們這一撥,被綁架的那一撥,還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梟鬼。”


    聶九羅有些悵然:“你說,梟鬼長得還是原來的樣子嗎?”


    炎拓失笑:“當然不是,你沒聽邢深說嗎,它們的麵目變得跟惡鬼似的,要不然會起‘梟鬼’這種可怕的名字?”


    聶九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問:“那……梟鬼還能認識自己的親戚朋友嗎?”


    炎拓想了想:“不認識了吧。如果一個人還能認人、還能和人交流,隻是麵貌發生了改變,那這人有什麽好可怕的呢,何必要給它冠以‘梟鬼’的名頭?”


    聶九羅沉默了好一會兒:“也是。”


    她伸出手去,撚撫頸上戴著的那條項鏈。


    如果母親裴珂真的還活著,應該也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了吧。


    她輕聲說了句:“炎拓,你要做好準備,心心即便還活著,也不可能記得你了,大概率也不是你想的樣子。”


    炎拓嗯了一聲,說:“我知道。”


    抬頭看時,先前或坐或靠的人正陸續站起。


    五分鍾這麽快就到了,又要開撥了。


    ***


    這一次,剛走出沒多久就情況不斷。


    問題出在那六個地梟身上。


    他們的脊椎第七節 處被喂了聶九羅的血針,這個位置下針,作用差不多等於“電腦當機”,整個人會狀態渾噩、肌體靈活度下降,再加上腦袋上套了頭套、身子被繩綁連成一串,其整體效果,跟被趕屍差不多。


    事實上,他們一路也基本安穩,拽了就跟著走,不拽就停,加速時還能小跑兩步,相當省心。


    但突然之間,這六人編隊沒來由地慌亂起來,有朝左走的,有向右行的,有推搡前頭人的,有慌裏慌張後退的,聶九羅還注意到,其中有兩個人的腿在不受控地發顫。


    這是預知到什麽危險了嗎?她脊背不覺收緊,但四麵環視,又看不出什麽不一樣的。


    牽繩的應該是個鞭家人,隨身帶牛皮鞭,習慣性抽出,虛空甩了一響,低聲喝了句:“別亂動。”


    然而這六個從沒被馴過,不吃鞭子這一套,那人連罵帶上腳踹,終於把六個人給整踏實了。


    餘蓉覺得不妙,先問伍慶:“是不是聞到什麽了?”


    伍慶搖了搖頭,說得很肯定:“沒,沒有,什麽味道都沒有。”


    再看孫周,也沒異樣。


    這兩探測器都沒報警,餘蓉稍微鬆了口氣,但心裏依然不踏實,又看那個牽繩的:“你回想一下,他們是不是受了什麽擾動?不會突然就這樣吧?”


    那人仔細想了想:“就……走得好好的,突然……哦,對,刮了風,風聲怪瘮人的。”


    老實說,這一路都在時不時起妖風,風聲沒有一次不瘮人,餘蓉都已經習慣了,也分不出風和風之間的差別,隻能再叮囑一句:“跟緊了,小心點。”


    又走了一段,那六個真是時不時就“騷動”一下,到後來,前後的人都看習慣了,炎拓甚至覺得分外好笑,低聲問聶九羅:“是不是你那血針的問題啊?”


    他琢磨著,是血針壓迫到了地梟的什麽神經,使得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個身體痙攣。


    聶九羅也答不上來,她這輩子接觸過的地梟屈指可數,用血針也完全是照本宣科,沒什麽經驗可以借鑒。


    正疑惑間,身後突然有人失聲叫道:“徐……徐二呢?徐二哪去了?”


    隊伍立時停下,餘蓉大步過來:“什麽徐二?出什麽事了?”


    那人結結巴巴,猶在前後張望:“就……徐二啊,本來走我後頭的,我一回頭沒見著人,還以為走前頭去了,但看了好一會兒,前頭沒有,所以才問來著……”


    炎拓和聶九羅對纏頭軍的人不熟,所以看不出少了誰,但其它人都是熟人,一聽就明白了,他們趕緊四下張望,然後麵色漸漸驚惶。


    是少了一個,徐二。


    四周黑魆魆的,隻有夜光石泛熒綠色的慘淡幽光映在人臉上,活像罩了層鬼氣。


    自從離開金人門,這接二連三的狀況不斷,餘蓉簡直是想罵娘了,但為謹慎計,還得壓著聲音:“哪去了?剛撒尿沒回來嗎?”


    立刻有人否認:“不是,回來了,之前我還看到他,不是撒尿撒丟的。”


    餘蓉壓著氣:“走路走丟的?你們走的前後位,都不知道人走丟了?”


    那人張口結舌答不上來,頓了頓,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顫抖著聲音說:“不是叫鬼給攝了去吧?真……真什麽都沒聽見,一點動靜都沒有。蓉……蓉姐,這怎麽辦啊?”


    餘蓉低吼了句:“還能怎麽辦?往回找啊!”


    那人慌裏慌張應了一聲,正想往回走,炎拓把他叫住:“這個叫什麽徐二的,是不是走在最後?”


    “好……好像是,有時跟我並排,有時落後一兩步。”


    人在埋頭趕路的時候,確實不大注意身邊人的狀態,炎拓沉吟了一下:“如果他走在最後,有人動作非常利落地把他給擄了,那可能確實動靜不大,以至於咱們全隊都沒發覺。”


    餘蓉隻覺得一股涼氣裹上後背:“誰把他給擄了?”


    “暫時不知道,不過,我建議從現在開始,剩下的人兩三人結組,要麽身上竄個連繩,要麽趕路時拉著手別鬆,千萬別落單了。總覺得落單的話,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沒了。”


    這話說的,真是讓人膽寒發豎,餘蓉想說什麽,想想說了也是多餘,於是揮了揮手。


    剩下的人都懂她的意思,要麽趕緊和邊上的同伴拉起了手,要麽真拿出繩子和人竄連在了一起。


    除了孫周,一群人就這麽三兩成組,循來路往回找了兩三裏地,毫無收獲。


    餘蓉直覺是找不到了,也不想再兜圈子浪費時間。


    她一咬牙吼了句:“走吧,先找邢深他們!”


    管不了那麽多了,徐二沒了,十有八九是全隊已經被人盯上了,既然這樣,也就不怕暴露位置了,趕緊和同伴匯合最保險。


    她掏出信號槍,斜向前方,蹭蹭蹭連放三槍。


    熾黃色的信號彈直射出去,先是停於半空,然後帶著光跡緩緩下墜。


    沒過多久,很遠很遠的地方,隱約也有信號彈亮起,和約定好的一樣,三槍,黃色。


    餘蓉精神為之一振:“在前頭了,趕緊走,腿腳都放利索點!”


    眾人都巴不得能趕緊點,要不是毛亮還得看地圖帶路、趕著六個地梟又沒法跑太快,那簡直是能飛奔起來,炎拓攥緊聶九羅的手,一直注意看前後左近,以防再有東西突襲。


    疾行到半途時,遠處又是一顆信號彈上天,這次,是紅色的。


    餘蓉心頭一緊,紅色是報警,剛還好端端的,現在這是……出事了?


    然而出事也沒轍,現在的速度是最快了,沒法再加快速度,餘蓉隻得在口頭上做徒勞的努力:“趕緊,能多快有多快!”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一陣噠噠噠,起釘式的聲音。


    因為離得遠,聽著很是怪異,餘蓉還沒反應過來,炎拓已經變了臉色:“開槍了,那頭在開槍!”


    開槍?這是跟誰對上了?林喜柔那夥人?抑或是還沒確認的梟鬼?


    餘蓉喉頭發幹,也顧不上催促了,隻是腳下不停,頭皮一陣陣發麻,那噠噠噠的聲音不住鑽進耳朵裏,就跟在催她的命似的。


    忽然間,槍聲消失了。


    像是有誰按下了暫停鍵,槍聲沒了,兩邊信號彈的光跡也早就消散了,周遭陷入了一片泛著夜光石幽亮的死寂之中。


    餘蓉喃喃自語了句:“這特麽是……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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